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華流淌在殘破的祭壇上,映照着兩道沉默對峙的身影。塵埃在光柱中緩緩飄浮,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唯有遠處通道深處翻滾的黑霧和偶爾傳來的低沉嘶吼,提醒着危機並未遠去。
沐清漪的眸光清冷如冰,似要將林天從裏到外看個通透。那玄劫骨初成帶來的內蘊玄光,枯竭聖脈的微弱波動,以及身上殘留的、與九幽死氣格格不入卻又奇詭融合的大地厚重之意,都讓她心中疑竇叢生。此人絕非尋常!
林天強壓下髒腑的灼痛和聖脈的空虛感,玄劫骨帶來的穩固支撐讓他勉強站定。他迎向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心中警鈴大作。聖地聖女,高高在上,翻手間便能將他這來歷不明、氣息詭異的存在抹殺。
“瑤光聖地,沐清漪。”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沉寂,自報家門,帶着天然的威儀。“追查聖地叛徒至此,其攜有‘九幽鎮魂釘’碎片,引動此地異變,開啓九幽門戶。你…”她劍尖微抬,月華清光鎖定了林天,“身上有九幽穢氣殘留,與叛徒氣息有微弱相似。解釋。”
九幽鎮魂釘?叛徒?林天心頭一震,瞬間明白了這場災禍的根源。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沉聲道:“聖女明鑑。我名林天,青石城林氏子弟,遭族中迫害,被挖骨奪脈,重傷逃入這葬骨礦脈等死。”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猙獰的舊傷,“至於九幽氣息…方才爲求生,引渡了些許死氣煉丹自療,沾染了些許,絕非叛徒同黨!”
他語氣坦蕩,帶着被逼入絕境的憤懣與無奈。同時,他刻意運轉《萬劫不滅體》,脊骨深處那點微弱的聖脈金芒艱難亮起,一股純粹的不屈意志與破滅氣息透體而出,雖微弱,卻帶着煌煌正道之意,與九幽的陰冷死寂截然不同!
沐清漪星眸微凝。林天的傷勢做不得假,那被強行剝奪道骨的痕跡觸目驚心。而他此刻釋放的氣息,雖然微弱駁雜,核心卻光明正大,帶着一種破滅萬劫而不磨的堅韌意志,與九幽的污穢邪惡迥異。這讓她心中的疑慮稍減。
“煉丹?引九幽死氣煉丹?”沐清漪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探究。能在這種地方、這種狀態下煉丹,還引動了她之前感應到的那股奇異能量波動(玄冥鎮獄劫丹成丹),此人的丹道造詣…絕不簡單!
“機緣巧合,得了一部殘缺丹經,病急亂投醫罷了。”林天含糊其辭,將《太虛煉天經》推給“殘缺丹經”。
就在這時——
轟隆隆!
整個祭壇再次劇烈震動!比之前更加猛烈!祭壇中心那些剛剛平息下去的暗黃符文,此刻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水滴,驟然沸騰起來!暗黃色的光芒瘋狂閃爍、扭曲,發出刺耳的嗡鳴!
同時,林天右臂猛地一顫!一股冰冷、霸道、充滿貪婪與毀滅的意念,毫無征兆地從他右臂骨骼深處爆發出來!一股濃鬱精純的九幽死氣不受控制地透臂而出,在他手臂表面形成一層淡淡的黑色幽光!更詭異的是,他右臂的玄劫骨紋路,竟隱隱與祭壇上某個劇烈閃爍的符文產生了共鳴!
“嗯?!”沐清漪眼神瞬間銳利如劍,月華長劍清光大盛,直指林天右臂!她清晰地感應到,這股爆發出的九幽氣息,與之前叛徒攜帶的“九幽鎮魂釘”碎片同源!而且,似乎…在呼應着祭壇的異動?
林天更是驚駭莫名!他猛地看向自己的右臂!這股力量…是剛才吸收煉化玄冥鎮獄劫丹時,融入骨骼的那一絲九幽死氣本源!它竟在此刻失控了?
“不是我!”林天低吼,拼命壓制右臂的躁動,但那股貪婪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吸附在祭壇傳遞出的某種特殊波動上,竟隱隱想將他拖向祭壇中心某個符文最密集的區域!
“祭壇…在呼喚它?”沐清漪瞬間明悟!這祭壇是鎮壓九幽通道的關鍵節點之一!叛徒引爆的碎片擾亂了封印,而林天右臂骨骼中意外融入的那一絲精純九幽本源,此刻竟成了吸引祭壇核心封印之力的“鑰匙”,或者說…新的“陣眼”材料!
