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闌與王虎返回凡城客棧時，天色已近黃昏。城中的喧囂並未因陰沉的天空而減弱，攤販的吆喝聲、孩童的嬉鬧聲與遠處隱約傳來的爭吵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尋常卻又詭異的市井畫卷。
“顧師兄，你確定要把命星石的事情告訴蘇師姐？”王虎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問，“這要是牽扯到血魔宗和天命司……”
“宗門有權知道真相。”顧星闌打斷他，“而且，僅憑我們兩人，本無法應對接下來的風暴。”
他頓了頓，又道：“蘇師姐的劍道修爲，足以在關鍵時刻護住我們。”
王虎想起外門大比時蘇青霓那驚豔的一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也是。”
……
客棧後院，一處僻靜的小院。
蘇青霓正盤膝坐在石凳上，閉目調息。聽到腳步聲，她緩緩睜開眼。
“情況如何？”她開門見山。
顧星闌沒有繞彎子，直接將在廢棄廟宇中發現的祭壇、命星石以及夜無殤的出現，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他刻意略去了關於逆命星核與《逆命星圖》的細節，只保留了與任務相關的部分。
蘇青霓的眉頭，隨着他的講述越皺越緊。
“血魔宗在凡城用換命之術收集命星之力，意圖提前打開九淵封印……”她低聲重復，“還牽扯到天命司？”
顧星闌點頭：“夜無殤是這麼說的。”
“你相信他？”蘇青霓問。
顧星闌沉默片刻：“我不完全相信。”
“但命星石上的血魔宗標記，以及凡城命星錯亂的事實，都證明他說的並非空來風。”
蘇青霓沒有說話，而是抬手一揮，一道劍光從指尖射出，將院門關得嚴嚴實實。
“夜無殤。”她緩緩道，“妖族九尾天狐一族的少主，以幻術與靈魂秘術著稱。”
“他的話，十句裏最多信三句。”
顧星闌心中一動：“你認識他？”
“曾在一次秘境中打過交道。”蘇青霓淡淡道，“他從不做無利可圖的事。”
“他接近你，必然有所圖謀。”
顧星闌想起夜無殤那句“我想要你身上的逆命星核”，心中一凜，卻沒有說出口。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蘇青霓繼續道，“凡城的命星錯亂，已經危及凡人的性命。”
“我們必須盡快找到血魔宗的祭壇，並將其摧毀。”
她看向顧星闌：“你能找到祭壇的具置嗎？”
顧星闌沉吟片刻，點頭道：“可以。”
他沒有提及《逆命星圖》的推演，只是說自己在廟宇中感應到了命星之力的流向。
“很好。”蘇青霓站起身，“今晚，我們就行動。”
……
夜幕降臨，凡城的街道漸漸安靜下來。
顧星闌與蘇青霓悄然出了客棧，朝城西廢棄廟宇的方向掠去。
與白相比，夜晚的廢棄廟宇更顯陰森。
黑色的霧氣在廟宇周圍緩緩翻涌，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其中掙扎。
“護山大陣的劍意，對這類陰邪之氣有克制作用。”蘇青霓低聲道，“你跟在我身後，不要離我太遠。”
顧星闌點頭。
兩人踏入廟宇。
與白不同，此刻的祭壇上，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臉上刻着血魔宗的標記，眼睛裏閃爍着瘋狂的光芒。
“終於來了。”黑袍男子緩緩轉身，“青霄門的弟子。”
他的目光在顧星闌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還有你，命星被遮住的小家夥。”
顧星闌心中一凜。
“你認識我？”他問。
黑袍男子笑了：“你身上的逆命氣息，太明顯了。”
“雖然被你刻意壓制，但在命星之力的映照下，本無處遁形。”
蘇青霓眉頭微皺：“你就是凡城命星錯亂的幕後黑手？”
黑袍男子搖頭：“我只是奉命行事。”
“真正的幕後黑手，你們惹不起。”
他抬手一揮，數十枚命星石同時亮起。
黑色的霧氣從命星石中涌出，在祭壇上空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手，朝顧星闌與蘇青霓抓來。
“動手！”蘇青霓一聲低喝，長劍出鞘。
“劍出，破軍！”
一道璀璨的劍光沖天而起，與鬼手撞在一起。
“轟——”
廟宇劇烈震動，屋頂的破洞被震得更大了一些。
鬼手在劍光的斬擊下，瞬間崩碎，化作無數黑色的碎片，消散在空氣中。
黑袍男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破軍星的劍道，果然名不虛傳。”
