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街邊,我們找到一家補胎的,然而已經天黑關門了,我敲了半天也沒人應。
正好邊上有一家小旅館,於是我跟表舅商量,不然就在這住一晚,明天等修車店開門了,修好了車再走。
表舅思索着,問道:“這離我們之前出事的地方有多遠了,五公裏有嗎?”
“差不多。”
我點頭說道,被表舅這麼一問,我也有點擔心,說道:
“那群人不太可能追到這裏來吧?”
“嗯,應該不至於,不過還是把家夥拿上,以防萬一。”
我答應一聲,從座位底下抽出一截鋼管和一只西瓜刀。
這年頭跑大車的,基本都會在車裏放幾件家夥事,用來防身。
表舅本來只帶了鋼管,西瓜刀是我提議買的。
到旅館裏,我倆開了房間,把塞在衣服下面的家夥事拿出來。
“小舅,西瓜刀給我,我習慣用刀!”
“比崽子,你會用刀嗎!”
表舅在我腦袋上敲了兩下,突然想起什麼,“哦對,你還真砍過人!”
但他還是將砍刀自己留下,將鐵棍給了我。
“你媽把你交給我,我得對你負責!真出事也是我頂着,你不許逞能,聽到沒有!”
我聞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都說娘親舅大,我沒有親舅舅,表舅對我也趕得上親舅舅了。
房間很小,一個破吊扇也沒什麼風,給我倆熱的,躺下好半天都沒睡着,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起來。
“小峰,你有文化,你覺得貨運這門生意,會不會越來越好?”表舅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我覺得會,老百姓的生活好了,吃穿用這幾項,需求只會越來越大,至少往後十幾年,大貨車都不愁沒生意。
但是生意好做,進入這行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到後面一定會打價格戰,恐怕越來越不好幹。”
表舅坐起來,點着頭說道:“那你說說,有什麼辦法,能避免這種競爭?”
“避免不了,只能想別的法子,比如……成立一支車隊,去接那些單個司機接不起的大活,這樣競爭小,肯定比單打獨鬥掙得多!”
表舅一拍大腿,“你說的太對了,組建車隊,小峰,你這腦子不上大學可浪費了!”
我笑了笑,“我也就是紙上談兵,怎麼,小舅你也有組車隊的想法?”
“唉,有想法沒用啊,就買這輛車,我都把房子押上了,別說車隊了,你讓我再買一輛我都買不起了。”
我想了一下,說:
“不一定要買,咱們可以成立一家貨運公司,拉一些貨車司機入夥,然後統一管理,這樣也不需要投入太多的錢。”
“成立公司?”
表舅明顯心動了,
“要是照你分析的這樣,感覺有搞頭!等這次回去,咱倆好好合計一下!”
“好,到時候你當總經理,我給你打工!”
“哈哈,你這孩子!”
這麼聊下來,我不免也真動了組車隊的心思。
繼續討論,我倆都越來越興奮,恨不得立刻就回去,把這件事落實下來。
就在我倆聊的最熱乎的時候,房門突然砰地一聲被人踹開了。
一群人沖進來。
沒等我倆起身,直接被按在了床上。
“老實點,別動!”
我轉頭望去,按住我倆的,是兩個穿制服的男子。
我起初以爲是探員(能看懂就行,大家理解吧),結果剛好看到其中一人的臂章,寫着“治安聯防”四個字。
原來是聯防隊員。
經歷過這個年代的,應該對聯防隊員還有點印象,大約等於後來的協警。
但錄取基本上沒任何門檻,加上工資低,反而導致正經人都不幹這個。
聯防隊員的素質之差,比街上的混混好不到哪兒去。
但總不至於穿着制服入室搶劫吧?
我一時間很是茫然,直到看清跟在後面進屋的幾個人的模樣。
有八字胡,還有那兩個白天跟在他身後的年輕人。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沒想到他們真的找上門來了!
八字胡擠到最前面,看了看我倆,得意的笑了,
“沒想到咱們還能見面吧?也是巧了,東子家就住在鎮上,他被你踹了一腳,正好憋着氣呢。
回家路上就看到你們的車停在這裏,哈哈,這不是巧了嗎不是。”
他說完,對兩名聯防隊員說道,
“就是他倆,把我家一頭牛撞死了,我讓他們賠錢,他倆直接開車跑了,東子和阿強可以作證!”
“我沒撞他的牛——”
我話沒說完,就被按着我的聯防隊員打了一耳光,
“還嘴硬!我們來之前,剛到現場看過死牛,人證物證都有,硬犟沒用的小兄弟。”
我這才知道,他們是一夥的。
“別打孩子!”
表舅沖八字胡喊道,
“你要木料,我真沒法給你,不然我沒法交貨,你就說多少錢能了事,我認罰行吧。”
八字胡嘿嘿一笑,“本來一張桌子就夠,現在這些兄弟幫我撐場子,那就得加上一副沙發的錢了,你……給兩千吧。”
“兩千,你怎麼不去搶!”
我實在忍不住回了一句嘴。
我們這一趟貨幹下來,運費也不過七八百,這要給他兩千,不光白幹,還得往裏搭錢。
“別瞎說,誰搶你了,咱這是賠償金!”
八字胡沖身旁幾人擠眉弄眼,大家都放肆的笑起來。
“兩千就兩千!”
表舅咬了咬牙,掀開衣服,解下了腰包——
因爲路上不太平,當時經常跑外的人,都習慣將大錢放進貼身的包裏,以免被扒走。
而這次出來,恰好表舅的一個鄰居托他到南方買一套彩電和音響,給了他三千塊錢。
加上表舅自己的錢,都裝在這只小包裏,因此顯得特別鼓。
我一看到表舅當衆拿出小包,就知道壞了。
果然,八字胡接過兩千塊之後,眼睛還死死盯着小包,一只手撓着頭發,說道:
“我剛忘了說,這兩千,只是賠母牛的錢,我那頭母牛肚裏還有個小的,本來眼看就要生了,你得再給兩千!”
這話一出來,哪怕表舅再想息事寧人,也是忍不住了,看着他冷冷說道:
“我實話跟你說,剩下這些錢,是我給人帶貨的,分文不能動!
大家都是混碗飯吃,別太過分,給條路走好不好?”
“過分?哈哈,現在不是你們要拿車撞我的時候了?”
八字胡笑了兩聲,伸手推開窗戶,“看那邊!”
兩個手持木棍的人,此時就站在我們的車門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