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季昀的公寓在聖耳曼大道一棟老式建築的五樓。

以寧站在深棕色的木門前,手指懸在門鈴上方,停留了幾秒才按下去。林瀾站在她身後兩步的位置,穿着便裝,看起來像普通朋友,但以寧知道,她的目光正在掃描整條走廊的每個角落。

門開了。季昀站在門口。他看起來比前幾天更憔悴,胡茬沒刮,頭發有些凌亂,身上那件墨綠色襯衫皺巴巴的,袖口還沾着涸的顏料。但看見以寧時,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來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進來吧。”

公寓內部比以寧想象中更亂。畫布、顏料管、調色板散落一地,沙發上堆着畫冊和衣服,工作台上擠滿了未完成的畫作。空氣中彌漫着鬆節油和隔夜咖啡的氣味。

以寧注意到,那幅蒙着白布的大畫已經不在了。

“請坐。”季昀把沙發上的雜物推開一小塊地方,示意以寧坐下。他瞥了一眼林瀾,林瀾站在門口,微微搖頭表示不進來。

“她會在外面等。”以寧解釋。季昀點頭,沒有多問。他走到廚房區域,從水壺裏倒了兩杯水,放在沙發前的小茶幾上,然後在對面的矮凳上坐下。

兩人之間隔着一片狼藉的地板,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裏透進來,在空氣中切出明暗相間的條紋。

“那幅畫,”以寧先開口,“送走了?”

“嗯。”季昀喝了口水,“昨天有人來取走了。說是要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保管。”他苦笑,“說實話,我到現在也沒完全搞明白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有些人想要那幅畫,想要我父親留下的東西,而霍臨淵……他在保護我們。”

“保護我們”這幾個字,他說得很輕,但以寧聽出了裏面的復雜情緒。

“霍臨淵告訴我了,”以寧輕聲說,“關於你父親當年的事,關於那批畫,關於霍振。”

季昀的手微微一顫,杯中的水泛起漣漪。

“所以你也知道了。”他放下杯子,雙手交握,指節泛白,“我父親一生的心結,我的執念,原來都指向同一個人。而那個人,現在還想利用我來傷害你。

他的聲音裏有一種深沉的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靈魂上的。

“以寧,”他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林崇明第一次找我的時候,我確實……動搖了。”

以寧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着。

“不是爲錢,雖然那筆錢確實能讓我的生活輕鬆很多。”季昀的聲音越來越低,“而是因爲,他說他能幫我查清父親當年的真相。他說他認識一些圈內老人,有當年的交易記錄,甚至有那些失蹤真品的下落。”

他停頓,深吸一口氣。

“我太想知道真相了。這二十年,我父親在遺憾中死去,我母親在憤懣中老去,我在困惑中長大。‘季昀,你父親是個好人,只是太固執了’——從小到大,我聽的都是這種話。但我想知道的不是他是不是好人,而是他到底發現了什麼,又爲什麼因此失去一切。”

陽光在地板上移動了一寸。遠處傳來教堂的鍾聲,渾厚悠長。

“林崇明第二次找我時,開始打聽你。”季昀繼續說,“他問我們怎麼認識的,問你平時喜歡什麼,問你和霍臨淵的關系。我當時覺得不對勁,但他說這只是‘背景調查’,因爲你的家族背景可能影響畫展的安全等級。”

他的手指收緊,骨節突出。

“我半信半疑,但還是給了些無關緊要的信息——你喜歡喝什麼咖啡,常去哪家書店,這些。直到上周,他明確要求我畫一幅瑞士莊園的畫,並且指定要包含莊園的某些建築細節和周邊地形。”

季昀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着以寧。

“那時我才真正開始懷疑。我問他爲什麼需要這些細節,他說是爲了‘藝術史研究’。但我父親教過我,當一個人對藝術品的物理細節而不是藝術價值感興趣時,他很可能不是真正的收藏家。”

