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午的陽光透過教學樓的玻璃窗,在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簡竹合上筆記本,隨着人流走出教室,指尖還殘留着筆尖劃過紙張的微涼觸感。連續兩節課的緊繃感漸漸消散,胃裏傳來輕微的空落落,她腳步輕快地走向食堂,心裏早已盤算好今的晚餐——心心念念的糖醋排骨。

食堂裏人聲鼎沸,餐盤碰撞的清脆聲響與同學們的交談聲交織在一起,氤氳出熱氣騰騰的生活氣息。簡竹快步走到葷菜窗口,目光一亮,果然還有糖醋排骨,色澤紅亮誘人,濃鬱的酸甜香氣順着空氣飄來,勾得人食欲大動。她剛要開口,身後卻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阿姨,麻煩給我一份糖醋排骨。”

簡竹回頭,撞進一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眼眸裏。女生穿着簡單的白色襯衫,長發束成低馬尾,眉眼間帶着幾分怯生生的局促,正是她的高中同學,雲初。

高中三年,簡竹性子偏靜,沒什麼朋友,印象裏雲初也是如此,總是獨來獨往地坐在教室角落。高三那年,簡竹家有空房間招室友,正在找房子的雲初恰好看到信息,便搬了進來。同住的子裏,雲初總是有意無意地模仿簡竹,從穿衣風格到筆記格式,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有幾分相似。簡竹向來隨性,只當是巧合,從未放在心上,卻不知這份模仿背後,藏着雲初對她家境、長相乃至所有一切的隱秘羨慕。

窗口阿姨指了指僅剩的那份排骨,無奈道:“小姑娘,就剩最後一份了。”

空氣瞬間安靜了幾秒,雲初的眼神黯淡下去,攥着餐盤的手指微微收緊,輕聲說:“糖醋排骨我不要了。”說完,便轉身要走。

“雲初?”簡竹連忙叫住她,“是我,簡竹。好久不見。”

雲初腳步一頓,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些許驚訝,隨即勉強牽起一個笑容:“簡竹?你也在這所大學?”

“嗯,我是舞蹈系的。”簡竹接過阿姨遞來的糖醋排骨,朝她揚了揚下巴,“這份排骨你要是想吃,就給你吧,我再選別的。”

“不用不用,”雲初連忙擺手,“你先選的,我吃別的就好。”

“那一起找個位置坐吧?”簡竹提議道。雲初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空位坐下,餐盤裏的飯菜冒着熱氣。簡竹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進嘴裏,酸甜的醬汁在舌尖化開,滿足地眯了眯眼。“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你,你是哪個系的?”

“我是新聞系的。”雲初小口扒着米飯,聲音依舊輕柔。

“是嗎?新聞系還挺好的。”簡竹笑了笑,隨意寒暄着,“高中畢業後就沒聯系了,你現在還好嗎?”

“挺好的,就是剛開學,還不太適應。”雲初的眼神偶爾會落在簡竹身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有羨慕,也有幾分疏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氣氛略顯平淡。就在這時,一個活潑的身影快步走了過來,正是黎知夏。她剛從廁所回來,一眼就看到了簡竹,笑着揚了揚手:“竹子!原來你在這,我找你半天了!”走近看到對面的雲初,她愣了一下,隨即熱情地打招呼,“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嗯,這是我高中同學雲初,新聞系的。雲初,這是黎知夏,我的室友。”簡竹介紹道。

“你好呀!”黎知夏毫不客氣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自來熟地加入聊天,從課程講到社團,話題不斷。雲初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大多時候只是沉默地聽着,偶爾點頭附和幾句,眼神裏沒什麼興致。

沒過多久,雲初放下筷子,輕聲說:“我吃好了,先走了,你們慢慢聊。”不等兩人回應,她便拿起餐盤,快步離開了食堂,背影顯得有些倉促。

黎知夏看着她的背影,皺了皺眉,小聲對簡竹說:“你這位同學,好像有點奇怪啊,感覺不太合群。”

簡竹笑了笑,沒多解釋:“她性子本來就比較安靜。”

“對了對了!”黎知夏突然湊近,眼睛亮晶晶的,“你周末去蘇哲的訂婚宴,怎麼樣了?有沒有發生什麼的事?快跟我說說!”

提到訂婚宴,簡竹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將昨天的經歷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黎知夏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發出驚呼,等簡竹說完,她一拍桌子,激動道:“我的天!我看那個蘇哲分明就是舊情難忘!梁期還是挺仗義的,就是不知道這份仗義裏有沒有私情。”

簡竹無奈地搖搖頭:“你別瞎猜了,我頭都要炸了。”

“我只能說,一切皆有可能。”黎知夏眨了眨眼,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不過說真的,以後這種事就找梁期,別找宋嶼了。”頓了頓,她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打算追宋嶼!”

簡竹驚訝地看着她:“你認真的?”

“當然!”黎知夏拍着脯,眼神堅定,“我黎知夏看上的人,肯定能追到手!”

