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風很大,吹散了濱江小區頂樓濃重的血腥氣,卻吹不散人們心頭縈繞的夢魘。
刑警大隊長雷厲帶隊沖上天台的時候,只看見了一地狼藉的手機、自拍杆,還有那一群早已嚇得癱軟在地、甚至大小便失禁的“正義人士”。
唯獨沒有陳默。
也沒有那個囂張跋扈的黃毛主播。
“人呢?!”
雷厲揪住一個還在發抖的大媽,厲聲喝道。
“鬼……鬼啊……”大媽翻着白眼,手指顫巍巍地指向天台中央的一灘……東西,“化……化了……都化了……”
雷厲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驟然收縮。
在那裏,原本黃毛主播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了一堆散發着詭異惡臭的、五顏六色的粘稠液體。那液體還在冒着泡,像是某種強酸腐蝕後的殘留物,依稀能分辨出幾塊未完全消融的布料和……骨頭渣子。
而在那攤液體旁邊,有一行用某種熒光物質寫下的字,在夜色中閃爍着幽冷的藍光:
【審判,剛剛開始。】
雷厲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封鎖現場!快!通知防化部隊!”
……
一個月後。
江海市似乎已經從那場“網紅墜樓”和“天台靈異事件”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互聯網的記憶只有七秒。
柳如煙的死,在熱搜上掛了兩天,就被某一線明星出軌的新聞頂了下去。那些曾經在網上瘋狂辱罵過她的人,換了個ID,又在另一個熱點事件裏充當起了“道德法官”。
至於那個黃毛主播的失蹤,警方對外通報是“涉嫌重大刑事案件潛逃”,只有極少數核心層知道,那份法醫鑑定報告上寫着的是——“未知生物酶溶解”。
趙氏集團並沒有因爲這件事受到太大的波及。
畢竟,柳如煙是“自”。
趙泰甚至還在朋友圈發了一條動態:“逝者安息,願天堂沒有網絡暴力。雖然我們之間有誤會,但我依然會爲貧困兒童捐款。”
配圖是他雙手合十,一臉悲憫的自拍。
……
江海市西郊,這裏有一片廢棄了十幾年的爛尾樓工業園。
雜草叢生,野狗出沒,是城市地圖上的一塊“死斑”。
但在工業園的地下三層,那個人防工程改建的秘密空間裏,此刻卻亮着手術燈。
陳默穿着一件白大褂,戴着金絲眼鏡,頭發理得很短,胡茬刮得淨淨。
他看起來年輕了十歲,恢復了那個“陳教授”的儒雅模樣。
只是,他的皮膚白得有些病態,那種白,像是常年不見陽光的深海生物。
“感覺怎麼樣?”
陳默手裏拿着一個記錄本,聲音平穩,沒有一絲波瀾。
在他面前的手術台上,坐着一個着上半身的男人。
這男人約莫三十歲,渾身肌肉虯結,背上紋着一條過肩龍,但那條龍的眼睛卻是瞎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腿——那裏原本應該是萎縮、截肢的狀態,但此刻,卻覆蓋着一層暗紅色的、類似幾丁質外殼的生物組織,像是穿了一雙天然的生物戰靴。
男人試着動了動腳趾,然後猛地跳下手術台。
砰!
水泥地面被他踩出了兩個淺坑。
“神了……神了!”
男人興奮得滿臉通紅,他在狹窄的實驗室裏來回奔跑、跳躍,動作矯健得像是一頭獵豹。
“陳教授!俺老吳這腿,斷了三年了!連那是省裏最好的骨科大夫都說只能坐輪椅!您……您這是給俺施了什麼仙法?!”
男人叫吳剛。
三年前,他曾是江海市的一名消防員。在一次救援中,爲了救一個被困的小女孩,他的雙腿被鋼梁砸斷,吸入了大量毒氣,肺部也廢了。
他成了殘廢,退役後只能靠撿破爛爲生。而那個被他救下的女孩家屬,爲了逃避醫藥費,竟然反咬一口說他救援不力,讓他賠償。
他求告無門,在這個城市的陰暗角落裏苟延殘喘,直到一個月前,那個雨夜,他在垃圾堆旁撿到了昏迷的陳默。
陳默推了推眼鏡,鏡片後那雙復眼結構被完美地隱藏了起來。
“不是仙法,是科學。”
陳默走到吳剛面前,伸手敲了敲他腿上那層暗紅色的外殼。
“我把‘始祖菌株’的一個亞種——‘共生體I型’植入了你的脊髓。它代替了你壞死的神經,重塑了你的骨骼。現在的你,不僅能跑能跳,你的力量、爆發力,都是普通人的三倍以上。”
吳剛聽不懂什麼菌株,什麼亞種。
他只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陳教授,俺這條命是你的了!”
