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物主動防御系統？”
沈翠萍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她愣了兩秒，隨即拔高音調，尖叫起來：“陸戰野，你聽聽！你聽聽你這寶貝閨女說的是什麼話！”
她指着陸念念，手指幾乎要戳到陸戰野的口。
“她把用毒蟲圍攻我們家虎子說成是打招呼！這是什麼防御系統？這孩子的心都黑成什麼樣了！小小年紀就顛倒黑白，長大了還了得？”
“就是啊！陸旅長，你不能這麼護着她！”
“我們這麼多雙眼睛都看着呢！是她把孩子們嚇成那樣的！”
“必須讓她道歉！還要賠我們孩子的精神損失費！”
家長們找到了主心骨，再次鼓噪起來，指責聲、附和聲混成一鍋粥，試圖用集體的聲浪壓倒陸戰野。
在他們看來，孩子打鬧，最多扔扔泥巴，可陸念念這種“召喚”蟲子的行爲，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妖術”和“惡行”。
陸戰野沒有說話。
他只是蹲下身，仔細檢查自家牆上和門上的污漬。他用手指捻起一點還沒透的泥巴，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然後，他又走到那扇破碎的窗戶下，撿起了一塊嵌在窗框裏的、帶着棱角的石子。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站起身，那雙在戰場上看過無數死亡的眼睛，冷冷地掃過面前每一個義憤填膺的家長。
“你們說，是我閨女，欺負了你們的孩子？”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着一種風雨欲來的壓迫。
“那當然！”沈翠萍搶着說，“我們家虎子都嚇尿了！這還有假？”
“好。”陸戰野點點頭，他舉起手裏那塊石頭，攤在掌心。
“那誰能告訴我，這塊石頭，爲什麼會出現在我家的窗框裏？”
“還有我牆上的這些泥點子，又是怎麼來的？”
“難道是我閨女一個人在屋裏，自己扔自己家窗戶玩？”
家長們的聲浪一滯。
“那……那肯定是孩子們不懂事，鬧着玩嘛！”猴子的媽媽強詞奪理，“小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可你家閨女也不能用蟲子嚇人啊！”
“鬧着玩？”陸戰野冷笑一聲，那笑聲裏滿是不加掩飾的嘲諷和寒意。
“一群七八歲的孩子，圍攻一個四歲的女孩家門口，一邊罵着‘野種’‘妖精’，一邊用石頭砸她家的窗戶，你們管這叫‘鬧着玩’？”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字都像釘子，狠狠砸進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裏，震得他們腦袋嗡嗡作響。
“我倒想問問你們！平時都是怎麼教自己孩子的？！”
“是誰教他們用這麼惡毒的詞去辱罵一個小女孩？！”
“又是誰給了他們膽子，讓他們敢聚衆毀壞現役軍官的家屬住房？！”
“按照部隊紀律條例，這就構成了尋釁滋事！你們是不是覺得，我陸戰野提不動刀了，還是覺得我特戰旅的門楣，是你們誰家孩子都能上來踩一腳的？！”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家長們，被他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一個個臉色發白。
他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性質，已經從“孩子打架”，上升到了“挑釁軍官威嚴”的高度。
尤其是“尋釁滋事”和“部隊紀律條例”這幾個詞，更是像幾座大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沈翠萍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爲陸戰野說的，句句都是事實。
“我……”她張了張嘴，半天才憋出一句，“可……可你閨女也不能……”
“不能什麼？”陸戰野向前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沈翠萍完全籠罩。
“我閨女，一個人在家，面對一群比她大的孩子的圍攻辱罵，她沒有哭，沒有跑，而是利用自己學的知識，建立了‘生物防御系統’，在沒傷到任何人的前提下，成功嚇退了入侵者。”
“在我看來，她做得非常對！非常棒！”
他轉過頭，看着身後的陸念念，眼神裏滿是贊許和驕傲。
“這叫戰術威懾！這叫不戰而屈人之兵！不愧是我陸戰野的種！有勇有謀，臨危不亂！”
這番話，徹底把所有家長都給說懵了。
戰術威懾？
不戰而屈人之兵？
把一群熊孩子嚇得屁滾尿流，還能上升到軍事理論的高度？
這陸閻王護犢子，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陸念念仰着小臉，看着她爹把一群大人說得啞口無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亮起了某種她也說不清的光。
好像第一次明白了，“父親”這個詞的分量。
“爹，你真厲害。”她由衷地贊嘆道。
“那當然！”陸戰-野得意地一挺膛。
父女倆這一唱一和，差點沒把沈翠萍給氣得當場昏過去。
“你……你你你……你們這是強詞奪理！”她指着陸戰野，氣得渾身發抖，“陸戰野，你別以爲你是旅長了不起！這事沒完！我要去找政委！我要去軍區！我就不信沒地方說理了！”
說完，她拉起還在地上抽噎的兒子，叫上其他同樣面色鐵青的家長，氣沖沖地走了。
一場聲勢浩大的“問罪大會”，就這麼以告狀方完敗而告終。
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警衛員小張才敢湊上來，小聲說：“旅長，這……就這麼讓他們走了？沈嫂子那張嘴，肯定會把事情鬧得更大。”
“讓她鬧。”陸戰野不屑地冷哼一聲，“我陸戰野要是連自己的閨女都護不住，我還當個屁的特戰旅旅長！走，回家！”
他牽起陸念念的手，轉身進屋。
一進門，看着滿地的玻璃碴和狼藉的客廳，陸戰野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他沒有責備女兒，而是拿出掃帚和簸箕，默默地開始打掃。
陸念念站在一旁，看着父親寬闊的後背，心裏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在山裏，她做錯事，師父雖然不打她，但總會罰她抄寫醫書或面壁。
可今天，她明明“闖了禍”，她爹卻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責備，反而把所有責任都扛了下來，還把她那套“歪理”誇上了天。
這種被人無條件維護的感覺……很陌生，但……很暖。
陸戰野打掃完玻璃碴，又找來木板和釘子，叮叮當當地把破了的窗戶暫時封上。
忙完這一切，他才在沙發上坐下，長長舒了口氣。他轉頭看向一直安靜看着他的女兒，招了招手。
“念念，過來。”
陸念念走到他面前。
陸戰野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看着她的眼睛，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念念，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但是，爹要告訴你一件事。”
陸念念以爲他要“秋後算賬”，小身板不自覺地挺直了。
“你的那些‘小動物’朋友，很厲害。”陸戰野說，“但是，它們只能用來嚇唬人，不能真的傷人，記住了嗎？尤其是在大院裏，這裏的人，不是山裏的野獸，他們很脆弱。”
陸念念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我記住了，師父也這麼說過。”
“那就好。”陸戰野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頭。
他看着女兒那張酷似亡妻的小臉，心裏又是驕傲又是心疼。他知道，今天這件事，只是一個開始。
只要念念的“特殊”不消失，這樣的非議和沖突，以後恐怕還會有很多。
他必須變得更強，才能爲她撐起一片天。
夜色漸深。
陸戰野處理完一些緊急的軍務文件，感覺左肋的老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這是老毛病了，每次高強度訓練或者熬夜後，都會疼上一陣。
他習慣性地從抽屜裏摸出一個白色的小藥瓶，倒出兩片白色的藥片，準備就着涼水咽下去。
然而，他的手剛舉到嘴邊，一只小小的、帶着一絲涼意的手，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爹。”
陸念念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身邊。
她的眉頭緊緊皺着，目光像是能穿透他的皮肉，直直釘在他手心的藥片上。
“你在吃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