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邪司的衙署設在皇城西側原屬欽天監的一處獨立院落,名喚“澄觀院”。此處遠離六部官署的喧囂,院中古木參天,清幽寂靜,地下更有前朝修建的引靈地脈通道,便於布置陣法、研習玄術。
柳雲歌第一次踏入澄觀院,是三後。
她如今的身份是“靖邪司客卿”,無品級,卻持有一面特制的玄鐵令牌,憑此可自由出入皇城部分區域及澄觀院,調用一定權限內的資源。皇帝給了她極大的信任,也給了她沉重的擔子。
領她進院的是一名身着深藍勁裝、面容冷肅的青年,名喚“影七”,是蕭玄璟直屬的“玄影衛”之一,專司靖邪司內部護衛與機密傳遞。
“柳客卿,此處是外院議事廳,東廂爲藏書閣與卷宗庫,西廂爲煉器制符之所。內院爲國師靜修及處置機密要務之處,未經傳喚不得擅入。”影七語速平穩,毫無波瀾,“您的居所在外院南側‘清音閣’,一應生活用具已備齊。國師吩咐,您今可先熟悉環境,明辰時初,於內院‘觀星堂’相見,有要事相商。”
柳雲歌點頭致謝。影七拱手一禮,身影便無聲無息地退入廊柱陰影中,消失不見。
清音閣是個獨立小院,三間正房帶一間耳房,陳設簡潔雅致,窗外正對一片竹林,風過時颯颯作響,確合“清音”之名。春杏已提前將她的一些衣物和調香用具搬了過來,此刻正忙着歸置。
“姑娘,這地方可真安靜。”春杏小聲道,帶着幾分忐忑,“就是……感覺有點太安靜了,怪怕人的。”
柳雲歌拍拍她的手:“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做的事,本就需隱秘。你平留在院內,少與外人接觸,若有需求,可尋影七大人或院內仆役,他們都是國師親自篩選之人。”
“奴婢省得。”
安頓下來後,柳雲歌並未閒着。她先去了藏書閣。此處藏書與欽天監其他庫藏不同,多是歷代國師收集的關於星象、地脈、陣法、符咒、乃至各種奇聞異錄、疑似“域外異常”事件的記載。管理藏書閣的是一位姓瞿的瞎眼老吏,據說在欽天監待了四十年,記憶力驚人,對藏書位置了如指掌。
“柳客卿想尋何類典籍?”瞿老吏聲音沙啞,空洞的眼眶“望”向柳雲歌的方向。
“有關‘萬物有靈’、‘生機感應’,以及……可能涉及‘異界侵蝕’對地脈、生靈影響的記載。”柳雲歌道。
瞿老吏沉默片刻,緩緩走向一排書架,手指精準地掠過書脊,抽出三本泛黃的古籍和幾卷竹簡:“《地祇靈應篇》、《草木通幽錄》、《異氣辨微考》,以及前朝方士所錄《西山詭地雜記》,或有所載。客卿可於東窗下閱覽,不可攜出。”
“多謝。”
柳雲歌在窗邊坐下,開始翻閱。這些古籍用詞晦澀,夾雜大量隱喻和殘缺記載,但她看得極其認真。她需要更系統地理解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以及自己的“萬物親和”能力究竟處於何種位置,又能如何對抗系統的侵蝕。
《地祇靈應篇》提到,山川河流、草木金石,皆蘊有先天之“靈”,此靈乃天地造化所鍾,是維系一地生機氣運的源。若地靈被污、被奪,則水土失調,災異頻生。《草木通幽錄》則記載了一些能與植物溝通、借草木之靈施展術法的異人案例,但多語焉不詳,視爲旁門。
而《異氣辨微考》和《西山詭地雜記》中的一些描述,讓她脊背發涼。前者提到,前朝某地曾突發瘟疫,人畜染病後性情大變,嗜血好鬥,死後屍身迅速腐敗並散發灰黑色異氣,接觸異氣者亦會逐漸被感染。朝廷派修士以真火焚之,方得遏制,然該地此後數十年寸草不生,被視爲“死地”。《雜記》則記載了某處古戰場遺址,夜間常有幻影廝聲,誤入者往往神智錯亂,自稱看到“血海”和“無法形容的巨眼”。
這些記載,與系統侵蝕導致的“世界病變”何其相似!
