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堂的石門再一次落下,厚重的悶響像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口。
第一輪的淘汰太過脆,符堂裏原本擁擠的席位空出了不少,留下的人眼神都更亮、也更警惕。
符師們坐在上首,神情淡漠,仿佛眼前這些少年少女的緊張與他們無關。
“第二輪。”爲首的符師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符堂,“限時畫符。”
“一炷香。”
話音落下,香案旁的童子點燃香,青煙筆直升起,像一條細線,牽住所有人的呼吸。
“本輪指定符——”符師頓了頓,目光掃過衆人,“鎖靈符。”
“什麼?!”
“鎖靈符?那不是高階符嗎?”
“限時一炷香?這怎麼可能畫得出來!”
驚呼聲此起彼伏,連一些原本穩如泰山的內門弟子都變了臉色。
雲舒卻微微眯起眼。
鎖靈符,她當然知道。
它之所以被稱爲“高階低成”,是因爲它的符紋結構並不復雜,甚至比一些中階符還要簡潔;可它的“成符點”極難——符眼不在固定位置,而是隨畫符者的靈力波動、符紙材質、墨色濃淡、甚至呼吸節奏而偏移。
也就是說,你就算背熟了符文,也未必能成。
這符最考驗的,是“推演”。
上首的符師似乎很滿意衆人的反應,淡淡補了一句:“本輪不要求威力,只要求完整成符。成符者晉級,不成者淘汰。”
“開始。”
一聲令下,所有人立刻屏息凝神,提筆落墨。
符堂裏只剩下沙沙的落筆聲,像細密的雨。
雲舒沒有急着下筆。
她的指尖輕輕摩挲着口的黑玉墜子,墜子觸手微涼,仿佛能吸走人心頭的燥意。
她閉上眼,神識沉入墜子。
墜子內部並非實心,而是有一道極細的紋路,像天然生成的符路。那紋路在她神識觸碰的瞬間亮起,微弱卻穩定。
雲舒的腦海裏浮現出鎖靈符的虛影。
符紋一條條鋪開,像一條條需要歸位的線。
可符眼……是空的。
它沒有固定落點,像一個隨時會移動的“門”。
雲舒深吸一口氣,將靈力緩緩注入筆尖。
她先不畫符紋,而是畫“勢”。
鎖靈符的勢,是“封”,是“鎖”,是“止”。
她以極淡的墨,在符紙中心輕輕一點。
那一點落下的瞬間,黑玉墜子微微一震,墜子裏的紋路像被觸動的蛛網,瞬間擴散出一圈圈漣漪。
雲舒的眼前仿佛出現了無數個光點,每一個光點都像符眼的可能位置。
她的神識在光點間穿梭,像在萬千條岔路中尋找唯一正確的出口。
時間在流逝。
香已經燒到一半。
周圍有人額頭冒汗,筆尖發抖,符紋畫到一半便崩散,符紙“嗤”地一聲燃起細小火光,直接作廢。
也有人咬牙硬畫,符紋倒是完整,可最後落符眼時,符紙一震,墨色倒流,整張符像被抽走了魂,軟塌塌地貼在桌面,毫無靈力波動。
“符眼錯了……”有人低聲崩潰。
上首的符師們面無表情,甚至連目光都懶得給予。
雲舒卻在這時動了。
她的筆尖落下,符紋一條條成形,線條淨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抖動。
她的速度並不快,卻每一筆都像提前計算過。
符紋逐漸圍成一個閉合的環。
環的中心,仍空。
符眼的位置,必須在最後一刻才落。
香只剩最後一截。
雲舒的額角也滲出細汗,但她的眼神很穩。
她再次催動黑玉墜子。
墜子裏的紋路亮到極致,像一條細細的星河。
雲舒的腦海裏,那些漂浮的光點忽然開始減少,最後只剩下一個。
那個光點不在符紙正中心,也不在任何對稱位置,而是偏左三分,靠上一分,像一個故意藏起來的暗扣。
雲舒的筆尖懸在半空。
她的呼吸停了一瞬。
然後——落。
一點墨色準確無誤地落在那處。
就在落點的瞬間,整張符紙輕輕一震,符紋像被點亮的燈,依次亮起,最後所有光芒匯向那一點。
“嗡——”
符紙上浮起一層淡淡的青光,青光並不耀眼,卻極其穩定,像一扇合攏的門。
成符。
而且是完整成符。
雲舒緩緩收筆,吐出一口濁氣。
她抬眼時,恰好看到旁邊一名內門弟子的符紙“啪”地一聲碎裂,那人臉色煞白,幾乎要站不穩。
雲舒沒有時間同情。
她將符紙輕輕提起,符紙邊緣無風自動,青光流轉,竟有幾分靈動。
上首的符師們終於動了。
爲首的符師原本半闔的眼微微睜開,目光落在雲舒的符紙上,停了兩息。
他旁邊的符師也側頭,眉頭輕挑。
“這符……”
“符紋規整,符路通順,符眼落點……”
有人低聲,語氣裏第一次帶上了認真。
雲舒的符並不華麗,甚至看起來比別人的還要簡潔,可它“成”得太淨了。
淨到不像一個外門弟子能做到的。
香燃盡。
“鐺。”
銅鈴輕響,限時結束。
符師抬手:“停筆。所有弟子,將符紙翻面,置於桌角。”
衆人依言照做。
一張張符紙翻過去,有的焦黑,有的皺爛,有的空有符紋卻毫無靈力。
符師們的目光像刀,一張張掃過。
“不成。”
“不成。”
“不成。”
幾乎每一句“不成”落下,都伴隨着有人臉色灰敗。
直到目光落到雲舒那張符上。
爲首的符師伸手,隔空一勾。
雲舒的符紙竟自己飄了起來,穩穩落在他面前。
符師指尖在符紙上輕輕一按。
青光微微一閃,符紙發出一聲極輕的嗡鳴,像在回應。
符師的眼神終於變了。
他抬眼看向雲舒,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驚訝:“你叫什麼名字?”
雲舒拱手:“外門弟子,雲舒。”
符師沉默片刻,忽然問:“你符眼怎麼定的?”
這句話一出,整個符堂都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雲舒。
這不是隨口一問。
這是在問——你憑什麼能在一炷香內,推演出鎖靈符的符眼?
雲舒垂眸,指尖輕輕按住黑玉墜子,聲音平靜:“推演。”
符師盯着她口的墜子,眼神微微一凝,像想到了什麼,卻沒有追問,只是緩緩點頭:“本輪,唯一完整成符。”
“晉級。”
這一句話落下,符堂裏像炸開了鍋。
“唯一?!”
“怎麼可能……她一個外門的?”
“鎖靈符……她居然成了?”
有人不甘心,有人嫉妒,有人震驚,也有人眼裏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忌憚。
雲舒站在原地,掌心微微發熱。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在符堂裏再也不可能只是“不起眼的外門弟子”了。
而黑玉墜子的秘密,也更不能輕易示人。
上首的符師卻忽然又補了一句,像宣判,也像提醒:“第三輪,會更難。”
“能走到最後的,才配留在符堂。”
雲舒抬眼,看向那一排符師。
她的眼神很穩。
更難?
那就更要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