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伏在身邊的女子輕輕拽了拽路久行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出去。路久行剛從劇烈的頭痛中緩過神，渾身還有些發軟，順着她的力道爬出床底，被她半扶半攙着坐到床邊。
月光透過窗紙灑進來，在她清秀的側臉鍍上一層銀輝，那些混亂的記憶碎片在腦海裏漸漸沉澱，一個名字愈發清晰。
“七葉。” 路久行看着她的眼睛，無意識地吐出了這個名字。
那被喚作七葉的女子，面色平靜地看着他，輕聲問道：“你剛剛躲床底什麼？還有剛剛一副頭痛難忍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路久行靠在床頭，系統灌輸的記憶還在不斷整理融合。
眼前的七葉，和自己一樣是赤目鴉安在章國的潛伏者。
只是兩人的任務截然不同—— 他化名阿九潛伏在玄工令尹府做馬夫，負責收集秘法研發的情報；
而七葉則是組織的利刃，專司暗，從被赤目鴉盯上的章國重要人物，到赤目鴉內部叛逃的成員。
更讓他心頭一緊的是記憶裏關於七葉實力的描述——暝月化星的精英秘法師。
十二化星中主掌黑暗的暝月，其源力所化的秘法最擅悄無聲息地取人性命。剛才她能憑空出現在房間裏，恐怕就是動用了暝月秘法。
路久行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暗自琢磨着：精英秘法師意味着她能熟練掌握三到四門暝月秘法。若是自己這冒牌貨的身份被她看穿，憑着暝月秘法的詭異，她怕是動動手指就能讓自己悄無聲息地消失，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你怎麼會在這裏？” 路久行定了定神，沒有正面回應七葉方才的詢問，而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些，通過反問來轉移她的注意，掌握主動權。
七葉轉過身，月光順着她的發梢滑落，語氣平淡：
“章國玄工令尹研發的禁忌秘法《畫龍點睛劍》，已研發完成一事，諸國高層都有所耳聞，我赤目鴉潛伏章國諸人，首要之務便是將此圖譜尋回，送歸姜國總壇，斷不容它落入異國之手。”
她眨了眨眼，繼續說道：“你先前爲攥緊線索，自請入章國天牢爲餌，堂主早有吩咐，命我在牢外接應，護你周全。”
路久行心頭一凜，原身竟是主動入獄的？這倒是省了編排緣由的功夫。
只是七葉這說話的畫風，是真的很有路久行以前初中自習課上，躲在桌上豎起來的教科書後，看的武俠小說的味道。
突然，路久行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七葉一直潛伏在大牢附近，那自己之前在大牢裏與系統互動、讀取記憶的舉動，會不會被牢外的她察覺？
若是讓她知道自己這 “阿九” 是冒牌貨，以赤目鴉的規矩，那她豈不是現在就要動手清理門戶？
“後見雲國那群漢子將你劫出，顧長安親率秘法師銜尾疾追，” 七葉話音微頓，嘴角勾起一些弧度：“我便一路綴着，順手料理了幾個漏網的章國追兵。若非如此，憑他們那點能耐，豈能安然躲進這騰龍鏢局？”
路久行暗自咋舌，顧長安手下皆是章國精銳，七葉卻說是 “順手料理”，這般輕描淡寫，果然是組織裏負責暗的，和自己這負責演馬夫的，實力差距就是大。
七葉忽然上前一步，陰影將路久行完全籠罩，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只是你行事忒也古怪。既入天牢，爲何要與雲國人混在一處？還冒稱林府公子？方才我潛入房中，你爲何躲在床底，如見了貓的耗子般驚慌？”
七葉的語速不快，卻又好似帶着些壓迫。但此刻路久行已經知道她對牢內的事一無所知，於是心裏又有了勇氣，馬上便想好了應對的台詞和表演。
他定了定神，盡量學着記憶裏阿九的說話語氣，和當初自習課上，躲教科書後看的武俠小說裏的角色說話風格，斟酌着開口：
“天牢之內危機四伏，我在騙取了林百味兒子手裏的線索後，得知和林百味私通的雲國人要來劫獄，帶走林公子，於是假冒成他，騙過了雲國的救兵，方能借他們力量掏出大牢”
說到此處，他刻意露出幾分無奈，卻忘了自己戴着鎖魂面，七葉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方才聽聞鏢局正在清查內鬼，你又來得悄無聲息，我一時難辨敵我，還當是顧長安派來的手，故而先躲入床底暫避，也是怕打草驚蛇壞了大事。”
這番話半真半假，既順着赤目鴉的任務邏輯解釋了現狀，又巧妙掩飾了系統的存在。
路久行迎着七葉審視的目光，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在打鼓——這位赤目鴉內的秘法師手心思何等敏銳，但願這番說辭能糊弄過去。
七葉湊近了路久行，打量着他戴着的鎖魂面，開口問道：“你這面具，要我幫你除了嗎？”
“啊，不用。”路久行在鎖魂面的機關處按照之前讀取過的信息，按順序輕點幾下，就直接將其摘下，露出了自己的臉。
他捧着這鎖魂面，微笑道：“這玩具，我早就找到破解的方法了，一直留着戴頭上，是爲了騙雲國那些人用的。”
七葉眉峰舒展了些，語氣卻依舊帶着不容置疑的利落：“既已借雲國人脫身，此處便不宜久留。我現在便帶你離開此處，或者……”
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劃過腰間短匕的紋路，“索性將這些雲國人一並料理了，省得後礙事。”
路久行連忙瘋狂擺手拒絕。
不是？你瘋了嗎？你在組織裏不是負責暗的嗎？把這裏幾十號人全，這是屠吧？還是你理解的暗就是只要把人都了，就沒人知道是自己的了？
他趕緊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沉穩靠譜：“七葉姐別急啊，這事兒得從長計議。”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你想啊，顧長安現在全城搜捕他們，爲的是《畫龍點睛劍》的線索，他們舍命把我從大牢裏救出，也是爲了這一份線索……”
他故意停頓，看着七葉繼續說道：“《畫龍點睛劍》的關鍵線索藏在林百味書庫的一本書裏，但那書庫早被顧長安帶人查封林府時一起封存了。咱們要是把這情報告訴雲國人，你猜他們會怎麼做？”
七葉挑眉：“他們會冒險回去搶。”
“沒錯！” 路久行打了個響指，“雲國人要搶書，顧長安要護書，這不就正好對上了？只要我告訴他們一本錯的書，讓他們都爲那本沒有線索的書拼個你死我活，咱們再出手去取那真正有線索的書，豈不是省力又安全？”
七葉沉默片刻，月光下她的眼神閃爍不定。半晌，她才緩緩點頭：“倒是個省力的法子。” 她轉頭看向路久行，語氣裏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認可，“看來你在林府這幾年，心思倒是練得活絡了。”
路久行心裏鬆了口氣，表面卻故作謙虛：“主要是跟着七葉姐學的，懂得審時度勢嘛。” 心裏卻在吐槽：那是，如果不是我聰明，穿越過來第一天就得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
“我會潛伏在鏢局附近。” 七葉站起身，身影在月光下輕輕晃動，仿佛隨時會融入陰影，“你若有異動，或是雲國人那邊出了變故，我會來接應你。”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經悄然後退，像滴墨融入夜色。
路久行靠在床頭，看着空蕩蕩的窗口，長長舒了口氣。這波忽悠總算過關，就是身邊杵着個精英秘法師，感覺自己要和系統對話，都要像和人偷情一樣悄地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