“吼——!!!”
通道深處,被沐清漪劍意驚退的九幽生物,似乎感應到了祭壇的劇烈波動和林天右臂泄露的誘人本源氣息,再次發出貪婪狂暴的嘶吼!粘稠的黑霧劇烈翻滾,比之前更加龐大的陰影在其中凝聚,恐怖的威壓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來!顯然,有更強大的存在被驚動了!
“來不及了!”沐清漪當機立斷。祭壇異變加劇,更強大的九幽生物即將降臨,而林天右臂的異狀似乎成了穩定或徹底引爆祭壇的關鍵!殺了他或許能暫時平息異動,但祭壇核心的秘密也將斷絕。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查明叛徒和碎片的最終下落!
“穩住心神,壓制右臂異力!隨我來!”沐清漪清叱一聲,不再猶豫。玉手掐訣,一道柔和的月華清光自她指尖射出,瞬間籠罩住林天。這清光帶着淨化和鎮定的力量,幫助林天壓制右臂躁動的九幽氣息,同時牽引着他,朝着祭壇中心異動最劇烈、符文閃爍如同沸騰的區域沖去!
“聖女?!”林天一驚,但感受到月華清光對右臂異力的壓制效果,立刻明白這是唯一生機。他強忍不適,全力運轉《萬劫不滅體》鎮壓右臂,緊隨沐清漪。
兩人剛剛踏入那片沸騰符文的核心區域——
嗡!
整個祭壇猛地一震!所有閃爍的暗黃符文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由無數旋轉符文構成的、散發着濃鬱空間波動和厚重大地之力的暗黃色光門,在兩人面前瞬間凝聚成形!
光門之後,並非通往外界,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死寂、仿佛通向大地最核心的幽暗通道!通道深處,隱隱傳來令人心悸的鎖鏈拖曳聲和沉重的嘆息!
“大地之脈…幽冥古道?!”沐清漪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這竟是傳說中連接地脈節點與古老幽冥戰場的殘留通道!是祭壇封印的核心所在!叛徒引爆的碎片和此地積聚的九幽死氣,加上林天右臂的“鑰匙”,竟意外開啓了這條古道!
“走!”沐清漪毫不猶豫,一把抓住林天的手腕(觸感冰冷堅硬,如同玄鐵),月華清光護住兩人,一步踏入那旋轉的暗黃光門!
就在兩人身影沒入光門的瞬間——
轟!
數道裹挾着滔天死氣的恐怖攻擊(巨大的骨爪、凝聚的怨魂沖擊波、腐蝕性的黑水長河)狠狠轟擊在兩人剛才站立的位置!祭壇石面被轟出一個巨大的深坑,碎石紛飛!
幾道散發着遠超骸骨魔將恐怖氣息的巨大魔影,從通道黑霧中緩緩浮現,對着那緩緩閉合的暗黃光門發出不甘的咆哮!
暗黃色的光門在林間視野中迅速收縮、扭曲,最終化作一點微芒徹底消失。空間轉換帶來的劇烈眩暈感如同潮水般沖擊着他的意識,五髒六腑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捏。右臂骨骼深處那股冰冷的九幽意念在空間之力的刺激下,如同被驚醒的毒蛇,再次劇烈躁動起來,試圖掙脫月華清光的壓制,貪婪地吸收着通道內彌漫的、更加精純濃鬱的九幽死氣!
