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的橘貓“豬豬”睡得肆無忌憚,呼嚕聲震天響,溫熱柔軟的肚皮隨着呼吸一起一伏,緊貼着鶴嶼川僵硬的胸膛。
那重量和溫度是如此真實,帶着一種全然信賴的生命力,霸道地穿透了他冰封的軀殼。
鶴嶼川維持着那個石化的姿勢,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極緩,仿佛懷裏的不是一只貓,而是一顆一觸即爆的炸彈,或是一個稍縱即逝的、易碎的幻夢。
姚稔的笑聲漸漸低了下去,但眉眼間的笑意依舊明媚。
她托着腮,歪頭看着他這副如臨大敵又手足無措的模樣,覺得新奇又有趣。
她拿出手機,悄悄對着他和懷裏熟睡的貓拍了一張,鏡頭裏男人緊繃的側臉和懷中那團毫無防備的橘色溫暖形成了絕妙的對比。
“你看,它多喜歡你。”她壓低聲音,語氣裏帶着促狹,“看來豬豬也覺得你需要放鬆一下。”
她頓了頓,看着他那依舊沒能完全舒展的眉頭和眼底殘留的一絲不易察覺的倦色,語氣自然而然地放軟,帶着了然的體貼,“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又做噩夢了?早上看你醒來就一驚一乍的。”
鶴嶼川緊繃的心弦幾不可察地鬆動了一絲。
是了,他凌晨那番動靜,在她看來,大概就是被噩夢魘住了吧。
這確實是一個比靈魂置換更合理、更不引人懷疑的解釋。
他含糊地低應了一聲,幾乎微不可聞,既沒承認也沒否認,視線依舊落在懷裏的貓身上,仿佛全部注意力都被這毛茸茸的小生物占據了。
姚稔將他這反應當成了默認,眼中掠過一絲心疼。“沒事了沒事了,”
她的聲音更溫柔了,像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夢都是假的。你看現在,陽光這麼好,豬豬這麼暖和,是不是感覺好多了?”
懷裏的溫暖似乎不再那麼灼燙,反而帶上了一絲安撫的意味。
他僵硬的身體,在那輕柔的話語和貓咪平穩的呼嚕聲中,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鬆弛了下來。
時間在貓咪的呼嚕聲和陽光移動中緩緩流淌。
直到店員過來輕聲提醒他們時間快到了。
姚稔點點頭,看向鶴嶼川,用口型無聲地說:“把它放回墊子上就好。”
鶴嶼川依言,極其小心翼翼,幾乎是屏着呼吸,緩慢地彎下腰,將懷裏依舊熟睡的“豬豬”輕柔地放回了軟墊上。
失去那重量和溫度的瞬間,手臂和胸口似乎都空了一下。
“豬豬”在墊子上不滿地咕噥了一聲,團成一團繼續睡。
鶴嶼川直起身,悄悄活動了一下發麻僵硬的手臂。
離開貓咖時,風鈴再次清脆作響。
重新走在陽光下,鶴嶼川感覺有些恍惚。方才那短暫的四十分鍾,像是一個被剝離出來的、不真實的氣泡,溫暖,柔軟。
此刻氣泡破裂,他又回到了現實,但身上似乎還殘留着陽光和貓咪的暖意。
姚稔的心情似乎很好,腳步輕快。她很自然地伸出手,再次牽向他的手。
鶴嶼川的心髒猛地一跳!
身體瞬間又繃緊了,那股熟悉的、想要退縮躲避的沖動再次涌起。
不要緊張。
她是你的妻子。
不過是牽手而已。
他在心裏瘋狂地告誡自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停留在原地。
姚稔溫暖柔軟的手,順利地、毫無阻礙地握住了他微涼而有些僵硬的手指。
在他的手被完全包裹住的瞬間,鶴嶼川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仿佛被溫暖的電流擊中。
他強迫自己放鬆手指,甚至……極其艱難地、嚐試着回握了一下,雖然動作依舊生硬無比,指尖冰涼。
姚稔立刻感受到了他細微的回應和那低於常人的體溫。
她側過頭看他,果然見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眉頭微蹙着,似乎真的還沒從“噩夢”的餘悸中完全恢復過來,連手都這麼涼。
想起書中原本結局的他。
一股更深的憐惜涌上心頭。
她非但沒有鬆開,反而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用自己的掌心溫暖他冰涼的手指,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溫柔:
“手怎麼這麼涼?走吧,我們回家,給你煮點熱乎乎的東西喝。”
她牽着他,步伐平穩地向前走,仿佛要透過交握的手,將力量和溫度直接傳遞給他。
鶴嶼川僵硬地被她牽着,感受着那源源不斷從兩人相握的手心傳來的、幾乎要將他燙傷的溫暖。
那股暖流強勢地沖刷着他冰封的感官,帶來一陣陣令人心悸的麻痹感。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將依偎的身影拉長。
他低着頭,看着地上兩人緊密相連的影子,看着她纖細的手指堅定地纏繞着他的,聽着她偶爾低聲說着些路上看到的趣事……
胸腔裏那股尖銳的酸楚和嫉妒依舊存在,甚至因爲這份偷來的、被迫接受的溫暖而更加灼人。
但與此同時,一種更深沉的、無法言喻的貪戀,也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纏繞住他冰冷的心髒。
他痛恨這虛假的平靜。
卻又絕望地沉溺於這指尖真實的溫度。
他就這樣沉默地、僵硬地, 也順從地,被她牽着手,一步步走向那個被稱爲“家”的地方,像一個被捕獲的、內心充滿風暴的囚徒,每一步都踩在自我厭惡和卑微渴望的刀尖之上。
如果,我的世界也有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