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直至世子府的朱門在望,轎子穩穩停在世子府門前。
轎夫掀開轎簾,沈清嫵扶着搖枝的手,緩步走下轎來。
沈清嫵扶着搖枝伸過來的手,緩步走下轎來。
腳剛落地,她便抬眼望去,只見陸矜早已大步流星地走在幾步開外。
月白錦袍的衣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背影挺拔如鬆。
今在沈府,陸矜雖未明着爲她出頭,卻用一句輕飄飄的質問,便讓沈從安嚴懲了李氏。
這份縱容,絕非無意。
念及此,沈清嫵不再遲疑,提起裙擺,快步朝着陸矜的方向追去。
待走到陸矜身側時,她故意腳下一崴,柔弱無骨的身子便朝着陸矜的懷裏倒去。
陸矜一怔,沈清嫵卻早有準備。
她指尖堪堪勾住陸矜的衣袖,順勢垂下眼瞼,聲音軟糯得能掐出水來:“世子爺,妾身腳崴了。”
她說着,緩緩抬眸看向陸矜。
那一雙眼底波光流轉,媚色天成,足以讓任何男人心軟。
陸矜垂眸看她,指尖微動,卻沒說話。
沈清嫵見狀,心中暗喜。
他沒有推開她,便是默許了她的親近。
這就夠了。
她索性得寸進尺,伸手環住他的手臂,聲音愈發嬌軟:“世子爺,方才妾身在沈家受了驚,這會兒身子還發軟呢,您扶扶妾身好不好?”
他垂眸看着臂彎裏的人,她眉眼彎彎,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
半點沒有方才在沈府那般狠戾的模樣,倒像是一只偷腥得逞後,故意向主人撒嬌邀功的小狐狸。
他沉默片刻,終是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清嫵暗暗勾起唇角。
踏入汀蘭院正房,暖融融的氣息裹挾着淡淡的蘭香撲面而來。
屋內早已備好暖爐,將寒意徹底隔絕在外。
沈清嫵被陸矜扶着走到軟榻旁坐下,她微微仰頭,借着燭火看向身側的男人。
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周身依舊帶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可那雙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時,沈清嫵的心頭,不禁驀地泛起陣陣漣漪。
她不得不承認,陸矜的容貌,確實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張臉,她記了太多年,始於年少時那驚鴻一瞥。
那年她才十四歲,又一次被沈明珠帶着下人堵在柴房後面欺負。
沈明珠搶了她攢了半年月錢買的簪子,還讓下人推搡她,把她的手背劃得全是血痕。
她疼得眼淚直掉,卻不敢哭出聲。
等沈明珠一行人走後,她再也忍不住,趁着看管的婆子不注意,偷偷跑出了沈府。
她漫無目的地跑着,跑到一條僻靜的長街上,累得癱倒在牆角,抱着膝蓋小聲啜泣。
偏巧,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從巷口駛過。
馬車停下,一個身着月白錦袍的少年從車上下來。
少年身姿挺拔,眉眼清俊。
他許是聽到了她的哭聲,腳步頓了頓,轉頭看了過來。
沈清嫵嚇得連忙低下頭,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她能感覺到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是探究還是鄙夷。
過了片刻,她聽到少年吩咐身邊的侍從:“把這個拿給她。”
隨即,一雙帶着薄繭的手遞過來一個小小的瓷瓶,裏面裝着療傷的藥膏。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陸矜的眼睛。
那雙眼睛漆黑如墨,清澈而明亮。
那一眼,便誤了終身。
陸矜沒說一句話,只轉身回到了馬車上,馬車很快駛遠。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陌生人的善意,也是第一次見到那樣好看的人。
嫁入世子府後,她曾天真地以爲,再次見到他,總能喚起他一絲記憶,哪怕只是當年巷口那匆匆一瞥。
可她終究是異想天開了。
陸矜早就忘了她,忘了那個在牆角啜泣、狼狽不堪的小女孩,忘了那瓶隨手送出的藥膏。
