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歸德府外的官道在暴雨沖刷下泥濘不堪,渾濁的泥漿漫過腳踝,每一步都似有無形的手在拖拽。鄧賢與招娣騎着從黑市購得的劣馬,朝着東南方向疾馳。馬匹鬃毛上凝結的雨水與泥漿混合,在狂風中甩落成細碎的弧線。招娣懷中揣着從糧行搶出的賬本,層層油紙包裹下仍透着潮溼的黴味;鄧賢則將改良火器的圖紙貼身收藏,粗糙的麻布摩擦着傷口,帶來陣陣刺痛。兩人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浸透,發梢滴落的水珠與馬蹄濺起的泥點交織,卻擋不住他們探尋真相的決心。就在此時,招娣腕間的銀鐲突然劇烈震動,幽藍光芒如火炬般照亮四周,驚得馬匹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劃出凌厲的弧線,馬背上的鞍具發出吱呀作響的抗議,濺起的泥水在藍光中仿佛懸浮的碎鑽。

"鄧大哥,看!"招娣指着路邊的亂葬崗,聲音因驚恐而發顫,尾音在風雨中被撕扯得支離破碎。一具半埋在土裏的屍體格外顯眼,死者身着褪色的欽天監服飾,胸口插着的箭矢與糧行庫房的一模一樣,箭羽上的北鬥七星紋已被血漬浸染,暗紅的血跡順着箭杆蜿蜒而下,在泥濘中暈染出詭異的圖案。鄧賢翻身下馬,靴底踩碎腐爛的落葉,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每一步都能感覺到腳下軟爛的腐殖質與碎骨。他小心避開死者腐爛的皮肉,從其懷中摸出一塊溫潤的玉佩。玉佩呈圓形,邊緣雕刻着精致的雲雷紋,每一道紋路都仿佛蘊含着古老的咒語;正面是完整的二十八星宿圖,每顆星辰都鑲嵌着細小的螢石,在暗處散發着微弱的熒光,隨着呼吸節奏明滅;背面卻刻着與《軍器圖說》相似的齒輪紋路,齒輪咬合處還殘留着暗紅的血痂,仿佛剛剛經歷過一場慘烈的廝殺。更詭異的是,玉佩中央鑲嵌的黑曜石竟與欽天監窺天杖上的材質相同,表面隱隱流動着神秘的光澤,當目光聚焦時,還能看到石中若隱若現的星圖幻影。

當玉佩靠近招娣的銀鐲時,兩件器物同時發出嗡鳴,聲音如同遠古巨獸的低吟,震得耳膜生疼。銀鐲的藍光與玉佩的黑光交融,在空中投射出一幅動態星象圖:北鬥七星的勺柄化作轉動的齒輪,每一次咬合都伴隨着微弱的電流聲,齒輪轉動時還會迸射出細小的火星。星象圖中,二十八星宿依次亮起,形成一條閃爍的光帶,最終指向南方某處。鄧賢立刻掏出從破廟得到的地圖比對,發現星象圖的方位恰好對應澳門附近一座標注爲"天機閣"的神秘建築。而在地圖邊角,用朱砂潦草寫着的"觀象毀器,星權永固"八個字,字跡因雨水暈染而模糊,筆畫間還夾雜着指甲抓撓的痕跡,卻與玉佩上的星宿齒輪圖案形成了某種微妙呼應。仔細觀察,還能發現地圖背面用針刺出的點陣,在月光下拼湊出澳門港口的輪廓。

"這玉佩...應該是欽天監高層之物。"鄧賢聲音低沉,喉結因緊張上下滾動,拇指摩挲着玉佩邊緣的暗紋。突然,他發現暗紋組合起來竟是一串數字密碼,與銀鐲中破解的"3.6.9.12"有着相似的排列規律,每個數字對應的位置都與星宿圖中的特定星辰重合。更令人震驚的是,當他將數字與《軍器圖說》中的機械參數對照時,竟得出一組關於蒸汽壓力的精確數值。還沒等他深入思考,遠處傳來馬蹄聲,鐵蹄踏碎泥漿的聲響夾雜着金屬碰撞的脆響,以及隱約的號角聲。招娣迅速將玉佩塞進衣襟,兩人拍馬鑽進路旁的竹林,竹枝劃破他們的皮膚,留下一道道血痕,鮮血混着雨水順着手臂流下,在竹葉上綻開一朵朵紅梅。

追兵過去後,他們在竹林深處發現一座廢棄的道觀。道觀匾額上"玄機觀"三字早已斑駁,木質框架被歲月侵蝕得千瘡百孔,匾額下方還掛着半片殘破的銅鈴,隨着風發出微弱的叮當聲。但門框上殘留的西洋浮雕卻清晰可見:利瑪竇與中國工匠共同組裝天文儀器的場景中,工匠佩戴的玉佩竟與手中這塊如出一轍,浮雕下方還刻着一行模糊的葡文,翻譯過來是"知識無國界",旁邊用中文批注着"器以載道,道器合一"。鄧賢推開布滿蛛網的殿門,腐朽的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揚起的灰塵中還能聞到淡淡的檀香與黴味混合的氣息。神壇上供奉的不是三清道祖,而是一尊手持齒輪與渾天儀的神秘雕像,雕像面容融合了東西方特征,眼神深邃如淵,底座刻着拉丁文"Veritas in Machina"(真理在機械中),字母縫隙裏還殘留着未幹涸的蠟油,周圍散落着一些刻有星象符號的玉簡。