她看得入神,直至暮色四合,瞿老吏顫巍巍地點亮油燈,才驚覺時辰已晚。
翌辰時,觀星堂。
此處位於內院核心,是一座三層八角塔樓,頂層無牆,僅有立柱支撐穹頂,方便觀星測氣。此刻,蕭玄璟正站在頂層中央的星圖儀旁,仰望着清晨淡去的星子。他依舊是一身簡素道袍,長發未束,隨風微揚。
“國師。”柳雲歌登上頂層,行禮。
蕭玄璟回身,目光落在她臉上:“昨夜睡得可好?此處地氣與外界略有不同,初來者或有不慣。”
“尚可。清音閣很安靜。”柳雲歌頓了頓,“國師召我來,是有了新的發現?”
“嗯。”蕭玄璟示意她看向星圖儀。儀器的核心並非尋常的星辰模型,而是一幅微縮的大周疆域山水圖,以不同顏色的玉石標注出山脈、河流、城池。此刻,圖上幾處地方正散發着極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紅色光點,其中一點,赫然在落雁關附近。
“這是……”柳雲歌瞳孔一縮。
“以三皇子意識碎片中殘留的‘坐標’信息爲引,結合地脈監測,貧道昨夜嚐試捕捉‘異物’侵蝕之力在現實中的微弱顯化。”蕭玄璟指向那幾個紅點,“落雁關、邙山皇陵外圍、江南姑蘇城外的寒山寺……皆有不正常的‘異氣’淤積。雖然極其微弱,且時隱時現,但確系存在。”
他看向柳雲歌:“這印證了你的判斷,以及三皇子記錄中的‘龍氣節點’之說。它們正在被緩慢滲透。”
“我們能清除嗎?”柳雲歌急問。
“難。”蕭玄璟搖頭,“異氣已與當地地脈、人氣交織,若強行以靈力沖刷,恐傷及本,反令節點脆弱。且易打草驚蛇。”他話鋒一轉,“不過,你昨在藏書閣所閱《草木通幽錄》,給了貧道一個想法。”
柳雲歌心念一動:“國師是指……利用‘萬物之靈’,溫和地淨化、修復?”
“正是。”蕭玄璟眼中閃過一絲贊許,“系統侵蝕,本質是‘掠奪’與‘污染’,破壞萬物原有的和諧生機。而你的‘萬物親和’,若能引導、激發當地草木、水土乃至人心中的‘生發之靈’,或可形成一種柔和的‘場’,逐漸排斥、淨化異氣,同時加固節點本身。”
他走到欄杆邊,望向院中鬱鬱蔥蔥的古木:“這並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耐心與契機。但或許是代價最小、也最隱蔽的方法。只是……”他轉身看向柳雲歌,“這對你的能力掌控與精神力消耗,要求極高。且需親至節點所在。”
柳雲歌沒有絲毫猶豫:“我願意嚐試。需要我怎麼做?”
蕭玄璟凝視她片刻,從袖中取出一枚半個巴掌大小、通體瑩白、形似柳葉的玉符:“此乃‘同心柳葉符’,分陰陽兩片。陽符我持,陰符你持。當你嚐試溝通、引導萬物之靈時,可借此符與貧道心神隱約相連。貧道可爲你護法,並在必要時以靈力助你穩定心神、擴大感應範圍。但……”
他語氣凝重:“此符連接心神,若一方遭遇強烈反噬或意識攻擊,另一方亦會受牽連。可謂生死相連。柳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你可願與貧道結此‘心神盟約’?”