他轉身,臉上是痛苦的神色。

“然後塞巴斯蒂安找我,給我看了林崇明的背景資料。我才知道,我差點成了幫凶,差點把你也卷入危險。”

以寧看着他的眼睛。那裏有悔恨,有自責,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清醒。

“季昀,”她輕聲說,“你沒有‘差點’。你最後拒絕了,你保護了我。”

“但那是因爲林崇明露出了破綻,是因爲塞巴斯蒂安提醒了我!”季昀的聲音提高,“如果一切看起來更合理一點,如果我沒有那麼一點警惕心,我可能真的會……”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搖頭。

“我父親一輩子堅持真相,哪怕因此失去一切。而我,我差點爲了所謂的‘真相’,出賣了我珍視的人。”

房間裏安靜下來。窗外的巴黎在繼續它的常,車流聲、人聲、遠處咖啡館飄來的音樂聲,但這些聲音都像隔着玻璃,模糊而不真實。以寧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上面有幾幅未完成的小畫,都是風景——塞納河的晨霧、蒙馬特爾的階梯、盧森堡公園的池塘。筆觸溫柔,色彩朦朧,和“邊界”系列的強烈張力完全不同。

“這些是你最近畫的?”她問。

季昀走過來,站在她身邊。

“是。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我發現自己畫不出那些激烈的、掙扎的東西了。”他的聲音平靜了些,“好像那些憤怒和困惑,都隨着那幅畫一起被帶走了。現在我畫的,是巴黎最普通的樣子,是每一天的陽光和影子。”

以寧拿起其中一幅。畫的是塞納河上的一座橋,晨光中,橋上有幾個人影在散步,模糊但溫馨。

“很美。”她說。

“但不夠‘深刻’,不夠‘有沖擊力’,對吧?”季昀苦笑,“畫廊可能會這麼說。藝術家就應該痛苦,就應該掙扎,就應該挖掘黑暗。快樂和平靜,在藝術市場上不值錢。”

“但這是真實的你。”以寧放下畫,看向他,“至少是此刻真實的你。”

季昀沉默了一會兒。

“我今天找你,是想告訴你我的決定。”他說,“我要離開巴黎一段時間。也許去南法,也許去托斯卡納,找個安靜的小鎮住下來,畫畫,思考,或者……什麼也不做,只是活着。”以寧沒有意外。從進門看見那幅畫不在了,從看見他眼中那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她就猜到了。

“什麼時候走?”

“下周。”季昀說,“塞巴斯蒂安會接手‘邊界’系列的後續事宜。展覽可能會推遲,或者換個形式。他說沒關系,藝術應該等藝術家準備好,而不是相反。

他走回沙發前,從一堆畫冊底下抽出一個扁平的畫框,用牛皮紙仔細包裹着。

“這個,想送給你。”他遞給以寧。

以寧接過,拆開牛皮紙。裏面是一幅小尺寸油畫,畫的是她在塞納河畔寫生的側影。她坐在河堤上,膝上放着速寫本,鉛筆抵着下巴,眼神望向遠處的河面。背景的巴黎聖母院還搭着腳手架,但晨光溫柔,河水的波光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最特別的是,在她身後的遠景裏,河對岸的街道上,有一個極其模糊的黑色身影,倚在一輛車旁。那身影只用了寥寥幾筆勾勒,幾乎融入背景,但確確實實存在。

就像那些她不知道的時刻,他確實在那裏。

“這是……”以寧的手指輕輕拂過畫布。

“畢業展之前畫的。”季昀的聲音很輕,“那天早上我在河邊散步,看見你在寫生。陽光很好,你畫得很專注,整個人都在發光。我偷偷畫了下來,本想找個機會送給你,但後來……”

後來發生了太多事。以寧看着畫中的自己。那個她看起來平靜、專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而那個遠處的黑色身影,像沉默的守護者,也像……注定的影子。

“謝謝你。”她輕聲說,“我會好好珍藏。”

季昀笑了,是這些天來第一次真正放鬆的笑容。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他問,“繼續留在巴黎,還是……”

“回國。”以寧說,“但還不確定具體時間。有些事需要處理,有些人需要……重新認識。”

她沒有明說,但季昀聽懂了。“霍臨淵。”他說,“他對你是真的。雖然他的方式……很特別。”

以寧看向他:“你爲什麼這麼確定?”