就在此時,玉佩突然發燙,溫度高得幾乎灼傷皮膚,同時發出頻率逐漸加快的震動。鄧賢將其置於雕像掌心的凹槽,整座道觀開始震動,灰塵如細雪般從梁上落下,瓦片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地面裂開,露出通往地下的階梯,階梯兩側牆壁鑲嵌着會發光的螢石,照亮了牆上密密麻麻的手記。這些手記用中文和葡文交替書寫,紙張因年代久遠而發黃變脆,有的頁面還被蟲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記錄着一個跨越百年的秘密:自利瑪竇來華,便與欽天監中的開明之士合作,試圖將西方機械學與東方星象術融合,創造真正的"天機"。但保守派爲維護神權,策劃了一系列陰謀,他們先是在火藥中摻雜慢性毒藥,使參與研究的工匠逐漸喪失行動能力;又豢養死士,專門鏟除知曉秘密的人;還篡改天文典籍,將所有研究成果據爲己有,用於制造戰爭兵器。更令人震驚的是,他們還豢養死士,專門鏟除知曉秘密的人,招娣父親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已除目標"的名單中,旁邊標注着"銀鐲持有者之父,掌握核心機關圖"。

手記末尾夾着一張泛黃的合影,邊角還沾着褐色的污漬,照片邊緣有明顯的撕扯修復痕跡。照片中,招娣的父親王若瑟與利瑪竇的弟子站在澳門港口,身後是一座巨大的蒸汽驅動的觀象台,台頂的齒輪與天空中的星辰同步轉動,噴出的蒸汽在空中形成奇異的圖騰。而在觀象台基座,赫然刻着與玉佩相同的星宿齒輪紋,台下站着的人群中,鄧賢竟發現了周明遠年輕時的身影,他身旁站着欽天監的官員,手中拿着一卷圖紙,圖紙一角露出"天機戰車"的字樣。照片背面用極小的字寫着:"萬歷三十五年,最後的嚐試,若失敗,將啓動B計劃"。

"原來我爹...一直在守護這個秘密。"招娣淚水奪眶而出,淚珠砸在銀鐲上,激起一圈圈藍色的漣漪,銀鐲的藍光變得柔和,仿佛在安撫她的情緒。她的肩膀微微顫抖,回憶如潮水般涌來,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她銀鐲時那充滿擔憂與期待的眼神。鄧賢握緊玉佩,突然發現玉佩內側刻着極小的字:"七星連珠之夜,天機閣現真容",字的周圍還刻着一圈微型齒輪,當玉佩轉動時,這些齒輪會依次咬合,露出隱藏的星象軌跡圖。他想起周明遠提及的"天機戰車",又聯想到糧行密室的機械圖紙,一個可怕的猜測涌上心頭:欽天監與織造局正試圖利用星象力量,啓動某種足以顛覆王朝的終極武器。而此時距離七星連珠,只剩不到三日。天空中,烏雲愈發厚重,閃電在雲層中蜿蜒,仿佛是上天在爲即將到來的危機預警。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道觀外傳來熟悉的冷笑。周明遠手持玉扳指,身後跟着數十名黑衣人,其中一人正是在糧行見過的掌櫃,他臉上新添的燒傷還未結痂,眼神中滿是仇恨,腰間別着的短刀上還殘留着未擦淨的血跡。"把玉佩和銀鐲交出來吧,鄧賢。"周明遠把玩着玉扳指,玉質的表面映出他扭曲的面容,"你們以爲發現了秘密?不過是踏入更深的陷阱。這塊觀象玉佩,本就是爲引你們入局的誘餌!當年王若瑟將核心秘密藏在女兒身上,我們等了這麼多年,就爲這一刻。現在,七星連珠的時刻即將到來,你們的使命也該結束了。"他身後的黑衣人同時抽出兵器,刀刃上淬着的毒液在螢石光下泛着幽藍的光,刀柄上刻着鎮壓邪祟的符文。

話音未落,黑衣人已呈包圍之勢,他們每走一步,地面都會留下黑色的腳印,顯然鞋底塗有追蹤藥劑。鄧賢迅速掏出改良後的神機箭,箭尾的火藥包因潮溼微微膨脹,他暗自祈禱火藥還能正常引燃;招娣則握緊銀鐲,鐲身的齒輪紋路與玉佩產生共鳴,發出高頻震動,震得她的手掌發麻。玉佩與銀鐲同時發出強光,照亮了道觀內暗藏的機關。牆壁上的齒輪開始轉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地面升起一排排弩箭,弩箭上刻着與欽天監徽記相反的圖案;天花板垂下帶着倒刺的鐵鏈,鐵鏈末端系着裝滿毒煙的陶罐。一場關乎科技傳承與陰謀顛覆的生死對決,在神秘的觀象玉佩指引下,正式拉開帷幕。而此時的天空,烏雲中隱約可見七星閃爍,仿佛在預示着某個古老預言的降臨,雷霆在雲層中醞釀,似要將這世間的一切隱秘都劈開。道觀外,暴雨如注,狂風呼嘯,仿佛整個天地都在爲這場即將到來的決戰而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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