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雲翳新章

夜幕如浸透墨汁的絹帛緩緩鋪展,將白的血腥與硝煙溫柔掩蓋。雲翳商會總堂大殿內,三十六盞青銅油燈次第點燃,暖黃的光暈在梁柱間流淌,勾勒出飛檐下精細的蓮花紋樣。燭火在穿堂微風中輕輕搖曳,將人影投在青石地面上,拉長又縮短,仿佛一場無聲的皮影戲。

宋長安立於殿前七級石階之上,玄色深衣的衣擺垂落如靜水。他沒有急於開口,而是目光緩緩掃過堂中衆人——這是戰後的第一次聚首,但此刻每一張臉上都透着劫後餘生的堅定。宋長安目光先是掃過最開始跟着自己的班底。他們雖然沒有較高的武力,但是在面對無量等人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退縮。

秦三娘在左首,這位素來整潔的女子此刻發髻微亂,藕荷色襦裙下擺沾着暗褐色血漬,已涸成片。她臉色蒼白,眼眶下泛着青黑,手指不知道是因爲白天砍太勇猛,而有些脫力,還是因爲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直面戰場而害怕,指節發白不斷的顫抖着。如果不是趙青必要時刻的守護,她不可能毫發無傷,但那飛濺的鮮血、倒下的身軀,已在她眼中刻下深深疲憊。

旁邊則是孫茂與趙青二人互相依附着。孫茂的灰布長衫撕開一道尺長裂口,露出裏面染血的裏衣;趙青更狼狽些,滿臉灰塵混雜着汗跡,右手手背一道新鮮劃傷簡單包扎着,那是推開利刃劈向秦三娘時留下的。兩人都是宋長安最早提拔的文職管事,平多在工坊或者動嘴皮子,今卻都沖在了第一線——還要不時的照看一旁的秦三娘,若非身後護衛拼死相護,此刻恐怕連躺在榻上呻吟的機會都不一定有。

周正坐在石階旁,這位總管後勤的中年漢子左肩包扎厚實,臉色發青。他剛開打的時候就被鈍器擊中肩胛,此刻每呼吸一次都牽動傷處,卻仍強撐着挺直腰背。

宋長安的目光繼續移動。

賀連城立於高台右側陰影中,一襲黑衣幾乎融入暗處。這位宋長安暗中布置的內應,今裏應外合立下大功,此刻雖面色疲憊,眼中卻銳光未減。他帶着十幾名尚存的黑衣護衛,這是他據宋長安的要求,暗中挑選都是跟隨他的,雖人人帶傷,卻仍如標槍般挺立,手始終按在刀柄上。

右側爲首的幾人,則是最近他救下並且跟隨自己的何玉郎與索命十三星。除了吳不知和金不換在寒州城內整理資源,付老四付小七以及花巧娘負責協助不在之外,剩下的人都帶着傷痕坐在下面。

莫離與莫棄這對雙生兄弟坐在中間,模樣最是滑稽。二人外號“影子”,素來以幻術詭秘、形影不離著稱,今卻成了兩個白布包裹的“粽子”——身上橫七豎八纏滿繃帶,只露出少許的皮膚。白他們隨雷莽狙擊無量埋伏在大殿的江湖客,雷莽執意要向前沖鋒,他倆只能緊隨其後在側翼遊走,雖以靈巧避過要害,卻難免被刀劍劃傷。此刻兩人大眼瞪小眼,想動彈又牽動傷口,只能老老實實坐着。

赤練與冷鏢站在殿柱旁。赤練一身絳紅勁裝沾滿塵灰,發髻鬆散垂下幾縷青絲,面上卻奇跡般潔淨,只眉梢一道細微血痕。她身後,冷鏢靜靜立着,黑衣破碎處露出包扎的傷口,左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已敷藥裹好,右肩、肋下還有數處包扎。白他始終護在赤練身側,在攻勢最猛時,他一人擋下幾名刀手,身上傷痕多是那時留下。此刻戰鬥結束,反倒是赤練親手爲他包扎——動作熟練的不像第一次,只是包扎的繃帶纏得有些歪斜,冷鏢卻一動不動任她擺弄,目光始終落在她側臉上。沈硯只是在一旁止不住的用嘴嘖嘖着,開戰之前就假死,只有最後才和無量對了兩招,整個大殿內除了宋長安自然就是他的狀態最好。

大殿左首高處的窗邊。這裏是視野最開闊的位置,能俯瞰整個總堂前院。韓青一襲靛藍箭衣纖塵不染,手中那張鐵胎弓靜靜握着,箭壺中二十七支雕翎箭一支未少。他從前一便潛伏進來,憑借賀連城的幫助和自己出神入化的箭術,將太陰山各處暗哨一一替換、肅清。白大戰,他們所屬的暗哨並沒有過多的參與,只是放了幾輪箭羽進行了壓制。

