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的時候，報名處已經排起了不短的隊伍。
幾個學生部模樣的學長學姐坐在長桌後聊天，見她們進來，隨手指了指桌上標着“報名表”的紙箱。
“交表是嗎？放這兒吧。”
一個染着金發的女生頭也不抬地說。
突然，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等等。”
林苒轉身，心裏一沉。
是剛才解散時，那個被她拒絕的藍馬甲男生。
男生前掛着個工作牌，上面寫着“外聯部部長，李昊”。
他眼神裏那種若有若無的玩味，讓林苒覺得不舒服。
“表給我看看。”
他伸出手，要笑不笑的。
秦晴趕緊遞上兩人的表格，聲音軟軟地說：“學長，我們是來交報名表的，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呀？”
李昊沒理她，掃了一眼，抽出林苒的那張。
“林苒是吧？”他語速放得很慢，像在審判什麼似的，“你這表格填得不規範啊。‘參加理由’這一欄寫得這麼簡單，態度不端正嘛。”
林苒抿了抿唇：“學長，那裏只給了三行空格。”
“地方小就不認真寫？”李昊挑眉，“還有，你這照片也不合格，背景不是純白的。”
秦晴忍不住話：“學長，報名須知上沒要求純白背景啊。”
“我現在要求了，不行嗎？”李昊冷笑，“要麼重新填表拍照，要麼就別報了。我們學生會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林苒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周圍幾個學生部顯然看出李昊在故意刁難，但沒人敢出聲。
誰不知道校學生會外聯部權力大，李昊又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愛擺架子。
“阿貓阿狗？”
一道嗓音從人群後方響起來，不高，卻清清楚楚砸進每個人耳朵裏。
所有人齊刷刷回頭，集體愣住。
是學生會會長三顧宿舍連請帶勸，結果甩都不甩的裴驍。
他穿了件黑色T恤，領口鬆垮，鎖骨的線條利落分明。
他比在場大多數男生都高半頭，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眼神卻冷得很。
李昊顯然認得他，臉色微變，還是強撐着學長架子：“裴驍同學，我們這兒招新呢，你有事等會兒……”
話沒說完，裴驍已經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領。
動作又快又狠。
李昊被扯得往前一踉蹌，手裏的表格譁啦散了一地。
“你剛說誰，”裴驍壓近，嗓音沉得滲人，“是阿貓阿狗？”
現場瞬間亂作一團。
幾個學生會部慌忙上前勸，被裴驍一個眼神釘在原地：“滾遠點，少他媽管老子的事。”
他手背上青筋凸起，李昊臉憋成豬肝色，動彈不得。
“外聯部部長，多大的官，嗯？”
林苒回過神，上前拉他胳膊，“放手。”
他轉過來看她，眼神深得讓人發怵：“他耍你。”
“我知道。”林苒沒躲，“你先放手。”
他盯着她看了兩秒，衆目睽睽下居然真鬆了手。
四周靜得嚇人，只剩李昊嗆咳的聲兒。
學生會會長趕緊擠進來。
他是個大三的學長，到底會看臉色，“誤會！都是誤會！李昊也是按規矩辦事，就是嚴了點。林同學這表我們收了，照片沒問題！”
裴驍嗤笑：“規矩？”
他扯了下嘴角，摸出手機，直接按了個號碼，開了免提。
對面很快接起來，是個熱情的中年男聲：“小少爺？您吩咐。”
“張叔，”裴驍視線掃過學生會那群人，“我們學校學生會缺贊助，你看着撥點。”
對面爽快大笑：“小事！本來今年就想贊助高校活動的，先給你們學生會打五十萬夠不夠？不夠再加！”
五十萬。
鴉雀無聲。
外聯部全年拉贊助的指標，也就這個數。
“這東西不是外聯部部長嗎？拉贊助很厲害？”他掛斷電話，環視一圈目瞪口呆的人：“夠不夠證明我比這廢物強？”
會長眼睛都亮了，腰都不自覺彎了點：“外聯部太需要裴同學這種人才了！您要來，部長直接給您安排！”
“會長！”李昊猛地抬頭，脖子上青筋都繃出來了，“他一個大一的憑什麼……”
裴驍嗤笑一聲，伸手撿起地上林苒那張申請表。
忽然笑了下，轉頭對會長說：“行啊。”
這一笑，林苒恍惚回到了高二那個周末。
面館過了午市最忙的那一陣，暫時清靜下來。
她伏在唯一一張擦得還算淨的桌子上，手下壓着三四本相同封面的練習冊，低頭模仿着幾種筆跡。
不按時寫完，第二天被堵在廁所、扔書包的人，就是她。
門口光線一暗。
她抬頭，他就站在那兒，沒說話。
單肩挎着包，一身黑，個子很高，嘴角要笑不笑。
目光從她臉上掃過，最後落在那幾本練習冊上。
第二天，消息就傳遍了九中。
明德私立的那個校霸裴驍，翻牆闖進了她們學校。
大課間，教學後樓僻靜的拐角處圍了些人。
林苒跑過去時，聽見壓抑的悶響和吃痛的抽氣。
她看見裴驍斜倚着剝落的灰牆，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
幾個身高體壯的男生把她那幾個“同學”堵在牆角。
他當時也是這個表情。
懶洋洋的，偶爾蹙下眉，像嫌這場面太吵。
混亂的、屬於過去的聲音畫面漸漸褪色。
那個在昏暗拐角沉默又暴戾的少年，和眼前站在燈火通明大廳、隨手擲出五十萬的富二代，慢慢重疊，又裂開一道看不清的縫隙。
林苒忽然側身，避開了裴驍伸過來拉她的手。
“走了。”她拽了下還在發懵的秦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