他抬手結印，祭壇上的命星石再次亮起。
這一次，黑色的霧氣不再凝聚成鬼手，而是化作一道道細小的符文，朝顧星闌與蘇青霓射去。
“小心！”蘇青霓提醒。
顧星闌剛想閃避，識海中的《逆命星圖》卻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那些細小的符文，竟然與命星軌跡有着某種詭異的聯系。
“這是……”他心中一震。
“命星符文。”黑袍男子冷笑，“專門用來鎖定命星的。”
“只要被它們沾上，你們的命星軌跡就會被我掌控。”
“到時候，我想讓你們什麼時候死，你們就得什麼時候死。”
蘇青霓眼神一冷，長劍一揮，劍光如暴雨般傾瀉而出，將大部分命星符文斬碎。
但仍有幾道命星符文，繞過劍光，朝顧星闌射來。
顧星闌心中一沉，運轉《逆命星圖》。
“逆命：小改運。”
“目標：在命星符文的鎖定下，改變自身命星軌跡，使其暫時脫離鎖定。”
“消耗：少量壽元。”
星圖劇烈震顫，一道星力從星圖中涌出，融入他的命星。
命星符文在即將觸及他的瞬間，突然一頓，仿佛失去了目標，紛紛偏離了方向。
黑袍男子瞳孔微縮：“怎麼可能？”
“你的命星，竟然可以在我的符文鎖定下偏移？”
顧星闌沒有回答，而是抓住這個機會，朝祭壇沖去。
“他的目標是命星石！”黑袍男子怒喝，抬手一揮，一道黑色的魔焰朝顧星闌射來。
蘇青霓眼神一凜，身形一閃，擋在顧星闌身前，長劍一揮，將魔焰斬散。
“你去毀祭壇。”她沉聲道，“這裏交給我。”
顧星闌沒有猶豫，縱身一躍，落在祭壇上。
他一把抓起一枚命星石，靈力狂涌而出。
“砰！”
命星石在他手中瞬間炸裂，化作無數碎片。
黑色的霧氣從碎片中涌出，卻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很好。”黑袍男子冷笑，“你以爲，毀掉幾枚命星石，就能阻止這一切嗎？”
他抬手結印，祭壇中央的黑色石頭突然亮起。
“血祭——啓！”
他一聲低吼，數十枚命星石同時炸裂。
黑色的霧氣瘋狂翻涌，在祭壇上空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只眼睛緩緩睜開，瞳孔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這是……”顧星闌心中一震。
“命星之眼。”黑袍男子狂笑，“它可以看到所有人的命星軌跡。”
“包括你，被遮住的命星。”
命星之眼緩緩轉向顧星闌。
一股冰冷的視線，仿佛穿透了他的識海，直刺他的命星。
顧星闌只覺得渾身一冷，識海中的《逆命星圖》劇烈震顫。
“逆命星核，果然在你身上。”黑袍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只要我能得到它，就能打開第九淵的封印。”
他抬手一揮，命星之眼中射出一道黑色的光束，朝顧星闌射來。
“顧星闌，躲開！”蘇青霓一聲驚呼，想要出手相救，卻被幾道命星符文纏住，無法脫身。
顧星闌心中一沉。
他知道，自己躲不過這道光束。
除非——
再次逆命。
識海中，《逆命星圖》緩緩旋轉。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在星圖上輕輕一點。
“逆命：改命。”
“目標：在命星之眼的光束下，不死，並將命星之眼的力量，反彈回祭壇。”
“消耗：未來五年的小運勢，外加三年壽元。”
星圖劇烈震顫，一道刺目的星光從星圖中射出，直沖天靈蓋。
顧星闌只覺得眼前一白，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下一刻，黑色的光束，準確地命中了他的口。
“噗——”
他一口鮮血噴出，身體被狠狠擊飛，撞在廟宇的牆壁上。
“顧星闌！”蘇青霓目眥欲裂，長劍狂舞，劍光如水般涌出，將纏在身上的命星符文盡數斬碎。
她剛想沖向顧星闌，卻突然發現，命星之眼的光芒，正在迅速黯淡。
“這是……”她愣住了。
命星之眼中，原本瘋狂翻涌的黑色霧氣，此刻竟開始倒流，朝祭壇中央的黑色石頭涌去。
“不可能！”黑袍男子臉色大變，“命星之眼的力量，怎麼會倒流？”
顧星闌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氣。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壽元，又少了三年，未來五年的小運勢也被消耗殆盡。
但他也能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星力，從命星之眼中涌出，順着光束，涌入他的體內。
