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都問不出口，裴樾只好自己來說：“夫人，叫我阿樾。”
阿樾？
好像有點耳熟。
酒勁持續上涌，沈明灼暈厥感更甚，思緒像是風中搖曳的柳絮，起起伏伏，難以鎮靜、凝聚下來。
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她此刻只能察覺出身邊的是個年輕男子，雖然看不見容貌，但如此年輕高大、還細心體貼，應該是……
是哥哥。
“兄長，誰是阿樾？”
從前好似沒聽兄長提過。
裴樾停滯一瞬，才無奈道：“我不是兄長，我是夫君，灼兒的夫君。”
“灼兒的夫君？！”沈明灼眼睛微微瞪大，極爲震驚。
“我何時成的親？！”
震驚過後，眼底漸漸沁出些許淚意：“那爹娘和兄長在哪？”
“他們在家。”
“那我爲什麼不在家……”沈明灼撇嘴：“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怎麼不在一個家裏？”
她不要成親，她想回家。
“和我在一起不好嗎？”
裴樾眼尾霎時紅了，雙手緊緊環住沈明灼，語氣中滿是驚慌：“我們也有家，我也是灼兒的家人。”
兩個情緒不對的人擁抱在一起，裴樾的聲音偏執又黏膩：“我們有彼此就夠了。”
幸福仿佛在一瞬間從眼前流逝，裴樾顧不得沈明灼會將他認錯成誰，只有一個想法：
把她留在身邊，不管用什麼方法。
他也一直是這麼做的，重新冷靜下來，裴樾低聲輕哄：“夜深了，夫人該睡了。”
“你是誰？”沈明灼費力地抬眼，聲音略有些哽咽。
“我是……”裴樾停頓許久，目光在觸及女子通紅的眼時，終是改了口：“齊風眠。”
聽到這個名字，沈明灼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哦，我知道你。”
“兄長經常提起你。”
兄長說齊風眠是個好人，嫁給他會很幸福。
裴樾清醒地看着沈明灼心底想着另外一個人，這種認知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自心底溢出，無法阻止，更不能打消，只能清晰地看着血肉被吞噬。
如果在夫人眼中他是齊風眠，那麼……裴樾輕聲詢問：“你喜歡我嗎？夫人。”
喜歡齊風眠嗎？
“不知道。”沈明灼聲音含糊不清，眼睛閉着，嘴巴卻非常誠實。
她和齊風眠又不熟。
不過……他喊她夫人……
模糊的記憶中，有個聲音也如此黏膩溫柔，一遍遍喚着夫人。
聽着並不反感，反而有一絲悸動。
沈明灼又改了口：“一點，喜歡一點。”
就一點，不能再多了，畢竟他們都不熟。
剛剛聽到第一個回答，裴樾心底還懷揣着一絲希望，可聽到第二個回答時，頓時跌入谷底。
有一點喜歡齊風眠嗎，爲何？
因爲兒時的幾面之緣，還是因爲那些互相訴說的書信？
沈明灼不知道裴樾在想些什麼，她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裴樾將抱到榻上，輕輕褪去外衫、鞋襪，望着她恬靜的眉眼久久不能回神。
靜謐的夜裏，有隱忍而壓抑的呢喃：“灼兒、灼兒……”
無人回應。
裴樾將臉頰埋在沈明灼的脖頸處，鼻尖和唇緊緊挨着她精巧的耳垂，一下下輕輕蹭過。
耳垂白淨圓潤，帶着某種吸引力，引誘他微微張唇，含住。
如此的親密，仿佛能給空洞的心底帶來一絲慰藉。
*
一覺醒來，已經是上三竿。
沈明灼緩緩睜開眼，雖有帷幔遮擋，仍被明豔的光嚇了一跳。
她這是睡到了什麼時辰？！
“蘭芝。”沈明灼開口喚了聲。
“在呢，小姐。”蘭芝幾乎是立刻便推門進來：“小姐您醒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
“巳時。”蘭芝知道沈明灼心中所想，脆先說了出來：“小姐別擔心，姑爺特意交代不許打擾，讓您多睡會。”
“姑爺說了，睡到何時都行。”
“巳時，春獵的事宜應當都開始了……”現在去也遲了。
“早知道就不貪杯了。”沈明灼有些懊惱，好在一覺醒來神清氣爽，沒有絲毫不適。
說到貪杯……昨夜某些畫面在腦海中閃過，沈明灼僵在原地。
怎能如此，舉止失措。
平裏經營的溫文爾雅、端莊淑女的形象全都毀於一旦。
沈明灼咬唇，夫君必然在偷偷笑她。
“小姐，你臉怎麼如此紅！”蘭芝將帷幔拉開，被嚇了一跳：“酒勁還沒消下去，要不要請太醫看看？！”
“我沒事。”沈明灼以手扇了扇風，隨意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有點熱而已。”
算了，左右成親是要過上一世的。
裝一輩子太累，早些讓他發現她的另一面也沒什麼不好。他喜歡便罷了，不喜歡大不了就和離，各奔東西。
“快四月了，天氣是要暖一些。”
蘭芝邊回話邊從盒子中翻出一個小團扇，遞給沈明灼：“小姐先用這個扇扇。”
沈明灼接過去，隨意扇了幾下，便捏在手中不動了。
本也不是真的熱。
“小姐，姑爺說你起床後若是覺得無趣，可以去尋他。”
蘭芝算了算時間：“這會估摸着在射箭什麼的。”
“午後便不可了，要騎馬狩獵，小姐那時再去應當就見不到姑爺了。”
說起裴樾，沈明灼就忍不住想到昨的事情，臉頰又開始微微發燙。
她一時半會不想見到他，手中的扇子搖啊搖，當即決定：
“那我們就午後去。”
“啊？”蘭芝滿臉疑惑。
“我們又不跟進去，只是在周邊逛一逛，看看風景。”
“哦。”蘭芝向來聽沈明灼的話：“那我們就下午去，剛好可以用完午膳哈哈哈。”
聽着蘭芝傻笑，沈明灼也不自覺笑起來：“對了，在哪你知道嗎？”
蘭芝搖頭：“不知道。”
“不過院外那個叫源一的，肯定知道。”
院門外，源一隨意倚靠在門邊，四周空無一人。
得到消息後，他對着空氣，淡聲開口：“去告訴主上，夫人說要午後去。”
“是。”暗處的身影悄然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