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翹到容府時,容知晦正在用膳。
“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猜她是有事問,容知晦吩咐凌絕帶她去書房等候。
慕翹擺手拒絕,直接在他對面坐下。
“不用,我在這等就好。”
萬一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秘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容知晦微微頷首,繼續用膳。
慕翹等得有些無聊,開始沒話找話。
“怎麼這麼晚才用膳?”
容知晦喉結微動,沒說話。
空氣頓時尬住。
慕翹摸着鼻子行找補。
“食不言,寢不語,規矩我……”
“出宮時已是戌時,回府後處理了些急事,便到現在。”
容知晦頓了頓,又道。
“方才口中有菜,失禮。”
沒想到容知晦會同她解釋,慕翹笑道:
“不打緊,大人慢慢吃。”
失禮的是她,沒話找什麼話。
見容知晦吃得比平慢,容管家靈機一動。
“慕小姐要不陪大人用點?”
慕翹委婉拒絕。
“多謝容管家好意,晚膳我已經在府裏用過了。”
收到容管家的暗示,凌絕道。
“聽青蟬說,小姐晚膳時胃口不佳,小姐不妨再用些。”
慕翹臉上的笑僵住,“無妨,我……”
容知晦開口,打斷她的話。
“去添一副碗筷。”
話都拱到這份上,慕翹也不再拒絕。
但她決定了,回去就把青蟬的小嘴巴縫上。
她還在守孝,不能碰葷菜,夾了些素菜,慢慢嚼着。
容知晦吃得少,動作也緩。
膳桌上安靜,只餘銀箸與瓷碟輕碰的細響。
吃完後,兩人來到書房。
慕翹將皇後那番話又同容知晦說了一遍。
“大人,你說皇後這是何意?”
容知晦沉吟片刻。
“那得看你如何選擇。”
以爲他在試探,慕翹莫名煩躁。
“你是擔心我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
婚書她都收了,容知晦還擔心她悔婚,心眼真小。
“你誤會了。”
容知晦將消食茶推至她面前。
“陛下暫時不會給你我賜婚。”
慕翹不解,“因爲皇後?”
容知晦點頭,“嗯。”
慕翹絞着手指,小腦袋瓜飛速運轉。
容知晦品茶耐心等待,並未催促。
慕翹忽地眼前一亮。
“所以其實皇後並非反對你我婚事,而是顧及宥王,她是在等宥王主動放棄我?”
容知晦眼底閃過一絲贊賞,“沒錯。”
慕翹嘴角漸漸下撇。
說是讓楚瑄放棄,實則是她讓楚瑄放棄。
晏帝想讓她和容知晦聯姻,而楚瑄時不時抽風,鬧着要娶她。
皇後不想忤逆夫君,又心疼侄子,便把這個難題扔給她。
就欺負她沒人疼。
見她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容知晦唇角微勾。
“此事關鍵在於宥王,可從他身上着手。”
提及楚瑄,慕翹頓時覺得心梗。
“大人有所不知,那家夥說一套,做一套,聽不進人話。”
她求楚瑄娶她時,那家夥傲嬌得鼻孔沖天,言之鑿鑿絕不會娶她。
哪能想他竟會進宮求賜婚。
還有望湖樓那,她的話都已說得那般絕情。
誰知那家夥不僅沒放棄,還進宮鬧了皇後一頓。
在皇後看來,側妃而已,自是要滿足侄子的願望。
在晏帝眼裏,她雖是枚好棋子,但帝王手中的棋子何其多,沒有她,也還有其他棋子補上,也不值得傷了夫妻情分。
而在楚瑄心裏,納她爲側妃,既是對棲雲崖一事的報復,亦是對她的施舍,更是拿捏她的手段。
各有各的考量,各有各的算計,可賠進去的,卻是她的一生。
“大人曾說,陛下有意讓宥王與謝氏聯姻,如今是否依舊?”
容知晦:“依舊。”
慕翹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那此事太子和璋王可知?”
容知晦神色坦然。
“陛下再怎麼信我,我終究也是外人。”
慕翹挑眉,那便是知道。
“聽說謝繹被廢,不知是真是假?”
“半真半假。”容知晦說得比較委婉。
“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但人還活着。”
慕翹追問:“是太子動的手?”
容知晦:“是。”
慕翹忽然反應過來。
“那你是故意讓我借宥王之口,把消息捅給太子?”
容知晦沒有否認。
慕翹疑惑:“可太子爲什麼會下這麼重的手,又爲何偏偏是謝繹?”
容知晦:“賞花宴你便會知曉。”
知道凡是他不想說的話,無論如何撬都不出來,慕翹也歇了這份心思。
“那你就不擔心我將聯姻之事告訴宥王?”
謝昭音是標準的名門貴女,恰好是楚瑄最無法欣賞的那一類。
她篤定,若是楚瑄知曉要娶謝昭音,又會有一鬧。
容知晦提壺給她續茶。
“你不會。”
慕翹聲音染上幾分愉悅。
“多謝容大人的信任。”
嘴角才彎到一半,又見容知晦道:
“即便你說了也無妨。”
慕翹噎住,不用懷疑,縱使楚瑄知道此事,還鬧了個天翻地覆。
以容知晦的本事,也能將此事處理得妥妥帖帖。
老男人,有本事了不起啊。
氣不過,端起茶一飲而盡。
容知晦正想阻止,便見慕翹驟然調轉方向。
“噗——”
舌頭耷拉着,小手扇個不停。
“這茶怎麼這麼燙?”
容知晦掩去眼底的笑意,淡淡說了一句。
“冷茶傷胃。”
慕翹趁着側身,光明正大翻了個白眼。
早知道就噴到他臉上,看他還嫌不嫌冷。
罷了,她也只敢想想。
想到事情還未解決,又乖乖轉過身。
“大人,太子對宥王與謝氏聯姻一事,究竟是何態度?”
容知晦沒回答,徑直起身。
“子時已至,我送你回府。”
慕翹正想說,反正已經這麼晚,更不差這一時半刻。
話未出口,便見容知晦拿起一旁的披風,給她系上。
“先回府歇息,有事明再說。”
上馬車後,慕翹便縮在角落,只給容知晦留了個後腦勺。
她的心還被吊得不上不下的,哪裏睡得着。
可誰讓她從前腦子裏只顧着裝吃喝玩樂,這麼不好用。
哎,若是當初多謀算些就好了。
她悔啊。
寂靜持續到半路,容知晦忽然開口。
“並非所有的事都有定論,懸而未決是常態,你要習慣。”
慕翹眨了眨眼,容知晦以爲她在生氣?
轉過身,將小臉蛋從披風裏露出來。
“大人誤會了,我並未生氣。”
她只是懊惱自個兒蠢。
見她欲言又止,容知晦聲音柔了幾分。
“想問什麼?”
慕翹重重嘆息了一聲。
“什麼也不問,我只是覺得,大人能活到現在,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