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看似普通的畫紙,被山風卷着,飄飄蕩蕩,竟直接飛出了青牛山那片終年不散的濃霧。
蕭嫣然緊追不舍,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前輩的“道場”。
一出濃霧,她才驚覺,前輩道場中的天地靈氣,比之外界,簡直濃鬱了百倍不止!在裏面待久了,再回到外面,竟有種從天堂墜入凡間的不適感。
這讓她更加堅定了要追回畫紙的決心。
畫紙隨風飄落,穿過一片樹林,最後輕飄飄地落在了一條古道上。
古道上,一個身背長劍,滿臉風霜,眼神黯淡的老者正踽踽獨行。
他叫柳蒼鬆,曾是三十年前名動一方的劍道天才,人稱“追風劍”。但自從三十年前在一場決鬥中惜敗,傷了根基,修爲便再無寸進,困於先天後期巔峰,終生無望金丹之境。
如今的他,英雄遲暮,心灰意冷,正準備解甲歸田,了此殘生。
“嗯?”
一張紙飄到了他的腳邊。
他本不想理會,但鬼使神差地,還是彎腰撿了起來。
紙上畫着一只雞。
一只用黑色炭筆畫的雞。
柳蒼鬆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真是落魄了,連一張隨手丟棄的塗鴉,都要撿起來看半天。
他正要將畫紙扔掉,目光卻無意中落在了畫中那只雞的眼睛上。
那是一雙何等睥睨,何等孤傲的眼睛!
只一眼,柳蒼鬆的心神便被吸了進去!
他仿佛看到了一位絕世的劍道帝王,正站在萬仞之巔,俯瞰着芸芸衆生。
他渾身一顫,再去看那些勾勒雞身的線條。
這哪裏是線條?
這分明是一招招、一式式他連想都不敢想的絕世劍法!
那一筆輪廓,是“大巧不工”!
那一抹陰影,是“藏鋒於鞘”!
那幾根雞毛的刻畫,更是蘊含了“返璞歸真”的無上劍理!
“噗通!”
柳蒼鬆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雙手顫抖地捧着那張畫,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劍……原來這才是劍……我練了一輩子的劍,全都練到狗身上去了啊!”
他畢生所學,在這幅畫的面前,簡直是小孩子的塗鴉,不,連塗鴉都算不上!
他對着畫中那只“神雞”,仿佛看到了劍道的終極。困擾他三十年的瓶頸,在這股無上劍意的沖擊下,脆弱得如同窗戶紙。
“轟!”
一股強大的氣勢從他身上爆發出來,沖開了多年的桎梏。
金丹!
他不僅突破到了夢寐以求的金丹之境,而且修爲還在一路攀升,金丹初期,金丹中期……直到金丹後期,才緩緩停下!
一步登天!
就在柳蒼鬆沉浸在這種脫胎換骨的巨大喜悅中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放下前輩的畫。”
柳蒼鬆一驚,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紫衣女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正用一種極其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個竊取了神物的竊賊。
正是追來的蕭嫣然。
她一出迷霧,就看到一個老頭撿起了前輩的“劍典”,還跪在地上又哭又笑,現在更是突破了境界。
她心中又驚又怒。
驚的是,前輩的隨手塗鴉,竟有如此神效,能讓一個瀕死的老者一步登天,直入金丹後期!
怒的是,此等神物,豈是凡人能夠染指的?
“這位姑娘……”柳蒼鬆剛剛突破,心情激蕩,但還是客氣地拱了拱手,“此乃老夫的機緣,何談放下?”
“你的機緣?”蕭嫣然眼神更冷了,“此畫乃我家前輩隨手所作,你擅自窺探已是重罪,還敢妄稱是你的機緣?”
柳蒼鬆心中一凜。
前輩?隨手所作?
能“隨手”畫出這等神跡的,該是何等通天徹地的大人物?!
他立刻明白,自己是遇到了傳說中的高人遺寶,而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年輕金丹,顯然是那位高人的弟子或仆從。
他心中掙扎萬分,這幅畫對他來說,不亞於再生父母。但他也知道,這等神物,不是他能擁有的。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蕭嫣然卻忽然察覺到他氣息不穩,是剛剛強行突破,根基未穩的跡象。
她皺了皺眉,終究還是壓下了立刻搶回來的沖動。
“罷了。”她冷冷地說道,“看在你剛剛突破,心神不穩的份上,我先不與你計較。你就在此地感悟,待你境界穩固,我自會來取回前輩的神作。”
說完,她竟直接在不遠處盤膝坐下,閉目養神,擺出了一副爲他護法的姿態。
她謹記前輩“返璞歸真”的教誨,不願做一個仗勢欺人的惡徒。但前輩的神物,也絕不容有失。
所以,她決定等。等這個人結束頓悟,再拿回本該屬於前輩的東西。
柳蒼鬆看着爲自己“護法”的蕭嫣然,再看看手中的“神雞圖”,心中百感交集,最終化爲一聲長嘆。
“高人風範,高人風範啊!”
他不再多想,立刻收斂心神,繼續沉浸到畫中的無上劍道之中。他知道,自己能感悟多久,全看這位“前輩高徒”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