“因爲眼神。”季昀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那天在畫廊,塞巴斯蒂安給我看了一些資料。其中有一張偷拍的照片,是霍臨淵在某次活動上。他的表情很冷,很公式化,但有一張照片裏,他正在看手機,屏幕上是一張很模糊的照片——一個女孩的背影,在花園裏,年紀很小,扎着馬尾辮。”

以寧的心髒輕輕一跳。

“塞巴斯蒂安說,那是很多年前拍的了。”季昀繼續說,“但他到現在還保留着。一個人會保留另一個人的照片這麼多年,只有兩種可能——極致的恨,或者極致的愛。”

他轉身,看向以寧。

“而他對你,不可能是恨。”

陽光在房間裏移動,空氣中的塵埃在光線裏舞蹈。以寧抱着那幅畫,畫框的邊緣硌着她的手臂,但那種觸感很真實,很踏實。

“季昀,”她說,“關於你父親的事,如果你還想查下去……”

“我不想查了。”季昀打斷她,語氣平靜,“或者說,我不需要親自查了。霍臨淵的人找到了當年的部分記錄,證明我父親的鑑定是正確的。那批畫裏確實有贗品,也確實有人做了手腳。但具體是誰,那些真品去了哪裏……這些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支鉛筆,在指尖轉動。

“我父親想要的是正義,是真相大白。但真相大白之後呢?那些畫不會回來,死去的人不會復活,浪費的人生不會重來。”他的聲音很輕,“我現在明白了,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是一種負擔。而放下,才是解脫。”

以寧看着他。這個曾經執着於“邊界”、執着於真與假、執着於爲父正名的男人,此刻站在凌亂的工作室裏,站在巴黎四月的陽光裏,眼神清澈得像剛下過雨的湖面。

他放下了。

不是放棄,是放下。

“你會找到自己的路的。”她輕聲說。

“你也是。”季昀微笑,“而且你已經找到了。雖然那條路上有陰影,有危險,但也有光。真正屬於你的光。”

他送她到門口。林瀾還等在那裏,見到他們出來,微微點頭。

“就到這裏吧。”季昀站在門口,沒有跨出來,“以寧,謝謝你。謝謝你的信任,謝謝你的友誼,也謝謝……你讓我看見了某種可能性。”

“什麼可能性?”

“愛一個人的可能性。”他的眼神溫柔,“不是占有,不是索取,而是守護,是等待,是在對方需要的時候,成爲她的光或者影子。”

他頓了頓,補充道:“雖然我的方式不太對,但我學到了。”

以寧的鼻子有些發酸。她伸出手,季昀握住。他的手上有顏料和鉛筆的痕跡,溫暖而粗糙。

“一路順風,季昀。”

“你也是,以寧。保重。”

門輕輕關上。

以寧站在走廊裏,抱着那幅畫,深吸一口氣。林瀾走上前。

“談完了?”

“嗯。”以寧點頭,“他下周離開巴黎。”

“安全方面我們會安排。”林瀾說,“霍先生已經吩咐過了,會確保季昀先生安全離開,並在新的居住地得到必要保護。”

以寧沒有問爲什麼霍臨淵要保護季昀。她知道答案——因爲季昀是她珍視的朋友,因爲他差點因她卷入危險,因爲……這是他的方式。

她們走出公寓樓。下午的陽光正好,聖耳曼大道上人流如織。咖啡館露天座位坐滿了人,書店櫥窗裏陳列着新書,面包店的香氣飄滿整條街。

巴黎還是那個巴黎,美麗、慵懶、充滿詩意。但以寧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

回安全屋的車上,她一直抱着那幅畫。林瀾開車,偶爾從後視鏡看她一眼,但沒有說話。

車子駛過塞納河時,以寧看見河面上遊船緩緩前行,遊客們在甲板上拍照。她想起畫中那個寫生的自己,也想起那個遠處的黑色身影。

“林教官,”她忽然開口,“霍臨淵他……今天在安全屋嗎?”