生死相連的心神盟約。
柳雲歌看着那枚散發着溫潤白光的陰符,心中波瀾起伏。這意味着將她的意識安全,部分交托給眼前這位認識不久、卻已是抗敵同盟的國師。信任,風險,以及更深層次的捆綁。
但她想起那九十八次重復的悲劇,想起夢中破碎的末景象,想起自己重活一世的機緣與責任。
她沒有退路,而蕭玄璟,是目前唯一能指引她、與她並肩作戰的人。
她伸出手,接過那枚陰符。玉符入手溫涼,仿佛有生命般輕輕脈動。
“我願。”她抬頭,目光清澈而堅定,“我相信國師。”
蕭玄璟深深看了她一眼,將那枚陽符貼近自己心口。陰符與陽符同時泛起柔和的光暈,柳雲歌感到一絲極細微的、清涼的意念順着玉符流入自己識海,並不令人排斥,反而有種奇異的安穩感。
“盟約已成。”蕭玄璟收起陽符,“今起,每酉時,你來觀星堂,貧道教你如何更精細地運用精神力,感知萬物之靈,並嚐試初步引導。待你有所小成,我們再擇一最近節點嚐試。”
“是。”
接下來的子,柳雲歌的生活變得異常規律而充實。
白裏,她或去藏書閣研讀典籍,或去西廂觀摩玄影衛中的制符師、煉器師工作,了解各種符咒、法器的原理與對抗異氣的思路。偶爾,蕭玄璟也會讓她接觸一些已歸檔的、疑似與系統宿主或異氣相關的卷宗,鍛煉她的分析與判斷能力。
酉時,則是雷打不動的觀星堂修煉。
蕭玄璟是一位嚴苛卻耐心的老師。他並不直接教授具體術法,而是引導柳雲歌去“感受”。
“閉上眼睛,放開你的心識,不要用眼睛‘看’,不要用耳朵‘聽’。去‘觸摸’風的氣息,‘品嚐’光的溫度,‘傾聽’竹葉的低語。”
起初,柳雲歌只能模糊地感覺到周圍似乎有許多微弱、紛雜的“存在感”,如同隔着毛玻璃看光影,混沌一片。
“不要急。你的能力源於天賦,更源於你與萬物本真的共鳴。忘記目的,只是去‘存在’,去‘成爲’它們的一部分。”
在蕭玄璟沉靜的聲音引導下,柳雲歌逐漸放鬆,摒棄雜念。她想起前世瀕死時對一草一木的留戀,想起重生後聞到泥土芬芳時的感動,想起調制香品時對每一種材料特性的細膩把握……
漸漸地,那些混沌的“存在感”開始清晰、分化。
她“感覺”到了身下青石地板的沉穩與歲月沉澱的涼意,感覺到了風中攜帶的遠方雨水氣息和隔壁院落桂花的甜香,感覺到了觀星堂木質立柱內裏細微的生機流動,甚至感覺到了頭頂星圖中那些寶石內蘊的、微弱卻恒久的星力餘韻。
更奇妙的是,當她將注意力集中在院中那株最大的古銀杏樹上時,她仿佛“聽”到了一種緩慢、厚重、充滿智慧的“脈動”,如同一位沉睡老者的呼吸。那並非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心靈的“信息流”,傳遞着陽光、雨露、土壤的滋養,以及數百年來見證的四季輪回、人間變遷。
“這就是……‘靈’的感知嗎?”她睜開眼,眸中帶着震撼與欣喜。
蕭玄璟站在她身側,負手望天:“是其中之一。萬物有靈,形態各異。金石之靈沉滯,草木之靈生發,流水之靈靈動,星月之靈高渺。你能感知到何種層次、何種範圍,取決於你的心境、精神力以及與它們的‘緣法’。”
他指向夜空:“試着去感應星辰。”
柳雲歌依言,再次閉目,將心神投向浩瀚星空。這一次困難許多,星辰遙遠,其“靈”渺茫難觸。她努力延伸感知,卻仿佛置身無邊深海,難以捕捉方向。
就在她感到有些吃力時,前陰符微微一熱,一絲清涼平和的意念匯入她的感知,如同在黑暗中點亮了一盞微弱的引路燈,讓她的心神得以更穩定地向上延伸。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觸碰”到了一顆星(或許是錯覺,或許是某顆亮星的星力投影)。那是一種冰冷、純淨、亙古不變的“感覺”,帶着難以言喻的秩序與遙遠的神秘。
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無垠的宇宙,星辰生滅,銀河旋轉。一種難以形容的浩瀚與渺小感同時擊中了她。
“噗——”心神激蕩之下,她喉頭一甜,竟噴出一小口鮮血,臉色瞬間蒼白。
“凝神!收束!”蕭玄璟的低喝如同驚雷在她識海炸響,同時,一股溫和卻強大的力量通過同心符傳來,強行將她的意識從那種浩瀚感知中“拉”回,牢牢錨定在自身。
柳雲歌跌坐在地,大口喘息,渾身冷汗涔涔,方才那一瞬間,她幾乎感覺自己要被那無盡的星空“同化”消散。
“星辰之力,浩瀚莫測,非你現階段所能輕易感應共鳴。”蕭玄璟蹲下身,手指迅速在她眉心、肩井幾處位拂過,幫她平復翻騰的氣血,“此次是貧道疏忽,未及時提醒你量力而行。可有大礙?”