何玉郎與雷莽坐在大殿右側,高台台階。何玉郎靠在朱漆柱旁,一襲青衫在燭光下泛着流水般光澤,只袖口被亂劍劃開寸許,露出月白中衣。他指尖把玩着那柄縮小版的九齒釘耙模型,神色慵懶。雷莽則大馬金刀坐着,上身衣衫幾乎破碎,露出縱橫交錯的傷疤與新包扎的傷口,膝上橫着那柄血跡已的開山斧,正用粗布擦拭斧柄上凝固的血污。

宋長安看罷衆人,心中既有欣慰,亦有沉重。這一戰,商會折損了不少的人手,幸存者也人人帶傷。但正如無量死前所言——經此一劫,剩下的人,心更齊了。

他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殿後傳來輕柔腳步聲。所有人的目光轉向殿後通道。

宋長安轉過身,唇角泛起一絲溫柔笑意。連忙迎了過去伸出手,一只白皙纖細的手輕輕搭在他掌心——宋阿糜從殿後款款走出。

她褪去了白那身沾滿了血漬的寬大黑袍,換上了一襲天水碧的長裙。裙裾以銀線繡着疏落的竹葉紋,行走時如碧波微漾;外罩月白色半臂,領口袖緣繡着更精細的蘭草;腰間系一條深碧色宮絛,垂下一枚羊脂玉佩。長發挽成精致的驚鵠髻,一支累絲嵌玉步搖,鬢邊另簪一朵新鮮的玉簪花,清雅中透着雍容。

她本就生得極美——眉如遠山含黛,眼若秋水橫波,鼻梁挺秀,唇色天然嫣紅。平裏爲管理商會、震懾下屬,多作冷肅打扮,此刻換上裙裝,燭光映照下,肌膚如玉,眼波流轉間既有少女的清澈,又有婦人的溫婉,竟讓殿中許多熟悉她的人一時怔忡。宋長安對宋阿糜的寵溺整個寒州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此時的宋阿糜和宋長安已經大殿內的衆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同衆人所守護的東西意象化了,大家在此拼命爲的不也是家裏的人可以活的更精彩嗎。

宋長安牽着她的手,緩緩走向高台。他玄衣深沉,雖然沾了很多血漬帶着灰塵,但是二人並肩而行,宛如一幅精心繪制的工筆人物。

更令人驚訝的是宋阿糜身後跟着的一人——蕭十娘。

這位“玉劍仙”素來只穿便於行動的素色勁裝,發髻高束,眉目間英氣人,劍不離身。今夜她卻換上了一身藕荷色交領襦裙,外罩鵝黃半臂,裙擺繡着細碎的折枝梅花;長發未全束起,挽了簡單的垂鬟分肖髻,斜一支銀簪,簪頭墜着小小玉環,行走時輕搖微響。實在是她之前的衣服被通天犀弄壞了,又在通天犀的背上被樹葉刮了去,漏出太多的肌膚了蕭十娘有些不自在,不過好在宋阿糜除了自己的衣服也備了自己身邊兩個侍女的衣服。

這身衣裳是宋阿糜親自選的布料、定的款式,顏色柔和,剪裁合體,既不失端莊,又恰到好處地收斂了蕭十娘平那過於凌厲的氣質。燭光下,她眉眼依舊清冷,卻因這身裝束平添幾分女兒家的柔美,竟讓熟悉她的十三星兄弟姐妹一時看呆了。

“十、十娘?”玉面書生沈硯揉了揉眼睛,以爲自己看錯。

就連雷莽這個大老粗也被震驚到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台下衆人目光在蕭十娘身上停留片刻,又不約而同轉向另一人——赤練。

赤練正看着蕭十娘,眼中也有驚豔,忽覺許多目光投來,秀眉一皺剛想說什麼——

“要不哪天你也穿一下?”

沈硯的聲音悠悠響起。這位“玉面郎君”在她身側悠悠的說道,手中折扇輕搖,目光掃過她,又瞥向她身後的冷鏢,嘴角噙着意味深長的笑:“你看冷鏢的眼神,都要拉絲了。”

赤練身子一僵。

她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從始至終,冷鏢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熾熱、專注、毫不掩飾。那目光她太熟悉,這幾年來如影隨形,燙得她心頭發慌。

“給老娘滾!”

