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性情自然招來諸多是非,在忘川眼中,他頗有幾分李尋歡的影子,卻比那位探花郎更爲機敏。
"古語雲不告而取謂之盜,不想名滿天下的陸小鳳也學會了這梁上君子的勾當。"
"這怎算偷盜?分明是我與忘川兄相見恨晚, 言歡啊。"陸小鳳眨着眼睛辯解。
"哈哈哈...陸兄這張嘴果真名不虛傳,死的都能說成活物,不去拜在名家門下實在屈才!"
"忘川兄此言差矣,江湖上誰人不知我陸小鳳最是實誠?"這話引得忘川與花滿樓相視莞爾。
“咱們說正事,我這有幾個辦法,你們選一個吧。"
陸小鳳也不拘束,拖過椅子坐下,方才的玩笑讓三人之間輕鬆不少。
“沒想到忘川兄真有本事。
我們見過的名醫不少,連宗師級的都束手無策,到你這兒反倒有得挑。
這趟沒白來,既嚐到了好酒,還有驚喜。"
“忘川,直說吧。"花滿樓捏着扇子的指節微微發白。
“你們可曾聽過逍遙派?”忘川看向兩人。
“莫非是忘川兄的門派?倒是初次聽聞。"
忘川搖頭,又問:“那靈鷲派呢?”
“略有耳聞,似乎是天山上的門派,位於西域。"
“靈鷲派有一門奇術,能以健康之眼替換病眼,只要找到合適的眼睛,便能治愈眼疾。"
至於血型、保存等細節,忘川並未多言,但對他而言並非難事。
陸小鳳感嘆:“我行走江湖多年,竟未聽說此等奇術,倒是見識短淺了。"
“奇術雖奇,卻過於殘忍。
七童不願將他人之物置於己身。"花滿樓淡淡道。
或許是一種精神潔癖,古人對此頗爲看重。
這話逗得兩人直翻白眼。
“那就第二種,武林中有幾樣天材地寶,若能尋得,治好花兄的眼睛易如反掌。"忘川給出另一條路。
“我們一定找到!”陸小鳳迫不及待道。
忘川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忘川兄說的東西,恐怕沒那麼容易得手吧?”花滿樓心中有數。
以花家的財力,若那些東西輕易可得,他的眼疾早該痊愈,何至於拖延至今?
因此,他早有心理準備。
“其一,聖心訣,可令人長生的武學;
其二,龍元,取自魔龍龍珠,或水火龍珠;
其三,鳳血;
其四,尋得靈境,許願;
其五……”
忘川將所知一一列舉。
抬眼時,只見陸小鳳一臉呆滯,模樣滑稽。
花滿樓倒是平靜,似乎早已料到,可忘川覺得他像在聽故事。
“兄弟,你不是在戲弄我吧?這些要麼聞所未聞,要麼是傳說之物,存不存在都難說,讓我們去哪兒找?”陸小鳳滿臉懷疑。
“就說《聖心訣》,長生不老?做夢呢?你告訴我它在哪兒?”
忘川覺得對方在戲弄自己。
“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竟敢懷疑我,待會兒非讓你大開眼界不可,叫你見識見識穿越者的能耐。
論嘴皮子功夫,我可從沒輸過,今天就讓你領教什麼叫真正的嘴強王者。"他心裏暗暗嘀咕。
憑借穿越者的先知先覺,忘川早已在與梅念笙的交談中發現端倪,否則也不會如此篤定。
他嘴角揚起一抹壞笑,瞥了陸小鳳一眼。
“《聖心訣》嘛,你去天門找吧。
先到洛城,尋一個叫洛仙的姑娘,至於後面嘛……要麼說服她,要麼被她‘凍’服,變成一座冰雕。"
話音剛落,陸小鳳只覺脊背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真有這東西?那……龍源呢?”兩人半信半疑,卻又莫名覺得忘川不像在說謊。
“東海之外有條青龍,你不是‘鳳’嗎?殺了它,龍源就是你的。
友情提示,驚瑞之期青龍實力會減半哦!”
“我覺得我變成‘死鳳’的概率是百分百。"
“魔龍龍珠呢?”花滿樓饒有興趣地插話,似乎想看看陸小鳳的反應。
“這個簡單,祁連山就有一條魔龍,嘿嘿……”
忘川沒再說下去,但兩人心領神會——屠龍?聽起來很厲害,可這是人能辦到的事?該不是在忽悠他們去送死吧?
忘川這家夥,簡直壞透了。
“其實水火龍珠,你們倒有一線希望。"忘川話鋒一轉,給了陸小鳳一絲曙光。
“真……真的?”陸小鳳激動得聲音發顫,總算聽到一件人力可爲的事,不然他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個廢物了。
“水火龍珠在大明朝境內,很可能在朱元璋手裏。
只要……”
忘川故意停頓,觀察兩人的表情。
“打住!兄弟……”陸小鳳一臉愁苦,後面的話不用聽也知道——想從朱元璋手裏拿龍珠?癡人說夢!
“老兄,你還是直接說哪個我們能拿到吧!”他苦澀道。
曾經他還爲自己的江湖名聲沾沾自喜,如今忘川的話卻像一記耳光,把他打醒了。
“能拿到的啊……”忘川故作沉思,看着被自己戲弄得快崩潰的陸小鳳,悠悠道:“沒有。"
“沒有?那你是在耍我?”
“答對了,就是在耍你。"
“行了,忘川兄,陸小鳳都快成陸小雞了,別逗他了。"
"若非別無選擇,忘川你斷不會說出能治的話來。"
"好啊,你們二人合起夥來誆我。"
"不錯,最後的法子,便是本神醫親自出手,施針用藥,輔以心療。
方才診過,你的眼疾乃後天所致,我有九成把握。"
"不過嘛......"忘川搓了搓指尖。
他原想說十成把握,又怕兩人不信,便減了一成。
"兄弟,針灸服藥我明白,這心療是何物?"
