南鑼鼓巷九十五號院,四合院。
深夜十一點,院裏的燈卻還亮着好幾盞。不是平常那種溫馨的燈火,而是透着惶恐的、慘白的光。各家各戶門窗緊閉,但窗戶紙上人影幢幢,顯然都沒睡。
堂屋裏,劉海中、閻埠貴、許大茂、傻柱、賈東旭幾個人圍坐在八仙桌旁,桌上的茶水早就涼透了,沒人動。
兩個穿制服的公安坐在主位,一個年紀大些,姓王,是派出所副所長;一個年輕些,姓張,是片警。兩人臉上都帶着疲憊,但眼神銳利。
“情況就是這樣。”王所長放下手裏的茶杯,“根據廣州警方傳回的消息,蘇澈確實已經離開廣州,很可能已經回到四九城。他留下的話很明確——‘還有四九城’。這意味着,他的復仇名單上,還有人。”
屋裏一片死寂。
只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和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的走動聲。
“王所長,”劉海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那……那咱們怎麼辦?”
“我們已經安排了蹲守。”王所長沉聲道,“從今晚開始,院裏二十四小時有民警值守。另外,我們建議你們——所有可能成爲蘇澈目標的人,暫時搬到派出所安排的招待所去住幾天。”
“招待所?”賈張氏尖聲道,“我們憑什麼去?我們又沒犯法!”
王所長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長:“賈張氏同志,我們現在是在保護你們。蘇澈手裏有槍,殺過三十多個人。他如果真要報復,你們覺得,這院牆擋得住他嗎?”
賈張氏的臉白了,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
“我不去。”傻柱忽然開口,聲音嘶啞,“我就在這兒等他。有本事,他就來。”
“柱子!”劉海中瞪了他一眼,“別逞能!”
“我沒逞能。”傻柱抬起頭,眼睛通紅,“該來的總會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王所長盯着他看了幾秒,緩緩點頭:“何雨柱同志,你有這個覺悟很好。但我要提醒你——蘇澈不是普通的犯罪分子。他在廣州春風樓,一個人殺了二十四個持械歹徒,解救十七名被拐賣婦女。這種戰鬥力,不是你能對付的。”
“那怎麼辦?”閻埠貴推了推眼鏡,聲音發幹,“難道我們就只能等死?”
“我們會盡全力保護你們。”王所長站起身,“但你們也要配合。從今晚開始,夜裏不要單獨出門,門窗鎖好,有任何異常,立刻敲響這個——”他拿出幾個銅鈴,分發給在座的人,“這是我們準備的警鈴,一拉,整個院子都能聽見。值班民警會立刻趕到。”
幾個人接過銅鈴,沉甸甸的,像握着一塊冰。
“老劉,”王所長最後看向劉海中,“你是院裏現在的主事人,要負責把大家組織起來。夜裏安排人輪流守夜,兩個人一組,不要落單。”
劉海中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兩個公安又交代了幾句,起身離開。
他們一走,屋裏頓時炸了鍋。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賈東旭的聲音帶着哭腔,“蘇澈真回來了……他……他會不會殺了我?”
“你閉嘴!”賈張氏厲聲道,“你又沒幹什麼!”
“我沒幹什麼?”賈東旭慘笑,“媽,您拿了八十,我師父拿了二百二,這事您真以爲能瞞一輩子?”
“你——”賈張氏氣得渾身發抖。
“行了!”劉海中一拍桌子,“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都聽王所長的,夜裏輪流守夜!柱子,你跟我一組;老閻,你跟許大茂一組;賈東旭,你跟你媽一組。從今晚開始,夜裏不能睡死!”
沒人反對。
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落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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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距離四合院不到兩百米的一條暗巷裏。
蘇澈貼牆站着,整個人幾乎融進陰影中。他的眼睛盯着四合院的方向,眼神冰冷,但眉頭微微皺着。
危險。
幾乎是一種本能,他感受到了危險。
院門口有人影晃動——不是普通的住戶,是公安。至少兩個,躲在門房的陰影裏,只露出半個身影。
院牆上,似乎也有動靜——雖然很輕微,但他聽得出,是有人刻意放輕的腳步。
蹲守。
公安已經布下陷阱,等他往裏跳。
“動作好快。”蘇澈喃喃自語。
他原本計劃今晚就動手——潛入四合院,找到賈張氏,逼問出所有細節,然後……一個個清算。
但現在看來,不行了。
硬闖,等於自投羅網。
他摸了摸口袋,裏面是一沓錢和糧票——從馬三爺那裏繳獲的,加上之前攢的,總共五百多塊錢,還有幾十斤全國糧票。足夠他和曉曉生活好幾年。
還有更值錢的東西——三根小黃魚,每根一兩重。這是從馬三爺臥室的暗格裏找到的,應該是那個老畜生的私藏。
這些錢,夠他在四九城周邊任何一個縣城安家,隱姓埋名,把曉曉養大。
但……
蘇澈回頭看了一眼四合院的方向。
那些禽獸,還活着。
還在這座吃人的院子裏,繼續他們的“正常”生活。
他的仇,還沒報。
曉曉受的苦,還沒討回公道。
蘇澈咬了咬牙,最終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需要時間。
需要更周密的計劃。
最重要的是——需要先把曉曉安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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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鴿子市。
這裏比白天冷清得多,只有零星幾個攤位還亮着馬燈,賣的都是些見不得光的東西。空氣中彌漫着劣質煙草和緊張的氣息。
倒賣槍支的“疤臉”團夥覆滅後,鴿子市的氣氛變得異常詭異。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說話聲音壓得很低,眼神不停瞟向四周。
“兄弟,要什麼?”一個蹲在牆角的瘦子低聲問。
蘇澈壓低帽檐:“糧食,細糧。還有奶粉、白糖、紅糖。”
瘦子打量了他幾眼:“多少?”