“凝神!”沐清漪清冷的聲音如同冰泉灌頂,瞬間讓林天混亂的意識清醒了一絲。抓着他手腕的玉手傳來一股更加精純溫和的月華之力,如同清涼的溪流,迅速涌入他的右臂,與《萬劫不滅體》的力量合力,強行將那躁動的九幽意念再次鎮壓下去。
眩暈感漸漸退去,林天終於看清了身處之地。
這是一條極其古老、極其寬闊的通道。通道的四壁並非岩石,而是一種呈現出深沉暗金色、布滿無數玄奧天然紋路的奇異金屬,觸手冰冷沉重,散發着亙古不變的大地厚重氣息。正是這種金屬散發出的微弱力場,勉強隔絕了通道外那粘稠如墨、翻涌不休的恐怖九幽死氣。
通道內光線極其昏暗,唯有金屬壁上那些天然紋路,在濃鬱死氣的侵蝕下,偶爾流淌過一絲絲微弱的土黃色光暈,如同垂死星辰的餘燼,勉強照亮方寸之地。空氣沉重得如同水銀,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刺骨的陰寒和濃烈的腐朽氣息,仿佛吸入了埋藏萬年的屍塵。
死寂。絕對的死寂。除了兩人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再無其他聲響。但這種死寂,卻比任何喧囂都更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貪婪地注視着這兩個闖入的鮮活生命。
“這裏是…幽冥古道?”林天聲音幹澀沙啞,玄劫骨帶來的強大防御力讓他勉強抵御着外界死氣的侵蝕,但那股無處不在的陰寒和死寂感依舊如芒在背。
“上古遺留的碎片空間,連接着地脈節點與曾經的幽冥戰場邊緣。”沐清漪鬆開手,月華長劍懸浮在身側,散發出柔和的清輝,將兩人身周丈許範圍照亮。她眸光清冷,警惕地掃視着昏暗通道的深處。“此地死氣沉積萬載,凶險異常。跟緊我,收斂氣息,任何異動都可能是致命的。”
林天默默點頭,將氣息壓到最低,玄劫骨的力量內蘊,如同蟄伏的凶獸。他看向自己的右臂,那裏雖然被暫時壓制,但骨骼深處那股冰冷的貪婪感如同潛伏的火山,隨時可能再次爆發。這地方,對他而言是凶地,但也可能是…機緣?
兩人在月華清光的庇護下,沿着寬闊冰冷的金屬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通道並非筆直,而是蜿蜒曲折,如同巨獸的腸道。地面覆蓋着一層厚厚的黑色粉塵,踩上去悄無聲息。通道兩側的暗金金屬壁上,除了天然紋路,還殘留着許多巨大的、早已幹涸發黑的爪痕和撞擊凹坑,無聲地訴說着遠古時期在此發生的慘烈戰鬥。
死寂中前行了約莫一炷香時間,通道前方豁然開闊,出現了一片相對寬敞的區域,像是一個中轉平台。平台的中央,矗立着幾根斷裂的巨大石柱,石柱上同樣銘刻着古老的符文,只是早已黯淡無光。
就在兩人踏入這片平台的瞬間——
沙沙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細微、如同無數沙礫摩擦的密集聲響,陡然從平台四周的黑暗中傳來!這聲音初時微弱,但迅速變得清晰、響亮,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
沐清漪臉色微變,月華長劍清光大盛:“小心!是‘噬魂冥蟻’!”
話音未落,只見平台邊緣的黑暗中,亮起了密密麻麻、如同繁星般的幽綠色光點!每一顆光點,都代表着一只拳頭大小、通體覆蓋着漆黑甲殼、口器如同鋒利剪刀的猙獰螞蟻!它們如同黑色的潮水,從地面、牆壁、甚至天花板的縫隙中瘋狂涌出,瞬間就將整個平台包圍!幽綠的復眼中閃爍着對生魂和能量的極度貪婪!
這些冥蟻單個實力或許只相當於淬體境,但其數量…成千上萬!而且它們甲殼堅硬,口器能輕易咬碎靈力護盾,更可怕的是它們能噴吐帶有麻痹和蝕魂效果的黑色酸霧!
“結陣防御!”沐清漪反應極快,玉手掐訣,月華長劍清輝暴漲,化作一道凝練的圓形光幕,將兩人護在中心!光幕之上,清冷的月華流轉,散發出淨化的氣息。
嗤嗤嗤!
沖在最前面的噬魂冥蟻撞在月華光幕上,如同撞上燒紅的烙鐵,甲殼瞬間焦黑冒煙,發出刺耳的尖嘯!但它們悍不畏死,前仆後繼!更多的冥蟻則張開鋒利口器,狠狠啃噬着光幕!同時,無數道細密的黑色酸霧如同箭矢般噴射在光幕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光幕劇烈波動,清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數量太多了!我的月華結界支撐不了太久!”沐清漪秀眉緊蹙,維持光幕需要消耗大量靈力,而此地靈氣稀薄,死氣彌漫,恢復極其困難。
林天看着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無窮無盡的噬魂冥蟻,感受着右臂骨骼深處那股因濃鬱死氣而再次蠢蠢欲動的九幽意念,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被動防御,只有死路一條!
