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硯辭在城東智慧園區評審會的間隙,靠在會議室走廊的落地窗旁抽了支煙。
指尖的煙卷燃至一半,他還在反復摩挲手機裏那張監控截圖——畫面裏,妹妹謝晚星縮在閨蜜林薇薇身後,攥着手機的指節泛白,而不遠處身着深灰中山裝的陸承淵,只側着身站在那裏,就讓囂張的孫浩宇僵在原地,臉上的狠戾瞬間褪成慘白。
評審會的順利遠超預期,發改委李主任不僅對方案裏“生態廊道+智慧管理”的創新點贊不絕口,還主動提及後續可對接的政策扶持,這與一周前“閉門羹”的待遇天差地別。
謝硯辭掐滅煙蒂,喉結滾動——他比誰都清楚,這份“順利”,是鎏金廣場那驚鴻一瞥的餘波。
“謝總,李主任讓您過去敲定審批流程的時間節點。”助理小陳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他昨晚跟着謝硯辭去鎏金廣場調取監控,親眼見過那位陸書記的威懾力——不過大半天時間,孫浩宇的父親孫建業就被紀檢委約談,孫家主營的建材廠連夜被查封。
謝硯辭整理了下西裝袖口,將手機揣進內袋,截圖裏晚星蒼白的臉和陸承淵挺拔的身影疊在一起,讓他心口發緊。“知道了。”他應聲時,聲音裏還帶着未散盡的疲憊,爲了修改方案熬了三個通宵,更因擔心晚星的事整宿沒合眼。
走進會議室時,李主任正對着沙盤指點,見他進來便笑着招手:“謝總來得正好,跟你說個事,陸書記上周調研時看過你們的初步方案,特別提了生態配套這塊,說符合‘綠色京市’的規劃方向。”謝硯辭腳步一頓,指尖下意識蜷起。
陸承淵——這個在京市權力金字塔頂端的名字,是父親謝振宏從小就告誡他“絕不能觸碰”的紅線。謝家在商圈打拼三十年,靠的是穩扎穩打,從不敢沾半點權貴的光,可這次,卻是這位大佬主動將“光”照到了謝家頭上。
“李主任,您過獎了,我們團隊只是想把做扎實。”謝硯辭壓下心頭的波瀾,遞上優化後的方案副本,
“這是最新調整的細節,您過目。”
李主任翻着方案,突然抬頭看他:“謝總,不是我誇你,你們這個方案能過,真不是靠運氣。陸書記的眼光有多挑,你我都清楚——去年城西那個文旅,三家上市公司的方案都被他打回去重改。”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幾分,
“不過話說回來,陸書記既然關注到你們,你們更得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對了,昨天鎏金廣場那事,我也聽說了,孫浩宇那混小子算是栽對了人。”
謝硯辭的後背瞬間沁出冷汗,原來陸承淵出手救晚星的事,在體制內已經不是秘密。他勉強笑了笑:“是小舍妹不懂事,給陸書記添麻煩了。”
從發改委出來,小陳已經將車停在路邊。“謝總,回公司還是去京大?”謝晚星在京大藝術設計系讀大二,昨天出事後請了一天假,今天本該返校上課。謝硯辭揉了揉眉心:“先去老宅取東西,再去市政府。”小陳愣了愣:“您要去見陸書記?可我們沒提前預約,而且……”而且誰都知道,陸承淵從不輕易見商人。謝硯辭系上安全帶,目光沉了沉:“晚星的事,必須親自道謝。至於預約,我讓爸托老關系打過招呼了,陸書記同意見面。”他沒說的是,爲了這個見面機會,父親把珍藏了二十年的普洱都送了出去,對方才肯幫忙遞話。
車子駛進老宅胡同,謝振宏正站在門口等他。
“東西準備好了,在後備箱。”父親遞給他一個素雅的錦盒,“文征明的《草堂十志》小楷字帖,你爺爺當年從蘇富比拍來的,有正規鑑定證書,不算行賄,只是份心意。”
謝硯辭接過錦盒,入手沉甸甸的。“爸,您怎麼不跟我一起去?”謝振宏嘆了口氣:“我這老骨頭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陸書記見你一個人,反而不會覺得有壓力。
記住,少說話,多聽着,表達完謝意就走,別提的事,更別替孫浩宇求情。”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晚星那邊,我已經讓張媽去接她返校了,你放心。”
下午兩點十五分,謝硯辭站在市政府辦公大樓前。
淺灰色的建築莊嚴肅穆,門前衛兵身姿挺拔,上的刺刀在陽光下泛着冷光。他整理了三次西裝領口,手心的汗還是透過手套滲了出來。
小陳想陪他進去,被他攔住了:“你在車裏等我。”獨自走進大廳時,接待處的工作人員已經接到通知,領着他往電梯口走:“陸書記在三樓辦公,他下午三點有個黨組會議,您只有十五分鍾時間。”
謝硯辭點頭應着,目光掃過走廊牆上的標語,每一個字都透着不容逾越的規矩。
電梯停在三樓,走廊靜得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工作人員在盡頭的辦公室前停下,輕輕敲了敲門:“陸書記,謝家謝硯辭先生到了。”
“進。”
門內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沒有起伏,卻帶着穿透人心的威嚴。謝硯辭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辦公室比他想象中簡潔——沒有名貴的擺件,只有一幅《千裏江山圖》掛在辦公桌後,筆墨雄渾。
陸承淵正低頭看文件,深灰中山裝的領口系得一絲不苟,側臉線條冷硬如刀刻,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陸書記,打擾您工作了。”謝硯辭躬身問好,將錦盒放在辦公桌旁的茶幾上,
“我是謝硯辭,昨天小舍妹謝晚星在鎏金廣場遇到麻煩,多虧您出手相助,今特地來道謝。”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勢,不敢抬頭直視對方。
陸承淵沒有立刻抬頭,指尖的鋼筆在文件上輕輕圈畫,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個極小的點。過了足足三秒,他才緩緩抬眼,目光落在謝硯辭身上,深邃得像寒潭:
“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