“霍先生上午出去了。”林瀾回答,“處理柏林那邊的後續事宜。應該晚上回來。”

“他的傷……”

“有醫生定期檢查。”林瀾說,“但霍先生不太配合休息。凱爾說他今天拆了繃帶,說妨礙行動。”

以寧的眉頭蹙起。骨裂需要靜養,拆掉繃帶只會加重傷勢。

“能送我回安全屋嗎?”她問,“我想……等他回來。”

林瀾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眼神裏有某種理解。

“好。”

---

安全屋的夜晚很安靜。

以寧在房間裏整理東西。她把季昀送的那幅畫掛在床頭,站在遠處看了很久。畫中的自己那麼專注,那麼平靜,仿佛世界只剩下紙筆和眼前的風景。

而那個遠處的黑色身影,現在就在這座城市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處理着她無法想象的復雜事務。

她想起霍臨淵在書房裏說的話——“有些暗處的戰爭,普通人永遠不會知道。”

而她,正在學習如何不做一個“普通人”。

晚上九點,她聽見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走到窗邊,看見那輛黑色賓利駛入庭院。霍臨淵從車裏下來,依然是深色風衣,步伐很快,但以寧注意到,他的左肩動作有些僵硬。

她等了十分鍾,估計他應該已經上樓,才走出房間。

書房的門虛掩着,裏面透出光線。以寧敲了敲門。

“進來。”

霍臨淵坐在工作台前,面前堆滿了文件。他已經脫掉了風衣,只穿着襯衫,左手手臂上重新纏了繃帶,但比之前薄一些。燈光下,他的臉色比白天更蒼白,眼下有深深的陰影。

“還沒休息?”他抬眼看見是她,眼神柔和了一些。

“在等你。”以寧走進來,關上門,“季昀今天把畫送給我了。他說他下周離開巴黎。”

霍臨淵點點頭:“我知道。已經安排好了。”

“謝謝。”以寧輕聲說,“謝謝你保護他。”

“他是因爲你才被卷入的。”霍臨淵放下手中的筆,“保護他是我的責任。”

他說“責任”這個詞時,語氣很平淡,但以寧聽出了裏面的重量。對他來說,責任不是負擔,是承諾,是必須完成的事。

她走到工作台前,看着那些文件。大部分是德文,還有一些英文報告,標題裏有“能源協議”、“安全審查”、“風險評估”之類的詞。

“柏林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她問。

“基本解決了。”霍臨淵揉着眉心,“霍振派去的人已經控制住,德國那邊也打點好了。但代價是,我需要在未來三個月內,向德國能源部的某個額外兩億歐元。”

兩億歐元。他說得像在說兩百塊。

“值得嗎?”以寧輕聲問。

霍臨淵抬眼,看向她。

“值得。”他說得很肯定,“如果那兩億歐元能換來你的安全,能換來霍振暫時收斂,能換來時間讓我徹底解決這個問題,那就值得。”

以寧的心髒被輕輕撞擊。她想起陸晚意的話——“霍臨淵那種人,如果只是責任,他會做到這個程度?”

不,不會。

“你的傷,”她轉移話題,怕自己繼續想下去會失態,“醫生怎麼說?”

“骨裂需要靜養四到六周。”霍臨淵說得輕描淡寫,“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

“所以你就拆了繃帶?”

