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毛筆吸飽了墨汁,君瀾宴提筆,正準備給手中的奏折批注。
忽地,餘光似乎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倏地抬頭,看向花幾前的女人,只覺得有種陌生的情緒如同園中攀枝的花兒,一點一點爬上心頭,細細密密地纏繞着他。
還沒品味出這究竟是怎樣的情緒,眼前的女子便轉過了身來——一張陌生的臉。
不是她!
“你是誰!”他冷聲詢問,面沉如水,帶着些無人知曉的羞惱,也是,她向來是喜歡將花放在窗前的。
面前的宮女臉色驚慌,閃過些許害怕,此刻皇上的臉上實在難看,仿佛下一秒便會揮手讓侍衛將自己拖下去,戰戰兢兢道,“奴婢是花草房的宮女,李嬤嬤讓奴婢給勤政殿換上新鮮的花。”
今個兒朝堂風平浪靜,皇上心情爲什麼如此之差?李應心中不解。
看着那小宮女不住打顫的雙腿,他輕踹一腳,將她往門外趕:“你這不懂事的宮女!還不趕緊下去?”
勤政殿恢復了平靜。
許是因着帝王的心情不好,這平靜要比之前更甚,更讓人覺得難熬。
筆尖的墨汁凝聚成滴落下,在奏折空白處漾出一個銅錢大的點,又一點一點彌散,模糊了旁邊的字跡。
君瀾宴仍有些愣神,巨大的驚喜後便是更大的失望,一片安靜中這席卷而來的失望讓他有些心不在焉。
“三皇子近來可好?”
“回皇上,三皇子近來恢復得不錯,太醫也說那藥再喝兩天便能停了,皇後娘娘新安排了伺候的宮人也隨着他一道搬到了側殿,有着前頭那些人的下場作教訓,這些新來的伺候得那叫一個小心謹慎呢。”李應將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倒了出來,
“那……那名和他一起被救上來的宮女呢?”君瀾宴眼神仍停留在面前的絲毫未動的奏折上,上面的墨點在逐漸擴大,深深淺淺暈染在一起,頗像一幅水墨畫。
“這,”李應一時有些懵,不明白皇上爲何問到一個宮女,卻又很快反應過來,“看她還未恢復上值,許是還在養傷?奴才去打聽打聽?”
“不用了,下去吧,朕只是隨口一問。”君瀾宴擱下筆,只覺一陣煩躁,他並不想讓自己的心思被其他人知道。
李應後退幾步,從正殿離開。
出門沒幾步,他腳步一頓,猛地一拍腦袋,大呼:“我可真蠢啊!”
連皇上的心思都沒摸到,難怪皇上會惱。
“師傅,皇上罵你了嗎?”福滿小心翼翼的覷了一眼李應的臉色。
“瞎說些啥呢?走走走,邊兒去!”李應一腳踹了過去,扶了扶歪了的帽子。
梨枝時隔多來到上林苑,雖然她的傷並沒有好全,但已經不影響走動了,太醫吩咐她這些子可以走動走動,她便想來看看她照料的花兒。
然而奇怪的是,今遇見的宮女太監們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向她點頭示意,仿佛發生了什麼天大的好事,一個比一個笑得開心。
“梨枝姐姐的傷好全了?”有太監堆着滿臉笑,直直向她走來。
“嗯,好得差不多了,你是?”梨枝疑惑,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
“梨枝姐姐我正有事找你呢!”突然,一個人從身側竄出,直直的到這二人中間的位置,擋住了那人的視線,將她拽離衆人的視線,是雙喜。
花草苑本身並不大,但因爲種植了各種各樣的花木,這處地方道路彎彎繞繞,走進去一時半會兒便難出來,是從前三人躲閒避蔭常來之地。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東拐西拐總算在一處角落停下。
“宮裏都說你要當娘娘了,這事可傳得沸沸揚揚的,宮女太監們都在討論,你真的……”雙喜收了聲,雖然此處被茂盛的爬山虎遮擋,一路走來也沒瞧見什麼人,但,後宮處處都是耳朵。
梨枝恍然大悟,卻不明白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傳言:“我說呢,今天怎麼大家都奇奇怪怪的樣子。”
“你那天不是被救了嗎?大家都說皇上看上你了,這該怎麼辦啊?”雙喜有些愁,不管最後梨枝最後走上什麼路,這種傳言都只會害了她。
梨枝卻並不在意,錯失了這次機會,她唯一能選擇的便是一往無前走向爭寵之路,低頭一笑,和善的臉上透露出了絲絲冷意:“這種沒據的事,傳就傳吧。”
若是假的傳成真的,那才合我的意。
夏的陽光透過葉與葉的縫隙,傾灑在兩人面前,雙喜看着眼前的梨枝第一次感覺到了陌生。
但是他並不覺得害怕或是疏遠,他只是有些心疼,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南華的死帶走了些什麼。
我得幫上梨枝姐姐的忙,他這麼想着。
鳳儀宮,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在門口探頭探腦,瞅見鳳儀宮掌事女官清和從宮內出來,便速速跑了過去。
“姑姑,我有消息。”
清和看了看四周,示意她跟上自己,在一旁的角落兩人停下了腳步,那小宮女湊上前,低着聲說着什麼。
好一會兒,小宮女後退幾步,清和面上表情不變,自袖中摸出一個荷包,露出一個微笑 ,話語間帶着些倨傲:“你倒是個有心的,雖是一個不得用的消息,但娘娘會記着你這份心的,下次有什麼有消息再來知會我,不管有用沒用,都不會少了你那份賞!”
“是,是!多謝姑姑!”小宮接過荷包便迫不及待扯開了上頭系着的繩結,看着裏頭的銀錁子雙眼發光。
打發走來報信的小宮女,清和的臉色變了變,快步進了殿後的園子,皇後正躺在園中的冰席上乘涼,暑氣加懷孕後一連串的反應令她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清和擺了擺手,不着聲色揮退兩邊的宮女,接過扇子,邊打扇,邊在皇後俯身悄聲說着話。
“有這事?”皇後睜開眼,看向清和,頗爲好奇,“德妃和賢妃可是無利不起早的人……這宮女有什麼特別之處?”
“倒是沒聽說有其他什麼過人之處,只說樣貌頗爲清秀,是個美人,但後宮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只看相貌在這後宮中尚不能贏得一席之地,值得一提的是,許是因爲成與花草打交道,那宮女通身的氣度甚是出衆。”清和將小宮女所說的一點一點道來,手中動作不停。
皇後想到三皇子落水那中皇上出言爲其袒護場景,唇角微勾,眼裏卻毫無笑意,“既如此,那本宮就好心幫幫忙,遂了賢妃和德妃的願吧——這,說不定這會解局的關鍵。”
“娘娘是說?”清和知道最近自家娘娘總是不安,後宮前朝所有人的視線都在盯着這一胎,只要是進鳳寧宮的東西,無不反復查了三五遍。
“本宮啊,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靶子,能立在前方,擋住這些吃人的視線。”皇後輕撫小腹,語調慢悠悠地拉長,又落下,漫不經心中透着讓人心驚的狠意。
許是放下了心中的擔子,皇後只覺得乏意涌上心頭,有些困頓。
清和看着重新墜入夢鄉的皇後,放輕了打扇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