“聖女,維持光幕!給我開個口子!”林天低吼一聲,不等沐清漪回應,他猛地一步踏前,體內玄劫骨爆發出低沉的嗡鳴!一股深沉玄黑的光暈瞬間覆蓋全身,尤其是雙臂!新生的玄劫骨賦予了他遠超之前的恐怖力量與防御!
沐清漪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雖覺冒險,但眼下別無他法!她玉指一點,林天身前的光幕瞬間裂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殺!”林天如同離弦之箭,帶着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悍然沖出了光幕庇護,一頭撞入了那洶涌的黑色蟻潮之中!
萬劫破滅拳!
雙拳齊出!不再是雛形!在玄劫骨力量的支撐下,淡金色的破滅之力凝練如實質,纏繞拳鋒,帶着粉碎一切的意志,狠狠轟向前方的蟻群!
轟!轟!
如同兩枚炸彈在蟻群中爆開!狂暴的破滅之力肆虐開來!數十只沖在最前面的噬魂冥蟻,連同它們堅硬的甲殼,瞬間被轟成了漫天飛舞的黑色碎末!連噴吐的酸霧都被拳風強行驅散!
然而,更多的冥蟻如同跗骨之蛆,瞬間爬滿了林天的身體!鋒利的口器瘋狂啃咬着他覆蓋着玄黑色光暈的皮膚和骨甲!
叮叮當當!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密集響起!玄劫骨的防御力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那些足以咬碎精鐵的口器,只能在林天的皮膚上留下淺淺的白痕,根本無法破防!附着在甲殼上的蝕魂酸霧,也被玄劫骨內蘊的九幽冥寒之氣和《萬劫不滅體》的破滅之力雙重抵消,效果大減!
“滾開!”林天怒吼,身體如同高速旋轉的陀螺,雙臂大開大合,拳、肘、膝、腿都化作了最恐怖的武器!每一次揮擊,都帶着萬鈞之力!淡金色的破滅拳影在黑色蟻潮中縱橫肆虐,所過之處,冥蟻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成片粉碎!
他如同一個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殺戮機器,在蟻潮中硬生生殺出了一條由冥蟻碎屍鋪就的道路!玄劫骨的力量源源不絕,破滅拳意越戰越酣!右臂骨骼深處那股九幽意念,似乎也在這無盡的殺戮和濃鬱死氣的刺激下,變得異常活躍,非但沒有反噬,反而隱隱爲他的攻擊增添了一絲森寒的穿透力!
月華光幕內,沐清漪清冷的星眸中閃過一絲異彩。她維持着結界,抵擋着側面和後方涌來的蟻群,目光卻緊緊追隨着那個在黑色潮水中狂暴沖殺的身影。
好強悍的肉身!好霸道的拳法!那玄黑色的骨光…竟能完全抵御噬魂冥蟻的啃噬和酸霧!還有他攻擊中蘊含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九幽森寒…此人,究竟修煉了何種煉體功法?竟能在九幽死地中如魚得水?
就在林天殺得興起,幾乎要鑿穿這片蟻潮時——
嗡!
平台中央,一根斷裂的巨大石柱後方,猛地亮起兩團如同小太陽般的深紫色魂火!一股遠超所有冥蟻的恐怖威壓轟然爆發!
緊接着,一只體型堪比小牛犢、甲殼呈現出暗紫色金屬光澤、口器如同兩柄巨大彎鐮的巨型蟻後,緩緩從石柱後爬了出來!它背部長着三對透明的、縈繞着黑色死氣的薄翼,微微振動,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嗡鳴!
噬魂蟻後! 二階巔峰!冥蟻族群的主宰!其口器蘊含劇毒,能噴吐腐蝕靈力的紫黑色毒焰,更可怕的是它能發出直接攻擊靈魂的尖嘯!
蟻後深紫色的復眼死死鎖定了在它子民中肆虐的林天,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直透靈魂的嘶鳴!
嘶——!
無形的靈魂沖擊波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林天首當其沖,只覺腦袋如同被重錘狠狠砸中!眼前瞬間發黑,無數怨毒的幻象在腦海中滋生!狂暴的殺意和破滅拳意爲之一滯!身體的動作也出現了瞬間的僵硬!
就在這刹那的停滯——
噬魂蟻後龐大的身軀猛地彈射而起,速度快如鬼魅!兩柄巨大的紫色鐮刀口器,帶着撕裂靈魂的寒芒和濃鬱的紫黑色毒焰,如同死神的剪刀,狠狠剪向林天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