“太顯眼了。”霍臨淵說,“今天見的幾個人裏,可能有霍振的眼線。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受傷。”

以寧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心疼。她繞到工作台另一邊,在他面前站定。

“讓我看看。”

霍臨淵沉默了兩秒,然後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拉開衣領。

繃帶是新的,很薄,應該是爲了不顯眼。但以寧能聞到淡淡的藥膏氣味,還能看見繃帶邊緣皮膚的紅腫。

“你會留下後遺症的。”她說,“如果不好好養傷。”

“後遺症是以後的事。”霍臨淵重新整理好衣領,“現在有現在要做的事。”

以寧看着他疲憊的臉,看着他眼中那些她無法完全理解的沉重。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對他來說,疼痛、疲憊、甚至可能的後遺症,都是可以接受的代價。只要能達到目的,只要能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這種認知讓她既感動又心痛

“坐下。”她說。

霍臨淵挑眉。

“坐下,閉上眼睛。”以寧重復,“這是醫囑。如果你不想讓我叫醫生過來的話。”

霍臨淵看了她幾秒,最終妥協。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以寧走到他身後。她的手指輕輕按在他的太陽上,開始緩慢地打圈按摩。她的手法並不專業,但力道適中,指腹溫暖。

霍臨淵的身體僵了一瞬,然後慢慢放鬆。

書房裏很安靜,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和遠處電子屏幕低沉的嗡鳴。以寧的手指從他的太陽移到後頸,那裏的肌肉硬得像石頭。

“你太緊張了。”她輕聲說。

“習慣了。”霍臨淵的聲音很輕,帶着疲憊。

“習慣可以改。”以寧說,“至少在這裏,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那麼緊張。”

霍臨淵沒有回答。但他的呼吸漸漸平穩,肩膀的線條也柔和了一些。

以寧繼續按摩。她的手指觸摸到他發處一道淺淺的疤痕,很舊,應該是很多年前留下的。還有後頸另一側,有一個很小的凹陷,像是被什麼尖銳物刺穿後留下的。

這些傷痕,這些印記,都是他這些年經歷的證明。

而她,直到現在才開始真正看見。

“以寧。”霍臨淵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模糊。

“嗯?”

“季昀的畫……你喜歡嗎?”

以寧的動作停了一瞬,然後繼續。

“喜歡。”她說,“畫得很好。而且……畫裏有你。”

霍臨淵沉默了。

“你在那裏,對嗎?”以寧輕聲問,“那些我不知道的時候,你都在那裏。”

長久的安靜。然後,霍臨淵很輕地“嗯”了一聲。

只有一聲。但以寧聽出了那一聲裏包含的所有——承認,歉意,還有某種沉重的溫柔。

她的手指繼續按摩,從他的後頸移到肩膀。受傷的那一側肌肉格外緊繃,她放輕了力道。

“柏林的事,”她忽然說,“以後可以告訴我嗎?不用全部,但至少……讓我知道你在經歷什麼。”

霍臨淵沒有立刻回答。她以爲他會拒絕,會像以前一樣說“這不重要”或者“你不用知道”。

但他沒有。

“好。”他說。

只有一個字,但以寧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現在,”她收回手,走到他面前,“你去休息。這是夥伴的建議,也是醫生的命令。”

霍臨淵睜開眼睛。燈光下,他的眼神不再那麼銳利,反而有些……柔軟。

“你呢?”他問。

“我也去休息。”以寧微笑,“明天還有訓練。林瀾說,下周要開始教我怎麼識別跟蹤,怎麼擺脫監視。”

霍臨淵站起身。他的動作還是有些僵硬,但比之前自然了些。

“她是個好老師。”他說,“但她也很嚴格。如果覺得太辛苦……”

“我不怕辛苦。”以寧打斷他,“我怕的是,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什麼也做不了。”

霍臨淵看着她。燈光在他眼中流轉,那些復雜的情緒——掙扎、克制、溫柔、疲憊——交織在一起,最終沉澱成一種深沉的、無法言說的東西。他抬起手,很輕地、幾乎只是觸碰地,拂過她臉頰旁的一縷碎發。

“你已經做了很多了。”他的聲音很低,“比你知道的還要多。”