晚上,黎知夏行動力極強,立刻拉着簡竹,給宋嶼發了消息,約他到學校附近的夜市見面。夜市燈火璀璨,人聲鼎沸,各類小吃的香氣撲鼻而來。三人剛逛了沒多久,黎知夏就不斷給簡竹使眼色,擠眉弄眼的模樣十分明顯。

簡竹無奈,只好找了個借口:“你們先逛,我還有點事。”

黎知夏立刻點頭:“好嘞!你去吧,我們等會兒找你!”

簡竹笑着搖了搖頭,轉身離開夜市,沿着路邊的人行道慢慢走着。夜晚的風帶着些許涼意,吹在臉上,讓人清醒了不少。她走到一處僻靜的長椅旁坐下,望着遠處的燈火,心裏思緒萬千。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簡竹同學?這麼巧,你也在這裏?”

簡竹回頭,看到趙時承正站在不遠處,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他是開學時就對簡竹示好的學長,幾次主動搭話,都被簡竹刻意避開了。

“學長。”簡竹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起身的打算,語氣裏帶着明顯的疏離。

趙時承卻像是沒察覺到一般,走到她身邊坐下,目光落在她臉上:“晚上風大,怎麼一個人在這裏?沒和朋友一起嗎?”

“有點悶,出來走走。”簡竹往旁邊挪了挪,拉開距離,心裏有些不耐煩,只想快點結束這場對話。

趙時承似乎沒懂她的意思,依舊自顧自地說着:“我剛從學校出來,沒想到能碰到你。其實,開學那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你……”

“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簡竹打斷他的話,起身就要離開。

“簡竹!”趙時承連忙站起來,伸手想要拉住她。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響起:“這位同學,請注意分寸。”

簡竹和趙時承同時回頭,只見蘇哲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身形挺拔,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帶着幾分冷意,直直地落在趙時承身上。

趙時承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蘇哲身着警服,給趙時承嚇一跳:“我跟她是同學,不會對她做什麼的,不至於驚擾警察叔叔吧。”

蘇哲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簡竹身邊,目光落在她身上,語氣柔和了些許:“沒事吧?”

簡竹搖搖頭,心裏有些復雜,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蘇哲,更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救場”。

趙時承看着兩人之間的氛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尷尬地笑了笑:“既然警察叔叔認識簡竹同學,那我就不打擾了。”說完,便匆匆離開了。

人行道上只剩下簡竹和蘇哲兩人,夜晚的風輕輕吹過,帶着幾分寂靜。簡竹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輕聲說:“謝謝你。”

蘇哲看着她的側臉,路燈的光影在她臉上投下淡淡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他沉默了幾秒,才開口:“這麼晚了,一個人在這裏不安全,我送你回學校吧。”

簡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你爲什麼會來這裏,還穿着警服。”簡竹沒忍住開口。

“我被調到了江寧區這邊的警局,以後估計會經常見面了。”蘇哲的臉上透露出不經意的得意。

江寧區,是青州大學所在的區域。

“我可不想時不時去警局。”簡竹還是沒改掉陰陽怪氣的習慣。

蘇哲難得笑出聲:“走吧,我送你回去。”

走到宿舍樓下,簡竹停下腳步,抬頭對蘇哲說:“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早點休息。”蘇哲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果以後再遇到這種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簡竹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宿舍樓。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蘇哲才轉身離開,背影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孤單。

簡竹回到宿舍時,黎知夏正躺在床上刷手機,看到她進來,立刻坐起身,興奮地說:“我剛才給宋嶼暗示了,他好像有點意思!對了,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簡竹脫掉外套,坐在椅子上,想起剛才蘇哲的出現,輕聲說:“就是在路邊坐了一會兒。對了,我碰到蘇哲了。”

“蘇哲?!”黎知夏眼睛瞪得溜圓,“他怎麼會在那裏?你們聊了什麼?”

簡竹無奈地笑了笑,將剛才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黎知夏聽完,拍了下手,激動道:“我的天!蘇哲這也太護着你了吧!不行,我還是磕你跟梁期!”

簡竹看着她興奮的樣子,搖了搖頭,心裏卻泛起一絲漣漪。

躺到床上,簡竹的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是梁期發來的轉賬:“先還這些,剩下的之後再慢慢給你。”

梁期突然發來的消息讓簡竹不禁陷入了上周末的回憶。上周梁期在她家裏被針對卻依然安慰她說着“沒事”的樣子,以及,穿着警服將她護在身後的蘇哲……就像,小時候那樣。

簡竹的父母很早就離婚了,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八年級的簡竹裹着厚厚的外套跟着簡衛國坐着大巴,前往新的城市。

那時的簡衛國和簡竹的媽媽剛離婚,簡衛國是在簡竹上了高中之後才事業騰達的。

大巴突然停下,簡竹跟簡衛國說了一聲就去服務區上廁所了。

上完廁所之後,簡竹找不到大巴車在哪裏了。她蹲在地上開始大哭起來,她已經被媽媽拋棄過一次了,很怕再次被拋棄。

等到簡竹哭累了以後,一個溫柔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怎麼了?小朋友?找不到爸爸媽媽了嗎?”

簡竹抬頭一看,是身着警服的蘇哲。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蘇哲,從那天起,她就暗許芳心,想要長大之後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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