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詩涵的聲音像一根細針,輕輕刺破了走廊裏安靜的空氣。林晴的心猛地一緊,下意識地將拿着袋子的手往身後藏了藏,這個細微的動作卻愈發顯得欲蓋彌彰。
“葉學姐早。”林晴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些,“我來參加‘南大人物志’的定稿會。”
“哦,定稿會啊。”葉詩涵拖長了語調,目光依舊帶着審視,在她和那個袋子上流轉,仿佛想從中解讀出什麼秘密。“顧辰還沒到吧?他一向很守時,應該快了。”
她語氣裏的熟稔讓林晴心裏有些不舒服,好像她才是那個更了解顧辰作息的人。林晴只是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幸好,樓梯口很快又傳來了腳步聲,這次是顧辰。他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樣子,穿着熨帖的白襯衫,手裏拿着筆記本電腦包,步伐沉穩。看到並肩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兩人,他腳步未停,只是目光平靜地掃過,最後落在林晴身上,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便拿出鑰匙開門。
“早啊,顧辰。”葉詩涵率先笑着打招呼,語氣親昵。
“早。”顧辰淡淡回應,推開了門,“都進來吧。”
他的態度對兩人似乎並無區別,都是工作式的平淡。林晴暗暗鬆了口氣,卻又有一絲莫名的失落。她跟着走進辦公室,趁着顧辰放電腦的間隙,快步走到他桌邊,將那個裝着毛巾的袋子輕輕放在桌角,低聲道:“學長,毛巾洗好了,謝謝你。”
顧辰動作頓了一下,視線落在袋子上,只回了一個字:“嗯。”
沒有多餘的話,甚至沒有多看一眼。林晴的心微微一沉,剛才那點鼓起勇氣帶來的緊張,瞬間化爲了淡淡的尷尬。她默默走到會議桌旁坐下,告訴自己,這才是正常的,難道還指望他因爲一條毛巾多說些什麼嗎?
李悅學姐和其他幾位負責排版的幹事也陸續到了。定稿會正式開始。顧辰主持,節奏依舊高效。他先讓李悅通讀了一遍最終修改後的稿件,然後讓大家發表意見。
大部分人都表示認可,只有一些細微的排版格式需要調整。輪到林晴時,她深吸一口氣,提出了一個關於文章結尾處引用的陳教授一句話的字體加粗建議,認爲這樣可以更突出其分量。
顧辰聽完,沒有立刻表態,而是看向宣傳部的幹事:“技術上容易實現嗎?”
得到肯定答復後,他才看向林晴,點了點頭:“可以,加上。”
幹脆利落,完全是基於內容本身的判斷。
整個會議過程,顧辰的表現專業、冷靜,對事不對人。他對林晴提出的建議,合理的采納,不合理的也會簡潔說明原因,和對待其他人沒有任何不同。仿佛周五晚上的雨夜相助,和那條簡短問候短信,都只是林晴一個人的幻覺。
林晴一邊參與討論,一邊忍不住用餘光觀察他。他專注工作時下頜線繃緊的弧度,他言簡意賅下達指令時的沉穩……這一切都讓她無法將眼前這個人和那個遞來毛巾、調高空調的人完全重疊。
會議結束,衆人散去。林晴收拾好東西,也準備離開。
“林晴。”顧辰叫住了她。
林晴腳步一頓,心跳漏了一拍,轉過身:“學長?”
顧辰從電腦前抬起頭,目光平靜無波:“陳教授那篇報道,排版最終版今天下午會出來。你負責最後一遍校對,重點是圖片說明和引用的文字部分,確保零差錯。校對完直接發我郵箱。”
又是任務。林晴心裏那點微弱的期待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認命般的了然。果然,在他這裏,只有工作才是永恒的連接點。
“好的,學長。”她公事公辦地回應。
“嗯。”顧辰應了一聲,便低下頭繼續處理自己的事情,不再看她。
林晴轉身走出辦公室,輕輕帶上門。走廊裏空無一人,陽光從盡頭的窗戶灑進來,明亮卻帶着一絲清冷。她靠着牆壁,緩緩吐出一口氣。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失落感席卷而來。
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竟然會因爲對方一點點超出常規的舉動就心緒不寧,甚至生出不切實際的幻想。對他來說,那些或許真的只是舉手之勞,或者,僅僅是爲了確保工作夥伴不要因爲生病而影響進度?畢竟,他看起來就是個追求極致效率的人。
下午,林晴摒除雜念,極其認真地完成了校對工作,確認每一個標點、每一處格式都準確無誤後,將最終版發到了顧辰的郵箱。郵件發送成功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和顧辰之間那根因爲項目而緊繃連接的線,似乎也隨之鬆弛了下來。
項目接近尾聲,他們之間的“被迫”交集,大概也要告一段落了吧。以後,他依舊是那個遙不可及的風雲學長,而她,只是衆多普通新生中的一個。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口竟然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酸澀。
她關掉電腦,決定去操場跑跑步,清空一下亂七八糟的思緒。傍晚的操場人不少,奔跑中,風聲掠過耳畔,汗水滲出皮膚,那種純粹的生理疲憊反而讓大腦輕鬆了不少。
當她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撐着膝蓋休息時,手機傳來郵件提示音。她拿出來一看,發件人是顧辰。主題只有兩個字:「已閱。」
她點開郵件,正文空空如也,只有一個附件——是那份最終排版稿,文件名後面加上了“【定稿】”字樣。這意味着,項目最重要的一環,終於塵埃落定。
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符合他一貫的風格。林晴看着那個附件,心情復雜。就在這時,又一條新信息彈了出來,依舊是顧辰,這次是短信:
「下周三公衆號推送。推送後,項目組聚餐,地點稍後通知。」
聚餐?
林晴握着手機,愣住了。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按照顧辰的性格,難道不是項目結束就立刻解散團隊,各歸各位嗎?怎麼會主動組織聚餐?
這條突如其來的、關乎工作之外社交活動的信息,像一塊石頭,再次投入她本已試圖恢復平靜的心湖。剛剛才理清的思緒,瞬間又被攪亂了。
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例行公事的團隊建設,還是……別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