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不必多慮,我已命人四處去尋涼州的能工巧匠了,一定會把公主府修繕妥帖。”
“那便好。有勞駙馬了!”
“駙馬聽起來過於生分了。”蕭灼盛了一小碗葵菜羹輕輕放在了她的面前,半開玩笑似地道,“我與公主論夫妻,公主要與我論君臣?若是公主能稱呼我一聲灼郎或者夫君,那便再好不過了。”
沈長妤也不知道他到底吃錯了什麼藥,才結婚兩便迫不及待地與她拉近關系。
想着後,也少不得要用他,即便不是真情,做戲也是可以的。
“灼郎。”沈長妤淺笑,如他所願,喚了一句。
這一聲輕輕柔柔,像是羽毛掃在了心尖上,頓時便讓他泛起一陣酥麻的感覺,受用極了。
“嗯。”他低笑,“皎皎的聲音甚是動聽,若是後能在床榻……”
他這話還未說完,沈長妤就變了臉色,生怕他的口中再冒出什麼輕浮狂浪之言,忙打斷了他:“灼郎快些用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蕭灼瞧着她腮邊浮起的那一抹緋紅,低低應了聲:“聽皎皎的。”
沈長妤的月信來了七,第八的清晨。
沈長妤正用朝食,外院的仆從過來傳話:“殿下,郎君今夜移塌正院就寢,請殿下做些準備。”
沈長妤執勺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月事已淨,她自然明白這“移榻”與“準備”是何意。
她來月信這幾,他留宿外院,今夜……是斷少不了一番折騰了。
入了夜。
屋內熏了香,冰盆也準備了,她剛沐罷,長發未,披着件鬆垮的紗衣坐在鏡前。
蕭灼派人來報:“邊鎮急報,大將軍已率輕騎出城。囑您……今夜不必相候,請早些休息。”
“急報?”沈長妤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屬下不知道,大將軍請公主殿下不必掛心。”
沈長妤雖有擔心,卻也未做多想,畢竟邊塞時常遭遇北朔人的擾也是常事,想必他去處理這些了。
他這一走,便是大半個月,直至七月初。
七月的涼州越發暑熱,天上像是下了火,樹頭上的知了沒完沒了的叫着,院子裏的花草樹木都跟着打了蔫。
這種天氣難免讓人心浮氣躁,但,卻不包括沈長妤。
她的屋裏一天到晚都有冰盆可用,除了蕭府孝敬她的份例,還有她自己命人采買的,當地的官員也時常派人送冰給她。
只要她一直待在屋裏不出門,便熱不到她半分。
午後,她小寐醒來後,阿蠻就告訴他家令範陽已經等候多時了。
“讓他進來。”
範陽進來的時候,腋下夾了幾本賬本,見到沈長妤他便呈給她看:“殿下,這是上個月您名下田產鋪子的收入,下人們都已經清點整理過了,請您過目。”
沈長妤接過賬本,緩緩翻看:“嗯,賬目很清楚,能一一對上。範家令,你做的很好,有賞。”
“謝殿下恩典。”範陽躬身,稍作遲疑,“前屬下依例去巡查公主府的修繕,見進度似乎不及預期,已當面督促過工頭。”
沈長妤翻頁的手停住,抬眼:“如何不及預期?”
“匠人明顯不足,物料也不足。”
“哦?”她啪的一聲合上賬本,聲音淡了下去,“那我得去看看了。”
沈長妤只帶了兩個婢女和範陽,再一隊府兵的護送下,輕裝出了將軍府,直奔公主府去了。
步入府門,沈長妤見此情形不由得兩眼一黑。
月餘前那場大火燒得房屋塌了近一半,焦黑的印記四處都是。
她越看越是揪心。
更讓她感到扎心的是,只有幾個工匠在廊下慢吞吞地敲打青磚。
更有甚者,竟直接仰倒在遠處槐樹稀疏的蔭涼裏睡了起來。
這光景,與她預想中的井然有序、夜趕工相去甚遠。
這麼怠懶,猴年馬月她才能住進這公主府?
沈長妤停下腳步,雖然滿肚子是火,卻沒有立時發作,只側首看向隨行的家令:“範家令,這公主府的重建工程,眼下究竟是誰在主理?”
範陽低聲回道:“回殿下,修繕府邸一事,一直都是由駙馬派人管理。具體督管工役的,似是駙馬府裏的一名幕僚——謝遇,謝主簿。”
沈長妤記下這個名字,吩咐左右:“去,請眼下管事的來回話。”
不多時,一名身着粗布、眼珠活絡的中年男子被引至跟前,躬身行禮:“小人汪貴,見過殿下。殿下喚小人來,可是爲了修繕進度?實在是近來……”
“我只看結果。”沈長妤打斷他,“你只需答,照這個進度,什麼時候能完工?”
汪貴面現難色:“殿下明鑑,好工匠實在是脫不開身,上等木料也需從南邊慢慢運來,加之夏多雨,地面溼,恐影響地基穩固,小人不敢妄求速度而損了府邸基……”
“所以,”公主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你的意思是,快不了?”
“小人定當竭力,只是……穩妥起見,至少需……需五六個月光景。”汪貴偷眼覷着她的神色。
沈長妤靜默片刻,忽而抬眼,目光清冷地落在他臉上:“我給你三個月。”
汪貴一驚,張口欲辯:“殿下,這萬萬……”
“三個月後,若我踏入此門,所見仍非煥然一新的府邸,”她唇角一勾,冷冷笑道,“那你恐怕是不能像是現在這樣安然無恙的回我的話了。”
說罷,不再看他,甩手直接離去,留下汪貴一人僵在原地,額上冷汗涔涔。
從公主府出來,沈長妤面色沉靜,眸底卻凝着一層寒霜。
阿蠻扶她登車時,忍不住小聲抱怨:“涼州這些匠人也太懶了!若是在都城,莫說三月,這般工程兩月便能齊整,哪會這般拖沓……”
一旁的家令範陽嘴唇動了動,似想說什麼,終究又咽了回去,只將頭垂得更低。
沈長妤瞥見他這細微動作,沒有說話,轉而對阿蠻淡淡道:“你倒是想得簡單。”
阿蠻不解:“殿下是說……”
範陽見公主並未阻止,才壓低聲音道:“底下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怠工,多半是……上頭管事的,有意縱容。”
“上頭?”阿蠻更困惑了,“上頭那不是駙馬府的主簿?他爲何要縱容?早完工豈不大家都好?”
公主可以不用住在蕭府,蕭家人也不用覺得拘謹不方便了。
這不是兩全其美?
車簾已被掀起,公主彎腰踏入車廂前,腳步微頓:“是啊,謝遇爲何要縱容?我……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