吳剛“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含熱淚,“你說吧,要俺啥?人放火,只要是那些畜生,俺老吳絕不皺一下眉頭!”
陳默扶起了他。
他的手很涼,讓吳剛打了個寒顫。
“吳剛,我們不是去人放火。”
陳默轉過身,走到一面巨大的白板前。
白板上,貼着一張江海市的地圖,上面用紅色的記號筆,畫了幾個圈。
每一個圈,都代表着一個名字。
趙泰、張大偉、秦庚、當初做僞證的保安老劉、判決不公的法官……
“我們是去……治病。”
陳默拿起一支紅筆,在其中一個名字上,重重地畫了一個叉。
那個名字是——秦庚。
那個爲了五十萬,炮制了柳如煙“夜店照”,死她的職業水軍頭子。
“這個城市病了,病得很重。有些人爛到了骨子裏,普通的藥救不了。”
陳默轉過頭,看着吳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所以,我們需要用刀,把這些腐爛的肉,一塊一塊地割下來。”
“吳剛,今晚,我們去送第一份‘禮物’。”
……
夜幕降臨。
江海市高檔小區“御景灣”。
秦庚正哼着小曲,坐在電腦前數錢。
那一單“柳如煙”的生意讓他大賺了一筆,加上最近趙家爲了平息輿論又追加的封口費,他現在可謂是春風得意。
“這幫傻子網友,真好騙。”
秦庚看着賬戶裏的餘額,點了一雪茄,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咚、咚、咚。”
敲門聲響了。
“誰啊?外賣放門口就行!”秦庚不耐煩地喊了一嗓子。
“咚、咚、咚。”
敲門聲依舊,節奏不急不緩,透着一股讓人心慌的沉穩。
秦庚皺了皺眉,罵罵咧咧地起身:“媽的,聽不懂人話是吧?”
他走到門口,一把拉開了防盜門。
門外站着的,是一個穿着黑色雨衣的高,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你找誰?”秦庚警惕地問道。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側過身,露出了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穿着灰色風衣,戴着口罩和金絲眼鏡的斯文男人。他手裏提着一個精致的禮盒,像是來走親訪友的。
“秦先生,晚上好。”
斯文男人開口了,聲音溫潤如玉。
秦庚愣了一下,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你們是……”
“我是柳如煙的家屬。”
斯文男人摘下了口罩,露出了那張蒼白、俊秀,卻帶着一絲詭異死氣的臉。
陳默對着秦庚,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八顆牙齒的微笑。
“聽說秦先生文筆很好,我特意來……送點潤筆費。”
秦庚的瞳孔瞬間放大到了極致。
他認出來了!
那是陳默!
那個傳說中在天台上消失的“人犯”!
“鬼……鬼啊!!!”
秦庚發出一聲慘叫,轉身就要跑回屋裏鎖門。
但他剛一轉身,一只如同鐵鉗般的大手,就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後脖頸。
是那個穿着雨衣的高,吳剛。
“跑什麼?”吳剛的聲音甕聲甕氣,“陳教授給你送禮,你還沒收呢。”
吳剛像拎小雞一樣,把一百八十斤的秦庚提進了屋裏,隨手扔在了沙發上。
陳默慢條斯理地走進屋,反手關上了門,順便反鎖。
他環視了一圈這個充滿了奢靡氣息的豪宅,目光最後落在了電腦屏幕上。
那裏還停留在水軍群的聊天界面。
【這次得漂亮,那個女的一死,咱們這波流量賺翻了!】
【哈哈,誰讓她心理素質那麼差,怪得了誰?】
陳默看着這些文字,眼中的紫芒微微閃動了一下。
他走到茶幾前,把那個精致的禮盒放了下來。
“秦先生,別怕。”
陳默打開禮盒。
裏面沒有炸彈,也沒有刀具。
只有一瓶看起來很普通的、包裝精美的——菌菇醬。
“我知道秦先生喜歡吃‘人血饅頭’。”
陳默擰開蓋子,一股奇異的、帶着泥土腥味的香氣飄了出來。
“這是我特制的醬料,味道很鮮美。”
陳默拿起一把勺子,舀了一勺那暗紅色的醬料,遞到了瑟瑟發抖的秦庚嘴邊。
“來,嚐嚐。”
“吃飽了,才有力氣……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