柳雲歌搖搖頭,心有餘悸:“只是有些脫力。國師,方才那是……”
“是星空真實面貌的冰山一角。也是此界之外,無盡虛空的倒影。”蕭玄璟扶她站起,目光投向深空,帶着一絲凝重,“那‘系統’與‘主神’,或許便來自這樣的虛空深處。感知到其浩瀚,方知敵之可怖。但亦不必妄自菲薄。”
他收回目光,看向柳雲歌:“你已能初步感知並區分不同屬性的‘萬物之靈’,進度遠超預期。假以時,引導、調和它們的力量,並非不可能。今便到此爲止,回去好好調息,勿要再強行感知星辰。”
柳雲歌點頭,擦了擦嘴角血漬:“我明白了。多謝國師護持。”
沒有同心符的連接和蕭玄璟及時出手,她剛才可能真的會意識受損。
蕭玄璟微微頷首,遞過一個白玉小瓶:“裏面是‘蘊神丹’,每一粒,溫水送服,連服三,可固本培元。”
柳雲歌接過,再次道謝。兩人之間,因着同心符的連接和這段時的朝夕相處,那種初始的陌生與隔閡似乎淡去了許多,多了幾分並肩作戰的默契與信任。
她走下觀星堂時,忍不住回望。
蕭玄璟依舊獨自立於星空之下,仰望着那無邊蒼穹,身影在清冷月輝中顯得有幾分孤寂,卻又挺拔如鬆,仿佛獨自承擔着某種亙古的重量。
柳雲歌握緊手中的陰符和玉瓶,轉身離去。
她知道,路還很長。但至少,在這條對抗絕望輪回的路上,她不再是孤獨一人。
七後,柳雲歌對萬物之靈的感知已穩定許多,並能進行初步的、小幅度的引導嚐試。蕭玄璟決定,帶她去最近的一處“異氣淤積點”進行實地嚐試——位於京郊西山的一處廢棄山神廟。
據卷宗記載,此廟數十年前香火鼎盛,後因一場蹊蹺的山洪沖毀山路而逐漸荒廢。近兩年有樵夫誤入,回來後便渾渾噩噩,胡言亂語,提及廟中夜晚有“紅光”和“低語”。欽天監曾派人查看,只覺地氣陰冷,未發現明顯邪祟,便簡單封了廟門。如今看來,很可能是微量的系統異氣在此淤積,影響了地脈,並輕微侵蝕了誤入者的神智。
馬車在落前抵達西山腳下。山神廟位於半山腰一處背陰的山坳,周圍林木幽深,即便在夏傍晚,也透着一股寒意。
蕭玄璟只帶了影七和柳雲歌二人。他親自解開廟門的封條,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廟內昏暗,布滿灰塵蛛網。神像早已殘破不堪,看不清面目。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黴味中,夾雜着一絲極其微弱的、令人心神不適的“腥甜”氣。
柳雲歌一踏入廟內,便感到前的陰符微微一震,同時,她自身對“萬物之靈”的感知也敏銳地捕捉到了異常——廟內原本應有的、屬於土木山石的沉靜地靈,似乎被一層極薄的、粘膩灰暗的“東西”覆蓋住了,顯得滯澀而“病態”。牆角幾叢野草蔫頭耷腦,呈現出不正常的灰綠色。
“就是這裏。”蕭玄璟低聲道,目光掃過廟內,“異氣很淡,但確實存在,並已開始微弱地影響周遭生機。柳姑娘,你可以嚐試了。貧道會爲你護法。”
柳雲歌點頭,深吸一口氣,走到廟堂中央。她閉上眼睛,握住前陰符,將心神緩緩沉入對周圍萬物之靈的感知中。
屏蔽掉那層令人不適的灰暗異氣,她努力去溝通、呼喚那些被覆蓋的、屬於山石、泥土、草木的本真之靈。
起初毫無反應,那些地靈仿佛沉睡或畏懼。
她並不氣餒,將自身那種對生命的眷戀、對自然的親和之意,通過感知輕柔地傳遞出去。如同在寒冷的冬夜,呵氣溫暖凍僵的手指。
一點,一點。
終於,她感覺到腳下的一塊青石,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本能般的“回應”,那是一種渴望擺脫束縛、重歸清寧的微弱意願。