於他而言,當年的舉動或許只是一時興起的惻隱之心,轉頭便拋諸腦後。
世子府的後院從不缺女人,他身邊早就有了孟柔。
孟柔生得嬌媚,又懂示弱撒嬌,成了他心尖上的人。
上輩子,她看着陸矜對孟柔的偏寵,心裏並非沒有酸澀,卻更多的是絕望。
陸矜待她,是徹底的無視。
他的溫柔與耐心,全給了孟柔。
而她,作爲陪嫁妾室,在他眼裏與府裏的擺設並無二致。
別說得到他的青睞,就連見他一面都難如登天,偶爾碰面,他也只是淡淡掃她一眼。
她終於明白,年少時的那一眼驚豔,於她是刻骨銘心的執念,於他,不過是過眼雲煙。
他對她沒有恨,沒有厭,只有純粹的不在意。
這份不在意,比任何刁難都更讓她絕望。
她現在要的,不是他的真心,而是他的寵愛,他的權勢。
“世子爺,您先坐會兒,妾身去換身衣裳就來。”沈清嫵收回目光,聲音嬌嗔。
陸矜沒應聲,只是緩步走到桌邊坐下,目光淡淡落在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清嫵見狀,心中了然,轉身走進內室。
搖枝早已將備好的衣裳放在了梳妝台上。那是一身嫩粉色的薄紗裙,衣料是極輕薄的鮫綃。
領口開得恰到好處,既能露出纖細優美的脖頸,又不會顯得過於暴露,帶着一種含蓄的嫵媚。
沈清嫵屏退搖枝,親手換上了這身薄紗裙。
裙擺輕盈,貼在身上,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盡致。
她走到銅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
膚色白皙,眉眼含春,嫩粉色的衣裙襯得她愈發嬌豔動人。
她輕輕撥了撥頭發,將長發鬆鬆地披散下來,只在發間簪了一支點翠步搖。
那步搖是陸矜前幾賞賜給她的,上面鑲嵌着瑩潤的珍珠和紅寶石,一看便價值不菲。
行走間,珠玉碰撞,發出細碎悅耳的聲響。
她故意放慢腳步,走到陸矜身側,微微俯身,身上的暗香便盡數鑽入他的鼻息。
“世子爺,這茶涼了,妾身再爲您換一杯熱的吧?”
溫熱的氣息拂過陸矜的耳畔,讓他握着茶盞的手指微微一頓。
陸矜抬眸,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臉頰上,又掃過她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不必。”陸矜淡淡道。
沈清嫵卻不依不饒,索性繞到他身後,環住了他的脖頸:“世子爺,方才妾身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這會兒還覺得慌慌的。只有靠着世子爺,妾身才能安心些。”
陸矜反手握住沈清嫵的手腕,力道不算重:“沈清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的聲音沙啞,顯然是被她撩撥得有些失控了。
沈清嫵被他握住手腕,卻絲毫不怕,反而往前湊了湊,唇瓣幾乎要貼上他的耳廓:“妾身知道。妾身只想陪着世子爺,只想讓世子爺留在這兒。”
她抬眸,眼底盛滿了柔情與媚意,直直望進陸矜的眸子:“世子爺,您難道不喜歡妾身這樣嗎?”
她的目光太過熾熱,太過直白,像一團火,幾乎要將陸矜融化。
陸矜的呼吸,驀地一沉。
他看着她那雙水汪汪的眸子,裏面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竟一時有些失神。
沈清嫵被陸矜握住手腕,非但沒有退縮,反而順勢往他懷裏靠得更近。
“方才春秀撲過來的時候,妾身以爲自己要死了,現在一閉眼,就是她渾身是血的樣子,心跳得厲害,本靜不下來。”
她說的是實話。
雖然她早已不是上輩子那個膽小懦弱的沈清嫵,可春秀撲過來時的狠戾,鮮血濺在她臉上的溫熱觸感,還是讓她心有餘悸。
此刻將這份恐懼放大,用來博取陸矜的同情,再合適不過。
說着,她委屈地癟了癟嘴,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眼看就要落下來。
她輕輕掙開陸矜的手,轉而抓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往自己口按去:“世子爺,您摸摸看,它跳得好快……您要不要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