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先生，恭喜發財，名利雙收啊。”杜康走上前來，臉上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
“杜先生說笑了，都是托各位朋友的福。”龍大海謙虛地回應，目光卻落在了杜康身邊的德國老頭身上。
這老頭六十多歲，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舊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雖然面帶倦容，但腰杆挺得筆直，眼神裏透着一股德國人特有的嚴謹和固執。
“給你介紹一下，”杜康指着老頭說，“這位是奧古斯特·威廉先生，德國著名的橋梁工程師，我們恒社的顧問。聽說龍先生這裏有新鮮玩意兒，特意過來看看。”
奧古斯特·威廉！
龍大海的心髒猛地跳了一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正愁怎麼接近這位固執的德國工程師，沒想到杜康竟然主動把他帶到了自己面前。
他立刻明白，這是杜康在投桃報李，賣自己一個人情。
“威廉先生，久仰大名。”龍大海立刻伸出手，用德語說道，“您設計的黃浦江大鐵橋，是上海的驕傲，真正的工程奇跡。”
威廉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的中國古董商，竟然會說一口流利的德語。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恭維自己的財富或名聲，而是直接提到了自己最引以爲傲的專業成就。
“謝謝你的誇獎，年輕人。”威廉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同樣用德語回答，“那座橋，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可惜……現在它被本人占領了。”
說到這裏，他眼神裏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龍大海知道，機會來了。
“威廉先生，真正的藝術和技術，是不會因爲戰爭而被磨滅的。它們會像金子一樣，總有重放光芒的一天。”龍大海引導着話題，“就像我們中國的古董，它們經歷了無數的朝代更迭和戰火洗禮，但它們所承載的文化和智慧，卻流傳了千年。”
“哦？你對工程和藝術的關系，有自己的看法？”威廉的興趣被提了起來。
“在我看來，頂級的工程，本身就是一種藝術。您設計的大橋，它的結構、線條、力學原理，都蘊含着一種嚴謹而宏大的美感。這和我們中國的青銅器鑄造技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龍大海這番話，精準地撓到了威廉的癢處。作爲一個工程師，他一生都在追求技術與美的結合，龍大海的話，簡直說到了他的心坎裏。
“年輕人，你很特別。”威廉看着龍大海的眼神，從最初的審視，變成了欣賞，“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商人。”
“我只是一個熱愛我們民族文化，也同樣尊重世界優秀文化的中國人。”龍大海不卑不亢地說道。
一旁的杜康看着兩人用德語相談甚歡，雖然聽不懂，但也看出了門道。他知道，自己這個人情送對了。
拍賣會結束後，龍大海謝絕了所有的宴請，親自邀請威廉先生到鑑古軒三樓的辦公室喝茶。
“威廉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位嚴謹的收藏家。”龍大海開門見山，“我聽說，您手裏有一件非常特別的藏品，一件來自中國圓明園的銅質藝術品。”
威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眼神瞬間變得警惕起來：“你也是爲它來的？”
“不，您誤會了。”龍大海搖了搖頭，“我不是爲它而來，我是爲它的‘歸宿’而來。我知道，最近有很多人在打探它的消息，包括本人，也包括一些不法之徒。他們想要的，是它的市場價值。而我想要的，是它的歷史價值。”
龍大海站起身，走到牆邊，那裏掛着一幅巨大的中國地圖。
他指着地圖上的北，沉聲說道：“威廉先生，您知道它來自哪裏嗎？它來自我們中國的皇家園林——圓明園。一百多年前，一群強盜沖進了那裏，放火燒了三天三夜，搶走了無數的珍寶。那件銅像，就是其中之一。它對我們中國人來說，不是一件簡單的藝術品，它是一段屈辱歷史的見證，是我們民族身上的一道傷疤。”
威廉沉默了，他被龍大海話語中的沉重感染了。
“我知道，您是一位正直的先生，您得到它，也是機緣巧合。您將它珍藏，是對它的保護。”龍大海轉過身，誠懇地看着威廉，“但是，它終究是屬於中國的。它應該回到它原來的地方，向我們的人民，講述那段不該被遺忘的歷史。”
“你想讓我把它交給你？”威廉皺起了眉頭，“我憑什麼相信你？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另一個想拿它去換錢的商人？”
“就憑我懂它。”龍大海的語氣裏充滿了自信。
他走到書桌前，拿起紙筆，飛快地畫了起來。他畫的不是別的，正是十二生肖獸首的內部結構圖！
“威廉先生，您是工程師，您應該明白，一件作品最核心的秘密，在於它的內部結構。”龍大海一邊畫一邊說，“十二獸首，不僅僅是雕塑，它是一套精密的水力報時系統。它的核心，是一個叫‘水力鍾’的裝置。水流通過主管道，進入一個分水器，然後依次注入代表十二個時辰的獸首口中，完成噴水報時。這個過程，對管道的粗細、角度、壓力，都有着極其精密的計算。而這套系統的設計圖紙，早已失傳。”
龍大海將畫好的圖紙，推到威廉面前。
威廉拿起圖紙，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僵住了。他震驚地看着圖紙上那復雜的管道設計、精密的齒輪結構，眼神裏充滿了不可思議。
他自己就曾嚐試研究過龍頭內部的結構，但因爲缺少關鍵部件，一直無法復原。而眼前這張圖紙，竟然將整個系統的運作原理畫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這……這怎麼可能？這個年輕人，他是怎麼知道的？
“這……這是真的？”威廉的聲音都在顫抖。
“如假包換。”龍大海說道，“這，就是我們中華文明的智慧。它不僅有藝術的美感，更有技術的深度。威廉先生，現在，您相信我懂它了嗎？”
威廉放下圖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看着龍大海，眼神裏充滿了敬佩和釋然。
“年輕人，你贏了。”他緩緩說道，“它的秘密，我研究了半輩子都沒搞懂。你卻能畫出來。它確實應該交給一個比我更懂它的人。”
他站起身，說道：“這樣吧，我也不白送給你。我們來一場特殊的賭局。”
“賭局？”
“對。”威廉眼中帶了點促狹，“明天，你來我家裏。我拿出三件藏品，你來鑑定。你每說對一件，我就把我收藏的中國古董送你一件作爲報酬。如果你三件全部說對，那件龍頭，就歸你了。但如果你說錯一件，你就必須把你今天拍賣‘火吻紋’所得的全部收入，都捐給我支持的德國僑民慈善基金會。你敢不敢賭？”
這本不是一場公平的賭局。龍大海贏了，得到的是幾件古董和龍頭。輸了，賠上的可是幾十萬大洋的真金白銀！
但龍大海卻笑了。
他知道，這是威廉在考驗他。考驗他是否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把民族大義看得比金錢更重。
“好！我賭了！”龍大海毫不猶豫地回答。
一場關乎國寶龍頭歸屬的特殊賭局，就此定下。而龍大海不知道的是，他與威廉見面的消息，很快就通過某個眼線，傳到了山本雄二的耳朵裏。
“奧古斯特·威廉？龍大海？”山本雄二的眼神變得異常陰狠，“他竟然也盯上了龍頭！馬上派人，給我盯死威廉的住所！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