接着是旁邊半截殘破的柱子,牆縫裏一株幾乎枯死的苔蘚……
越來越多的、微弱的“意願”被她感知到、連接起來。它們雖然弱小,卻純淨而堅韌。
柳雲歌引導着這些微弱的意願,將它們緩緩匯聚。她腦海中浮現的,不是強行驅散異氣的畫面,而是想象着一場溫暖、清澈的春雨,細細密密地落下,滋潤涸的土地,洗滌塵埃,喚醒沉睡的生命。
隨着她的意念,那些被她連接、引導的“萬物之靈”開始散發出極其微弱的、柔和的瑩綠色光點。光點如同星火,緩緩擴散,所過之處,那層灰暗粘膩的異氣仿佛冰雪遇陽,悄無聲息地消融、退散。
牆角灰綠的野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一絲青翠。空氣中那股腥甜氣漸漸淡去。
整個過程緩慢而安靜,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當柳雲歌感覺廟內那層異氣已被淨化大半,自身精神力也接近透支時,她緩緩收回了感知。
睜開眼,她臉色蒼白,額間盡是細汗,腳步虛浮了一下。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她的胳膊。
“做得很好。”蕭玄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第一次實地引導,便能達到此等效果,且未引起異氣劇烈反撲,已是難得。”
柳雲歌借着他的手站穩,望向廟內。雖然依舊破敗,但那股陰冷滯澀的感覺已消散大半,空氣似乎都清新了些許。
“感覺……像給一個生病的地方,輕輕擦拭了一下。”她輕聲道。
“正是此理。”蕭玄璟鬆開手,“溫和淨化,潤物無聲。此道雖慢,卻最是本,且不易被察覺。今之後,此處異氣應會逐漸自行消散,地靈緩慢恢復。假以時,或可重現生機。”
他看向柳雲歌蒼白的臉:“精神力消耗過大,回去需好好休養。今之試,證明你的能力確是對抗異氣的可行之路。待你實力精進,便可嚐試更重要的節點。”
柳雲歌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與希望。她找到了自己在這場戰爭中的位置和價值。
回程的馬車上,夜色已深。柳雲歌靠在車廂內,疲憊卻無睡意。蕭玄璟坐在對面,閉目養神。
車窗外,星河漸顯。
“國師。”柳雲歌忽然開口。
“嗯?”
“您說,‘一線生機在異鄉’。這個‘異鄉’,究竟指什麼?”她問出了藏在心中許久的問題,“是指像我這樣的……‘異數’嗎?”
蕭玄璟睜開眼,深邃的眸光在昏暗車廂中如古井寒星。
“或許。”他緩緩道,“或許指來自異界之魂,或許指變數本身,或許……指所有不願屈從既定命運、敢於抗爭的‘異端’。”
他看向柳雲歌:“你是誰,從何而來,爲何擁有此等能力,在最終的答案揭曉前,或許並不最重要。重要的是,你選擇站在哪裏,爲何而戰。”
柳雲歌怔然,隨即釋然一笑。
是啊。她是柳雲歌,是重生者,是擁有萬物親和能力的客卿,是這第九十九次輪回中的“變量”。
這就夠了。
馬車駛入京城,萬家燈火在窗外流淌。
在這片璀璨的人間燈火之上,是無垠的星空,與潛伏在星空之下的、冰冷而殘酷的敵人。
但至少今夜,他們淨化了一處微小的污穢,守護了一隅淨土的萌芽。
並肩作戰的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