"這你就不懂了!
世人常說心結千千,
花滿樓的眼疾,一半源於心結難解,日久加重。
古語雲'解鈴還須系鈴人',這般心病藥石難醫,
須得他自己解開鬱結,方能配合醫治,徹底痊愈。"
"你有心結?"
陸小鳳望向花滿樓,難以置信。
這摯友終日笑意盈人,怎會藏有心事?
"忘川果然了得,竟能看破這點!"
花滿樓輕嘆搖頭。
從未有人知曉,他心底埋着個無人得見的死結,縱是至親摯友亦未察覺。
"當真如此!"陸小鳳盯着忘川如觀鬼魅,
這般隱秘也能診出?若非親見,誰人能信?
"夜深了,明日再來吧。"
忘川開始逐客。
月色漸濃,夜已深沉。
"兄弟,時辰這般晚,可否留宿一宵?你院裏尚有閒屋。"
見忘川趕人,陸小鳳賴着不走——那佳釀實在勾魂,若飲不到,怕要徹夜難眠。
"非是吝嗇,實在是年景不好,地主家也無餘糧啊!"
忘川鬼使神差脫口而出,
話音剛落便悔青了腸子——這話聽着活像個癡人。
陸小鳳與花滿樓同時怔住。
一張千兩銀票晃到眼前,"壹仟兩"大字灼灼刺目。
"這...這...非是銀錢的事。"忘川死死按着蠢動的手,說得咬牙切齒。
他怕這雙手自作主張,後院的酒壇便要遭殃——
有陸小鳳這酒鬼在,多少瓊漿玉液禁得起折騰?
前世可沒少見他糟踐美酒,那豪飲架勢,縱是釀酒的騾馬見了都要腿軟。
又一張銀票飄落眼前。
"乖乖,萬兩白銀!"
莫非這就是傳說的金錢神通?哪個凡夫抵得住這般 ?
忘川出手如電,銀票已揣入懷中。
"不是我立場不堅定,實在是對方出手太闊綽。
花滿樓這人啊,簡直是罪惡的源頭。
不如就讓這禍害留在此地,獨自承擔後果吧!"
這一世的他格外貪財,仿佛刻在骨子裏的習性,根本克制不住。
前生的自己窮困潦倒,勉強糊口,
他多想像那些富豪一般揮金如土,高喊:
"音樂別停,舞繼續跳!"
可惜,實力不允許啊!
忽然,他記起一句扎心的話:
"這世間只有一種病,窮病。"
"瞧瞧,多精辟,說的可不就是我嗎?"
他厚着臉皮暗自嘀咕。
若有人在場,怕是要踹他兩腳——貪財就貪財,還找這麼多歪理。
"兩位公子請進!"
此刻的他,活脫脫像個店小二。
忘川引着二人來到後院涼亭,三人相對而坐,氣氛微妙。
"忘川兄,剛賺了一萬兩,總不至於連頓飯都舍不得吧?我們可還餓着肚子呢。"陸小鳳忍不住開口。
"哎呀,瞧我這記性!"忘川一拍腦袋,轉身從廚房摸出倆饅頭。
兩人盯着饅頭,一時無言。
最終,陸小鳳摸出一百兩銀票,準備去酒樓解決溫飽。
忘川手速極快,一把搶過銀票:"等着!真是不知道柴米貴。"
在二人錯愕的目光中,他晃着膀子進了廚房。
"花滿樓,這人當真有趣,許久沒碰上這麼有意思的家夥了。"陸小鳳捻着胡須笑道。
"確實,忘川兄與衆不同。"
"要是不那麼貪財就更妙了。"陸小鳳翻了個白眼。
"菜來嘍!"
忘川提着食盒出現時,香氣已飄滿庭院。
陸小鳳抽動着鼻子,眼睛發亮。
四菜一湯鋪開:
紅黃相間的番茄炒蛋、
油亮的煙筍臘肉、
糯軟的茄子、
醬香撲鼻的紅燒排骨,
還有一盅清鮮的雞湯。
兩人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酒足飯飽後,陸小鳳癱在椅上揉肚子:"多久沒吃得這麼舒坦了。"
"七童嚐遍美食,忘川兄的手藝當屬第一。"
"確實,"陸小鳳眯着眼回憶,"我走南闖北這些年,
苦瓜大師的素齋,
食神劉一手的佳肴,
大秦庖丁的刀工……"
天下聞名的廚子衆多,但誰能比得上忘川你呢?真想瞧瞧你這腦袋是怎麼長的。"
飯後閒聊片刻,三人各自歇息。
“總算到了。"駕車趕路的陸小鳳開口道。
“啊,終於到了,坐得我渾身酸痛!”忘川的抱怨聲隨之響起。
自從在自家藥鋪遇見陸小鳳和花滿樓後,三人又多留三日才啓程。
經過兩天奔波,今日終於抵達武當山腳。
那三日耽擱,只因陸小鳳酒癮發作,又糟蹋了不少忘川珍藏的美酒。
後來得知忘川也要去武當,三人便結伴同行。
忘川不願騎馬,索性搬出備好的馬車。
花滿樓雙目不便,忘川又……駕車一事自然落到了陸小鳳肩上。
“你倒有臉抱怨?我辛辛苦苦趕車,你們卻在車裏好吃好喝。"提起這事,陸小鳳便來氣,“告訴你,這事沒一個月的美食外加十壇瓊漿玉液,休想揭過!”
“哈哈,值了!能讓陸小鳳親自駕車,付出些代價也劃算。"忘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