赤練低聲啐道,耳卻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紅。這種臊得慌的情緒,她已許久未曾感受——自那負心人傷透她心、她提劍走江湖以來,她便把自己裹進帶刺的殼裏。可冷鏢這傻子,數年來不管她冷言冷語、動手驅趕,始終如影隨形護着她,那眼神裏的熾熱,一次次燙得她外殼發軟。

她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撞進那雙眼裏,再難掙脫。

沈硯看着她微紅的耳,又掃了眼她身後沉默如山的冷鏢,有些無奈地努了努嘴。扇子一收,輕嘆一聲也不再逗她倆。

這對怨侶的事,十三星中誰人不知?冷鏢爲赤練假死叛出“血滴”,烽火連城那樣的頂尖手都敢騙;赤練心裏那道坎過不去,冷鏢便默默守着,一等就是幾年。外人勸不得,幫不了,只能看着。

宋長安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中微嘆,面上卻不動聲色。他與宋阿糜已走上高台,蕭十娘靜靜立於阿糜身後三步處,手按劍柄——即便換了裙裝,護衛之責未忘。

這一刻雲翳商會衆人守護的形象具象化了,宋阿糜此時的形象更是代表着這一戰,所有人所守護的未來,它可以是每個人的小家,也可以是每個人心中的抱負。

宋長安清了清嗓子,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清晰響起:

“諸位,如今無量帶來的內亂已平,雲翳商會也是迎來新生,當立新章。正好趁此機會,把我這段時間的思索,對我們雲翳商會後的發展以及各司職務做了重新的規劃,從今起,商會背後的老板自然是我和阿糜,但是各種商鋪事物一應交給金不換大掌櫃的管理,除此之外商會下設一堂一坊五局,分出對應職責,各司其職。”

他展開手中的帛書,上面是新擬定的架構圖。

“漱玉坊。”宋長安目光轉向殿中一位素衣女子,“依舊由三娘打理,這兩個月三娘一直打理常用度,漱玉坊在寒州城能人人皆知都是你的功勞。”

秦三娘盈盈一禮。“全賴會長信任,三娘必不負衆望”

“以後再有什麼事情或者需要什麼支持都可以尋金不換讓他支持你。”

“屬下明白!”

“然後是杏林堂,顧名思義,是醫館不過我準備把藥鋪融合在一起交給吳不知先生。”宋長安停頓一下,“吳先生,是甄權神醫徒孫,以後杏林堂還會爲我們源源不斷的提供優秀的醫者,讓大家在受傷或者生病的第一時間能夠受到醫治。至於其他的具體事宜我會回到寒州城和金不換吳不知他們討論完,在雲翳樓發公告,到時候感興趣的人可以過來看。”

“然後再說五局。”宋長安卷起帛書,又展開另一幅卷軸,“五局爲:鏢局、百工坊、銀錢署、聽風閣、風憲司。”

“玉郎,雷莽。”

何玉郎指尖一頓,釘耙模型滑入袖中。他起身的動作極優雅,青衫如水紋漾開,拱手時衣袖垂下,露出一截線條優美的手腕。

雷莽則猛地站起,動作牽動傷口,他眉頭都沒皺,只將血布丟開,雙手抱拳時指關節咔吧作響。

“安濟鏢局,由你二人主事。”宋長安走下台階,來到二人面前,這鏢局是一個從未出現過的行當,所以需要二位用心辦,以後如果有什麼不明之處可以訓我,或者不換探討,“‘安濟’二字,取安民濟世之意。明面上,我們接護送商貨、押運物品的生意,甚至包括保護人質。但暗地裏——這些鏢師又何嚐不是我們的利刃呢?”

“雷莽,你爲副教頭。要練出一支能打的鏢師隊伍。不是烏合之衆,是要懂配合、識陣法、令行禁止的隊伍。具體如何練我不管,但是我要結果我需要所有的鏢師弓馬嫺熟,普通的鏢師最起碼要洗髓境才能參與,每只單獨出鏢的隊伍最低要有一位入流的高手帶隊,不僅是對雇傭者的負責也是對我們自人生命的負責。”

雷莽膛一挺,聲如悶雷:“會長放心!某別的不行,練人有一套!定給您練出一支鐵軍來!但是人手方面?”

“你們不是俘虜了一批無量找的江湖客嗎?先用他們頂上,會裏如果有誰想加入也可以找你報名,還有你們之前江湖上有這麼多好友都可以邀請過來,我只有兩點不要大奸大惡之人,濫作惡之人奸淫穢亂之人我一概不收,這點你應該清楚。”

“我知道了,請會長放心。”

宋長安安排完雷莽的任務又看向何玉郎:“玉郎,你則負責訓練精英,以及對鏢師他們晉升的考核,目前初步想法是以普通鏢師爲基礎,然後據他們的任務情況獲得星級,等五星之後實力也到位了就晉升,目前是天地玄黃四個級別。剩下的細節等你們組建起來咱們再一起完善。你先坐下吧!”

“屬下明白了”何玉郎拱了拱手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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