“逆命生效了。”他在心裏道。
命星之眼的力量，被《逆命星圖》強行“改寫”，從攻擊他的力量，變成了反哺祭壇的力量。
而祭壇，在這股力量的反哺下，開始迅速崩潰。
“轟——”
祭壇中央的黑色石頭突然炸裂，無數黑色的碎片四處飛濺。
命星之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隨後徹底消散。
廟宇劇烈震動，屋頂的破洞被震得更大，碎石不斷從空中落下。
“不——”黑袍男子目眥欲裂，“我的命星之力！”
他轉身就想逃。
“想走？”蘇青霓眼神一冷，長劍一揮，一道劍光如流星般劃過，瞬間追上黑袍男子。
“噗——”
劍光貫穿了他的膛。
黑袍男子身體一僵，緩緩倒在地上。
他的眼睛，卻死死盯着顧星闌，嘴角帶着一絲詭異的笑：“你……改變不了什麼……”
“天命司……不會放過你……”
話音落下，他的身體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廟宇終於停止了震動。
顧星闌緩緩站起身，只覺得渾身酸痛，經脈中隱隱有撕裂般的疼痛。
蘇青霓走到他身邊，伸手扶住他：“你怎麼樣？”
“死不了。”顧星闌苦笑，“只是……有點累。”
蘇青霓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你剛才，又用了那種詭異的功法。”她沉聲道。
顧星闌沉默。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下去，遲早會把自己的命搭進去？”蘇青霓的聲音，比平時更冷了幾分。
顧星闌抬頭看向她：“如果我不用呢？”
“剛才那道光束，我躲不過。”
“祭壇也毀不了。”
“凡城的命星錯亂，會繼續下去。”
“更多的人，會因爲這場‘換命之術’而死。”
蘇青霓愣住了。
她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出什麼。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顧星闌緩緩道，“但我有我自己的選擇。”
“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樣，被命運推着走。”
“我想，至少在我還活着的時候，做一些我認爲對的事情。”
蘇青霓沉默了許久，最終嘆了口氣：“你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不要讓你所做的一切，變成一場空。”
顧星闌點點頭：“我會的。”
……
廟宇外，天色已經微亮。
王虎正焦急地守在廟門口，看到兩人出來，連忙迎上去：“顧師兄，蘇師姐，你們沒事吧？”
“沒事。”蘇青霓淡淡道，“祭壇已經毀了，凡城的命星錯亂，會逐漸恢復正常。”
王虎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看向顧星闌，見他臉色蒼白，忍不住問：“顧師兄，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顧星闌笑了笑：“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王虎沒有多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
……
凡城的天空，漸漸放晴。
陰沉的雲層散去，陽光重新灑在這座凡城上。
顧星闌站在客棧的窗前，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卻沒有多少輕鬆。
識海中，《逆命星圖》緩緩旋轉。
星圖邊緣，那行字——“大劫將臨，煞氣滋生”——依舊清晰。
“凡城的事情結束了。”他在心裏道，“但風暴，才剛剛開始。”
他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玉佩。
玉佩依舊冰冷，卻仿佛在這一刻，多了一絲沉重。
“父母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天命司，爲什麼要篡改命星？”
“九淵封印，又爲什麼會被提前破壞？”
無數問題，在他心中盤旋。
他知道，這些問題，不會在凡城得到答案。
他需要去更遠的地方，接觸更高層面的力量。
“逆命之路……”他低聲道。
“我已經踏上了。”
“接下來，就看我，能走到多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