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裏,空調冷氣開得很足,茶香氤氳,氣氛卻像結了冰。
顧夫人端坐在主位,深紫色真絲旗袍裹得一絲不苟,脖子上那串澳白珍珠在燈光下泛着冷光。
她抬眼掃視一圈,目光既挑剔,又帶着傲慢。
客廳裏,那套孟駿引以爲傲的、據說價值百萬的家具,在顧夫人挑剔的目光下,仿佛成了什麼沒品味的東西。
“今天的茶水……”
顧夫人端起那只精致的骨瓷杯,淺淺抿了一口,眉頭輕輕皺了皺,隨後便放下了,再也沒碰過。
“是今年的新茶,明前龍井。”賀婉瑩連忙賠笑解釋,“特意讓人從杭州空運過來的。”
“嗯,還行。”
顧夫人淡淡地評價了一句,語氣裏透着一股居高臨下的優越感,“不過比起我們家老太爺常喝的那種大紅袍,還是差了點火候。”
孟駿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諂媚:“是是是,顧家底蘊深厚,我們這種小門小戶哪能比。只要顧夫人不嫌棄就好。”
顧夫人輕哼一聲,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這棟奢華的別墅。
裝修雖然俗氣了點,但不得不說,如今的孟駿確實有錢。
或者說,那個死去的白家女人確實有錢。
顧夫人道:“孟先生,我們今天來,也就不兜圈子了。”
“景臨和筠筠的婚事,兩家當年就定下了。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也該把子訂一訂了。”
孟駿和賀婉瑩對視了一眼。
兩人眼底都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顧家這門親事,確實是潑天的富貴。
如果是以前,孟駿巴不得趕緊把白筠嫁過去換取利益。
可是現在……
孟駿看着坐在旁邊乖巧剝橘子的親生女兒孟知意,心裏那杆秤偏了。
白筠那個逆女,跟他離心離德,就算嫁進顧家,以後也不會幫襯娘家,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咬他一口。
但知意不一樣。知意是他和婉瑩的親骨肉,從小聽話孝順,要是知意能嫁進顧家……那顧家的資源豈不是就能真正爲他所用?
更何況,作爲一個父親,他也更希望自己的掌上明珠能嫁個好人家,而不是便宜了那個白眼狼。
“咳咳,顧夫人說得是。”
孟駿清了清嗓子,臉上堆起賠笑,話鋒卻是一轉,“不過嘛……筠筠這孩子,您也是知道的。從小沒了媽,性格有些……孤僻,又被慣壞了,脾氣大得很。”
賀婉瑩立刻心領神會,在一旁憂心忡忡地接話:“是啊,顧夫人。筠筠這孩子其實心不壞,就是太任性了。前兩天還因爲一點小事把家裏的古董花瓶砸了,還頂撞她爸爸……唉,我是真擔心她嫁過去之後,不懂規矩,沖撞了您和老太爺。”
顧夫人挑了挑眉,沒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演戲。
孟駿見狀,趕緊把孟知意推了出來。
“倒是知意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性格也溫婉,還會彈鋼琴、畫畫,在圈子裏口碑一直不錯。”
孟駿一臉慈愛地看着孟知意,“而且我看知意和景臨這孩子也挺聊得來的,年輕人嘛,共同語言多……”
這話裏的暗示意味,已經裸得快要擺在桌面上了。
孟知意垂着眼,睫毛顫了顫,嘴角勉強維持着乖巧的笑。
可指尖卻把裙擺攥得皺巴巴。
顧景臨坐在顧夫人右側,淺灰色西裝,腕表是百達翡麗,神色看起來倒是溫潤如玉。
他目光卻時不時往孟知意那邊飄。
孟知意抬眼,恰好撞上他的視線,臉瞬間紅了,低頭咬唇,羞答答地像一朵被雨打溼的小白花。
顧夫人餘光早把這一幕收入眼底。
兒子那點花花腸子她還能不知道?
可她不在乎。
白筠那丫頭再驕縱再蠢,身後那座金山才是真的。
顧家這兩年表面光鮮,內裏早被掏得千瘡百孔。
再不找個肥羊填窟窿,顧家百年世家的招牌遲早砸了。
白筠就是最好的肥羊。
長得美,腦子笨,脾氣壞,死了都沒人會替她鳴不平。
到時候隨便找個意外,遺產不就名正言順落進顧家口袋了?
至於兒子喜歡其它女人?
等白筠進了門,弄死白筠之後,隨他玩。
反正男人嘛,不用在乎這點名聲。
“孟先生。”
眼下,顧夫人語氣瞬間冷了下來,帶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我們顧家娶媳婦,講究的是門當戶對,純正。”
她特意在“”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眼神輕蔑地掃過賀婉瑩和孟知意。
“白筠雖然脾氣差了點,但她是白家正兒八經的大小姐,身上流着白家的血。”
孟知意的臉瞬間慘白,手裏剝好的橘子滾落在地。
賀婉瑩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手指死死掐進掌心。
孟駿更是尷尬得老臉通紅,像是被人當衆扇了一巴掌。
他沒想到顧夫人說話這麼難聽,這麼不留情面。
這哪裏是看不起孟知意,這分明是看不起他孟駿的種!
顧景臨見狀,有些尷尬地看看孟知意,再看看顧夫人,眼神裏閃過一絲對母親的不滿,但更多的是無奈。
他雖然喜歡孟知意的溫柔小意,但也清楚顧家現在的狀況。
家裏那個巨大的財務窟窿,只有白筠的嫁妝能填。
……
二樓,白筠的臥室。
樓下的唇槍舌劍,白筠雖然聽不見,但也能猜到幾分。
她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手裏端着一杯冰美式,眼神冷淡地看着窗外的花園。
“退婚……”
白筠低聲呢喃。
顧家是爲了錢來的,孟家是爲了把她趕出去或者換孟知意上位。
這兩家各懷鬼胎,倒是讓她成了那個必須犧牲的棋子。
她在腦海裏飛快地盤算着。
直接退婚不僅不合適,還容易被倒打一耙。
得想個辦法,讓顧家主動退婚,或者——
“叩、叩、叩。”
一陣沉穩有力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白筠愣了一下。
這個家裏,沒人會這麼敲她的門。
“進。”
她放下杯子,調整了一下坐姿。
門開了。
謝墨珩走了進來。
他還是穿着那身灰色的工裝,身上帶着一股從花園裏帶進來的草木清香和……寒意。
他手裏拿着一只精致的水晶花瓶,瓶子裏着一支剛剛剪下來的、開得極豔的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