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卿洛已經坐馬車離開了。
她不關心德安長公主跟裴旭如何談判，她也不在乎他們談判的結果是什麼，雖然和離一定是她和裴旭的結局，但十天之內，她注重的是這個過程。
裴旭如何得到的這個太子之位，她會如何讓他失去。
畢竟這些本來就不該屬於他。
回到王府時，正好是午膳時間。
蕭卿洛命人準備膳食，待侍女們把一道道菜肴擺放到桌上時，裴旭走了進來，看着滿桌色香味俱全的珍饈，他沉默良久，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緒。
蕭卿洛坐在桌前用膳，對他的到來視而不見。
裴旭走到桌前坐下，命侍女添一副碗筷，然後抬眸看着蕭卿洛：“如果我說我並不喜歡雲紫卿，娶她只是爲了大將軍府兵權，並且保證她入主東宮之後，不會有機會對付你，你的待遇跟以前也沒什麼兩樣……卿洛，你還會選擇和離嗎？”
蕭卿洛安靜地吃飯，對他的話無動於衷。
“我只喜歡你一個人。”裴旭垂眸，看着碗裏晶瑩如珍珠似的米飯，“娶雲紫卿是迫不得已。等她做了太子妃，我會讓人以教規矩爲由，控制她的權力，讓她沒機會針對你，若是可以，我還可以把東宮大權交由你掌管，這樣一來——”
“裴旭，你是不是意識到了危機，所以過來跟我談判？”蕭卿洛放下筷子，饒有興味地看着他，“德安長公主要跟定國公府聯姻，這個決定嚇到你了？”
裴旭抿着唇，神色陰鬱：“你想報復我。”
“你還真是自以爲是。”蕭卿洛毫不掩飾對他的不屑，“裴旭，我不妨告訴你，德安長公主的女兒一直愛慕着定國公嫡長子周奕安，周奕安也喜歡她，按照兩人的年紀，原本去年就該談婚論嫁。”
“你該知道以德安長公主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她女兒的婚事完全由她這個母親做主，旁人幹涉不得，就連當今太後都無權做主。”
“你知道她爲什麼一直沒有張羅兩人婚事嗎？”
蕭卿洛冷笑：“是我給她治病談的條件。”
裴旭垂眸：“長公主已經跟我說了。”
“我不想再給她治病，自然也就沒理由幹涉她女兒的婚事。”蕭卿洛淡道，“除非你同意跟我和離，我把藥方子給她，這樣一來，至少她可以按照原本的約定，等明年這個時候再成親。”
蘇玉姍年方十六，去年十五年談婚論嫁，一來長公主覺得年紀確實還有點小，二來有蕭卿洛提出的條件，她覺得延遲兩年沒什麼，女子十七歲出閣很正常。
若是按照原定計劃，今年裴旭被立爲太子，到明年這個時候，蕭卿洛還有足足一年時間可以替他鋪路，完全有能力讓他這個太子之位坐得穩當。
到那時候，蘇玉姍和周奕安再成親，就不會動搖到裴旭的儲位。
可是他太急了。
立太子和選太子妃兩道旨意同一天下來，想讓蕭卿洛被迫接受事實，事後再賠個罪，黯然訴說自己的不得已，就以爲她會體諒他，原諒他的隱瞞？
蕭卿洛覺得他真是天真得可笑。
男人大概都有一些自以爲是的毛病。
“裴旭，你以爲我是在乎太子妃的名分？”蕭卿洛幽幽一嘆，“你這樣的人，不管再做出什麼樣的承諾，我都不會再相信了。不過你已經被立爲太子，其實也沒必要在乎一個側妃心裏在想什麼，不必跟我解釋，也不必承諾……你只要按着你自己的計劃行事就行。”
“就算我給你和離書，你覺得自己走得出皇城嗎？”裴旭臉頰抽搐，看起來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脾氣，“卿洛，等我登基爲帝，太子側妃最低是四妃之一，我可以讓你做貴妃。等我培養出屬於自己的文臣武將，用不着輔國大將軍，雲紫卿這個皇後隨時可以廢掉，你……你就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挽星聽得一陣陣惡心，要不是不想浪費食物，她真想把桌上的菜端起來扣到他頭上。
果然是個過河拆橋之人。
今日爲了兵權可以娶雲紫卿，這太子妃還沒過門，他連來日該怎麼廢後都想好了，這種男人根本就是骨子裏的薄情寡義，自私自利！
“權力對太子殿下來說很重要，重要到可以辜負自己喜歡的人，可以忘記曾經的承諾，可以背信棄義，忘恩負義，但我家小姐並不稀罕你施舍的那點名分！”挽星怒道，“別說側妃貴妃，就是中宮皇後，我家小姐也不稀罕！你這種眼中只有權力利益的男人，根本不知道真心無價！”
“真心無價？”裴旭苦笑，今日似乎無心計較挽星的無禮，“如果我坐不上那個位子，我們可能連命都保不住，真心又能維持到幾時？正因爲有真心，正因爲我喜歡卿洛，所以我才要不惜一切得到那個位子，我想跟卿洛白頭偕老，我想——”
“別自欺欺人了。”蕭卿洛平靜地打斷他的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自己，不必打着爲愛情的幌子。”
裴旭沉默，眼底溫度一點點冷卻下來。
蕭卿洛重新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又格外優雅地享受珍饈美食，半點不受和離一事的影響。
裴旭沉默良久。
自從昨日領了聖旨回到臨王府，他就沒有正式吃過一頓飽飯，此時看着滿桌山珍海味，碗裏晶瑩剔透的米飯格外誘人。
可他看着蕭卿洛從容用膳的姿態，終於悲哀地發現，她竟然一點都不難過。
沒有傷懷，沒有糾結，沒有掙扎，沒有痛苦。
除了昨天剛得到消息時，流露出那一點寒心失望的眼神，其他時候的蕭卿洛，鎮定得像是一個旁觀者。
裴旭握緊手裏的筷子，意識到蕭卿洛似乎真的不在乎了，她要的和離是真和離，跟他再無半點糾纏的和離。
她一點都不眷戀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半分不舍。
這個發現讓他感到憤怒。
人在極度憤怒之下，就容易受情緒影響，繼而口不擇言：“你我成親兩年，你未有一子，於七出之條中算‘無子’，因爲娶太子妃一事鬧得不可開交，於七出之條中算‘善妒’，今日在鳳儀宮跟母後說話時大不敬，於七出之條中算‘不順父母’。”
裴旭陰沉道：“蕭卿洛，你憑什麼要和離書？你既然要下堂求去，就應該索要一份休書，而不是和離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