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豐也拿起一大把肉串,邊嚼邊說:“凜哥,剛才跟你聊的,你還是得認真考慮考慮,前兩天我們也去市裏看過了,那個運輸公司的馮總挺靠譜的,他現在手底下缺人,幫他管幾個車隊,不比你在護林站賺得多?以後還有機會自己當老板,兩全其美嘛。”
說着說着,陳豐似笑非笑地輕哼一聲:“說好是你陪我去的,結果人家馮總看上你了,說你腦子活又能扛事,半點眼神都沒給我,你說氣不氣。”
江凜也笑了下,眸色卻在夜市迷離的燈光下顯得更深。
去野茶嶺當護林員,的確不是他唯一的選擇。
那份工作時常會在山林裏遇到各種各樣的突發危險,但也正是因爲危險,工資才能達到鎮上的最高水平。
最重要的是,護林站屬鎮政府管轄,每月能給他穩定的薪水。
他需要穩定。
只有他的薪水穩定,祁歡的生活費和學費才能穩定。
這樣的情況,祁歡也了解,當即表態:“小叔,有機會你盡管去闖,現在我已經成年了,聽說大學裏很多同學都會做的,我也可以出去賺錢,給你減輕負擔。”
“對嘛!你看歡歡都支持你。”
陳豐興致勃勃地大手一拍,話鋒一轉。
“況且陳願也在市裏,大家夥都能有個照應,你們倆再培養培養感情嘛。”
“我這妹妹你也知知底,絕對是個當賢妻良母的料,我把這事跟她說了之後,她也一直挺上心的,要是你們能成,以後你還得管我叫聲‘大舅哥’呢!”
聽他提起陳願,祁歡一顆心陡然一沉,香噴噴的烤翅咬在嘴裏都失了味道,笑意也僵在了嘴角。
她後悔剛才話說早了,可已經來不及收回,只無意識地捏着那塑料吸管,在可樂瓶裏晃悠轉動。
卻不知她神思恍惚的模樣,都悉數落在了男人漆黑的眼眸裏。
江凜抬手跟陳豐碰了下杯:“相互照應是應該,可陳願是妹,也是我妹妹,我看着她長大的,沒可能對她動那種心思。”
話音落下,祁歡雙手緊握着玻璃瓶身,更是骨節都泛了白。
她也是江凜看着長大的,他們之間甚至還可笑地差了一個輩分。
江凜身邊的位子,就是輪,也輪不到她。
她低頭揪着裙角,苦澀難言。
陳豐對他油鹽不進的說辭也是頭大:“怎麼就不能動那種心思?我這當哥的都沒意見,親上加親不是更好?除非你心裏有別人,不然我還非得撮合你們一下,說不定就久生情了呢。”
陳豐說着曖昧一笑:“大哥,你過完年都二十八了,別等歡歡去大學都找着男朋友了,你還是老光棍一個,身強體壯血氣方剛的,大半夜醒來不憋得慌?”
江凜倒酒的手一頓,餘光劃過祁歡漲紅的臉,沒好氣地直接把杯子塞進了陳豐嘴裏:“就你他媽話多。”
陳豐打小跟他貧嘴慣了,渾不在意:“這有什麼好藏着掖着的,歡歡也是成年人了,有些教育還是得跟上,別像剛才似的,被人調戲了都摸不着頭腦,還傻乎乎跟人道歉。”
聽見這話,祁歡強迫自己從陳願的事上抽離出來,睜着一雙烏亮水潤的大眼睛,好奇又一派天真:“那人說要教我握杆進洞,這就算調戲?台球不都這麼打的嗎?”
這下陳豐徹底噎住了,尷尬撓了撓頭。
氣氛有一秒詭異的凝滯。
江凜指尖摩挲着啤酒瓶壁,也是沒答。
恍然想起當年祁歡月經初,在電話裏嚇得哇哇哭,說自己突然流了好多血,就要死了。
那時大晚上的,他還在護林站值班,被她哭得心慌意亂。
沒辦法,只好請她們班的女老師上家裏一趟,才把小姑娘安撫好,才教會她這是女孩子正常的生理現象,需要用衛生巾。
“教育”二字,說得輕鬆,可他一個,有些事情兄弟之間開開玩笑也就算了,真要搬上台面來跟個小姑娘說,還真說不出口。
江凜把桌上的鐵盤又往她跟前挪了挪:“別問了,吃你的串。”
“哦。”
祁歡心思本就不在這上面,也再沒深究,小口啃着剛送上來的烤土豆片。
忽然,旁邊一桌人起身離開,動作大了點,不小心撞了一下他們的桌子。
祁歡放在桌邊的飲料瓶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
兩人幾乎同時去扶。
男人寬大的手掌完全包裹住了女孩的小手,牢牢覆蓋在她的手背上。
祁歡心跳驟然漏跳了一拍,隨即又瘋狂地鼓噪起來。
她能清晰感受到江凜掌心灼人的熱度,順着她的手背,蔓延至她的臉頰和耳。
周圍的喧囂在耳旁驟然退去,只剩下肌膚相貼處傳來的陣陣戰栗。
可相較於她的悸動,江凜卻始終平靜,極自然地收回了手,繼續跟陳豐聊着運輸隊的事情,好像剛才只不過是一個不足爲道的小曲,也沒掀起任何波瀾。
空氣中彌漫着烤串的焦香和啤酒的麥芽香,市井煙火氣溫暖而真實,將那份不容於世的情愫也掩埋了徹底。
散場時已經過了零點。
越往家的方向走,夜市的嘈雜吵嚷就越遠,最終只剩幽暗的碎石路上,被路燈拉長的兩個影子。
江凜步子邁得大,但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讓她能跟上。
從遠處山林間吹來的晚風帶了些涼意,祁歡看着面前那道頎長背影,明明沒喝酒卻也像酒勁上了頭,突然上前幾步,牽住了他的手。
欲望是會被滋養得愈發貪婪的。
那一刻,她就是莫名不滿足於與他蜻蜓點水的觸碰,她就是想要和他牽手。
指尖穿過他的,與他十指相扣。
江凜腳步微滯。
停頓的那一秒鍾,對祁歡而言,卻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
她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反應,等他甩開她,或者斥責她。
可預想的通通沒有發生,江凜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從她指間退出來,又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腕。
像帶着一個怕走丟的小孩那般。
他總是把她當小孩。
江凜嗓音平淡:“怎麼?走夜路,有小叔陪你也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