然後,他收回手,走向門口。

“晚安,寧寧。”

“晚安,霍臨淵。”

門關上。書房裏只剩下以寧一個人,還有滿牆的電子屏幕,和那些她尚未完全理解的數據與地圖。

但她不再覺得這個房間冰冷,不再覺得這個世界陌生。

因爲她知道,在那扇門後面,有一個人。一個傷痕累累卻依然站立的人。一個在黑暗中行走卻始終看向光明的人。

而她要做的,是學會如何與他並肩,如何成爲他的光,而不是負擔。

她走到那面世界地圖前,看着上面的紅藍光點。那些代表危險,那些代表保護,那些代表正在進行或即將發生的戰爭。

然後,她的目光落在巴黎的那個點上。

這個點很小,在地圖上幾乎看不見。但它連接着此刻站在這間房間裏的她,和剛剛離開的那個他。

連接着過去二十年的沉默與等待,也連接着未來未知的風雨與並肩。

她伸手,輕輕觸碰那個點。

指尖傳來屏幕微涼的觸感。

但她心中,是溫熱的。

猜你喜歡

虞歸晚顧臨淵

《玄學老祖爆紅後,全網跪求我閉嘴》是一本讓人欲罷不能的現言腦洞小說,作者“楊桃果果”以其細膩的筆觸和生動的描繪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世界。本書的主角是虞歸晚顧臨淵,一個充滿個性和魅力的角色。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110871字,喜歡閱讀的你快來一讀爲快吧!
作者:楊桃果果
時間:2025-12-29

玄學老祖爆紅後,全網跪求我閉嘴大結局

備受矚目的現言腦洞小說,玄學老祖爆紅後,全網跪求我閉嘴,以其精彩的情節和生動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書迷的關注。作者楊桃果果以其獨特的文筆和豐富的想象力,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場視覺與心靈的盛宴。目前,這本小說已經連載。如果你喜歡閱讀現言腦洞小說,那麼這本書一定不能錯過!
作者:楊桃果果
時間:2025-12-29

19歲卷王月嫂,炸翻豪門育兒圈完整版

精選一篇豪門總裁小說《19歲卷王月嫂,炸翻豪門育兒圈》送給各位書友,在網上的熱度非常高,小說裏的主要人物有羅搖周書寧,無錯版非常值得期待。小說作者是金鱗,這個大大更新速度還不錯,19歲卷王月嫂,炸翻豪門育兒圈目前已寫135972字,小說狀態連載,喜歡豪門總裁小說的書蟲們快入啦~
作者:金鱗
時間:2025-12-29

羅搖周書寧免費閱讀

喜歡豪門總裁小說的你,有沒有讀過“金鱗”的這本《19歲卷王月嫂,炸翻豪門育兒圈》?本書以羅搖周書寧爲主角,講述了一個充滿奇幻與冒險的故事。目前小說已經連載,精彩內容不容錯過!
作者:金鱗
時間:2025-12-29

棄渣後,我嫁給了死對頭全文

棄渣後,我嫁給了死對頭是一本備受好評的豪門總裁小說,作者西瓜玩意兒以其細膩的筆觸和生動的描繪,爲讀者們展現了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世界。小說的主角林晚星霍辰東勇敢、善良、聰明,深受讀者們的喜愛。目前,這本小說已經完結引人入勝。如果你喜歡閱讀豪門總裁小說,那麼這本書一定值得一讀!
作者:西瓜玩意兒
時間:2025-12-29

棄渣後,我嫁給了死對頭免費版

《棄渣後,我嫁給了死對頭》是一本引人入勝的豪門總裁小說,作者“西瓜玩意兒”以其細膩的筆觸和生動的描繪爲讀者們展現了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世界。本書的主角林晚星霍辰東深受讀者們的喜愛。目前這本小說已經完結,熱愛閱讀的你千萬不要錯過這場精彩的閱讀盛宴!
作者:西瓜玩意兒
時間:2025-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