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戎北沒接話,只是從她手裏接過床單:“進去吧。”
四人進了屋。
白斯安把手裏的飯盒放在桌上:“打了飯回來,吃吧。”
是兩個鋁飯盒,打開,裏頭是土豆絲和窩窩頭,還有一點鹹菜。
林微微和蘇晚晚這會兒也餓了,顧不上別的,坐下來吃飯。
白戎北把床單放回床上,也坐下來。
四個人默默吃飯。
吃完飯,白戎北開口:“下午去看家屬院的房子。團裏給咱們分了兩間,挨着的。”
他頓了頓,看向兩個姑娘:“條件比這兒差些,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林微微和蘇晚晚點點頭。
“那現在去?”白斯安問。
“走吧。”白戎北站起來。
四人出了門,往家屬區深處走。
越往裏走,房子越舊。有些房子外牆的石灰都脫落了,露出裏面的紅磚。
路上遇到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多是女人和孩子,男人這個點兒都在上工。
看見白戎北和白斯安帶着兩個生面孔,都好奇地看過來。
走到一排比較靠裏的平房前,白戎北停住了。
“就這兩間。”他指了指挨着的兩間房。
門都鎖着,窗戶灰撲撲的,看不清裏頭。
正看着,旁邊幾戶人家的門開了,走出來幾個婦女。
“白團長回來啦?”一個圓臉婦女笑着打招呼,眼睛卻往林微微和蘇晚晚身上瞟,“這就是新媳婦兒?”
白戎北點點頭:“張嫂子。”
“哎喲,可真水靈。”張嫂子走過來,上下打量着兩人,“城裏來的吧?一看就跟咱們這些粗人不一樣。”
她這話說得聽不出是誇還是別的。
旁邊又過來幾個婦女,都圍着看。
“這是林微微,我媳婦。”白斯安開口介紹,又指了指蘇晚晚,“這是蘇晚晚,我哥媳婦。”
“雙喜臨門啊這是!”一個瘦高個婦女拍了下手,“白家兄弟一下子都娶上媳婦了,真好。”
她說着,忽然壓低聲音,但音量其實沒小多少:“就是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姑娘,一個嫁給了瘸子,一個嫁給了……哎。”
話沒說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氣氛一下子有點尷尬。
白戎北臉色沉了沉,沒說話。
白斯安推了推眼鏡,嘴角抿緊了。
林微微和蘇晚晚對視一眼,都沒吭聲。
她們聽出來了,這些軍屬是在可憐她們。
覺得她們嫁得不好。
張嫂子趕緊打圓場:“說什麼呢!白團長和白技術員都是好同志!姑娘們嫁過來,那是福氣!”
瘦高個婦女也意識到說錯話了,訕訕地笑了笑:“對對對,福氣福氣。”
又說了幾句閒話,婦女們散了,但走的時候還頻頻回頭,竊竊私語。
白戎北拿出鑰匙,打開其中一間房的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
一股灰塵味撲面而來。
林微微和蘇晚晚站在門口往裏看,都愣住了。
屋裏比她們想象的還要……簡陋。
地上是泥地,坑坑窪窪的。
牆上的石灰大片脫落,
露出裏面的黃泥。窗戶很小,玻璃髒得看不清外頭。
屋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張破木桌,兩把缺了腿的凳子,牆角堆着些雜物。
最裏面是個小隔間,應該是臥室,但連張床都沒有。
廚房就是角落裏搭了個土灶,一口鐵鍋鏽跡斑斑。
蘇晚晚走進去,腳踩在泥地上,軟乎乎的,不知道積了多少年的灰。
她蹲下來,用手指抹了一下地面,指尖全黑了。
林微微也走進來,四下看了看,走到窗邊想開窗,結果發現窗戶本打不開,合頁都鏽死了。
“這……”她回頭看向白戎北,“這怎麼住人?”
白戎北站在門口,聲音平靜:“部隊條件有限。這房子空了很久,收拾收拾能住。”
白斯安也走進來,看了看:“比我們剛來的時候住的強。”
林微微和蘇晚晚不說話了。
她們知道條件艱苦,但親眼看見,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另一間房也差不多,甚至更破一些,屋頂還有個漏雨的痕跡。
看完房子,四人站在門外。
白戎北說:“我去寫報告,申請家屬院。明天應該就能批下來,領鑰匙。”
他看向兩個姑娘:“今天先在宿舍住一晚。明天領了鑰匙,開始收拾。”
林微微和蘇晚晚點點頭。
“那我們先回宿舍?”白斯安問。
“回吧。”白戎北轉身往外走。
白斯安跟上。
林微微和蘇晚晚走在後面。
走了幾步,林微微小聲對蘇晚晚說:“晚晚,你看見沒?那房子髒的……”
蘇晚晚點頭:“看見了。”
“咱們要是住進去,得收拾多久啊。”林微微嘆氣,“而且還沒廁所……上廁所還得去那個公共廁所……”
蘇晚晚也愁:“那怎麼辦?總不能不住吧?”
林微微想了想,忽然握緊拳頭:“住!必須住!而且要住得淨淨的!”
她看着蘇晚晚,眼睛亮亮的:“晚晚,咱們不能讓人看扁了。她們不是覺得咱們嬌氣嗎?咱們就做給她們看!把房子收拾得亮亮堂堂的,過得比誰都好!”
蘇晚晚看着她,也被感染了,輕輕點頭:“好。咱們一起收拾。”
走在前面的白家兄弟,其實也聽見了後面姐妹倆的嘀咕。
白戎北低聲對白斯安說:“這兩媳婦兒,怕是不止一點嬌氣。”
白斯安推了推眼鏡:“哥,她們是城裏長大的,沒吃過苦。慢慢教吧。”
“教?”白戎北看了他一眼,“這家屬院這麼多女人,哪家不是自己活?她們既然來了,該的活兒就得。”
白斯安沒說話。
他心裏其實也有點擔心。
林微微看着就不是能活的樣,蘇晚晚更是溫溫柔柔的,怕是連掃帚都不會拿。
但這話他沒說出口。
四人回到宿舍。
白斯安對林微微說:“等明天家屬院收拾好了,就能搬過去了。今天先湊合一晚。”
林微微點點頭,沒說話。
她這會兒心思全在怎麼收拾房子上。
白斯安看着她,忽然注意到她垂着眼,睫毛長長的,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側臉線條柔和,鼻尖微微翹着,嘴唇因爲剛才走路,有些,她無意識地舔了一下。
白斯安心裏忽然動了一下。
他趕緊移開視線,推了推眼鏡,掩飾那一瞬間的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