“白面五十斤,大米三十斤。奶粉兩罐,白糖五斤,紅糖三斤。”
這個量不小,瘦子的眼睛亮了亮:“有是有,但價格……”
“錢不是問題。”蘇澈從懷裏掏出一沓錢,“要快。”
瘦子盯着那沓錢看了幾秒,點頭:“等着。”
他起身鑽進身後的小門,不一會兒,扛出來兩個麻袋。又從一個破箱子裏拿出奶粉、白糖和紅糖。
“白面一塊二一斤,大米一塊五一斤。奶粉一罐八塊,白糖一塊一斤,紅糖八毛。總共……一百二十三塊四。”
蘇澈數了錢遞過去。
瘦子接過錢,數了數,塞進懷裏。然後壓低聲音說:“兄弟,最近風聲緊,買這麼多東西……悠着點。”
蘇澈沒說話,扛起麻袋,拎着其他東西,轉身離開。
剛走出幾步,身後傳來瘦子的聲音:“對了,兄弟,聽說……南邊那個殺神,回來了?”
蘇澈的腳步頓了一下。
“什麼殺神?”
“就那個……一個人挑了春風樓的。”瘦子的聲音帶着敬畏,“道上都傳瘋了。說是爲了救妹妹,把馬三爺那夥人全宰了。現在……好像回四九城了。”
蘇澈沒回頭,繼續往前走。
瘦子在身後喃喃自語:“也是個狠人……要是能見一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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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保城。
蘇澈回到那家小飯館時,天已經快亮了。老板娘還在睡,曉曉蜷縮在裏間的炕上,蓋着蘇澈的外套,睡得很不安穩。
蘇澈把東西放好,輕輕坐在炕沿上。
曉曉感覺到動靜,睜開眼睛。看見是哥哥,她鬆了口氣,小聲問:“哥哥,你去哪兒了?”
“去買點東西。”蘇澈摸了摸她的頭,“餓不餓?”
曉曉搖搖頭,但又點點頭。
蘇澈笑了笑,從麻袋裏舀出一點白面,去廚房和了面,做了兩碗疙瘩湯。又煮了兩個雞蛋,剝好放進曉曉碗裏。
曉曉吃得很香,小臉上終於有了一點血色。
“哥哥,”她吃着吃着,忽然抬起頭,“我們……是不是不回家了?”
蘇澈的手頓了一下。
“暫時不回去。”他輕聲說,“那個家……髒。哥哥給你找個幹淨的家。”
“那……爸爸呢?媽媽呢?”
蘇澈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
他放下碗,看着曉曉的眼睛:“曉曉,爸爸和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他們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在回來之前,哥哥照顧你,好嗎?”
曉曉的眼圈紅了,但她沒哭,只是用力點了點頭:“嗯。我聽哥哥的。”
吃完飯,天已經亮了。
蘇澈收拾好東西,牽着曉曉的手,走出飯館。他多給了老板娘五塊錢,感謝她幫忙照看。
“孩子真乖。”老板娘笑眯眯地說,“以後常來啊。”
蘇澈點點頭,帶着曉曉離開。
他需要找個地方住下來。
不能住旅館,不能租房。
只能……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
保城西郊有一片廢棄的廠房,是以前日本人留下的,解放後荒廢了。蘇澈記得,原主小時候跟父親來過這裏——蘇建國曾在這裏幫人修過機器。
那裏應該可以暫住。
蘇澈背着麻袋,牽着曉曉,朝西郊走去。
曉曉很乖,不哭不鬧,只是緊緊跟着哥哥。
走到半路,她忽然小聲問:“哥哥,那些壞人……還會來找我們嗎?”
蘇澈停下腳步,蹲下身,看着妹妹的眼睛。
“不會了。”他一字一句地說,“哥哥向你保證,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那些壞人……哥哥會一個一個,全部清理掉。”
曉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她不知道哥哥說的“清理”是什麼意思,但她相信哥哥。
哥哥來了,把她從那個地獄裏救出來了。
哥哥說不會讓人傷害她,那就一定不會。
蘇澈站起身,繼續往前走。
陽光照在他臉上,但他的眼神,比夜色還要冷。
四合院,再等等。
等我安頓好妹妹。
等我準備好。
到時候,一個都跑不了。
血債,必須血償。
一分一毫,都要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