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 格根塔娜猛地抽回手,動作決絕得沒有一絲猶豫!

她深深地看着父親那張被死亡陰影籠罩的臉,淚水再次洶涌而出,眼神卻堅定如磐石!“阿爸!我是蒼狼巴圖魯的女兒!

我的身體裏流着草原上最烈的血!

長生天可以帶走我的命,但絕不能帶走你!

等我回來!”

她猛地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父親絕望而擔憂的眼睛,決絕地轉身!

火紅的身影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絕,沖出了彌漫着死亡氣息的氈帳!帳簾在她身後猛烈晃動,灌入一股夾雜着雪粒的、刺骨的寒風!

氈帳內,只剩下巴圖魯更加急促痛苦的喘息、壓抑的哭泣,還有老巫醫扎那隱藏在五彩羽毛和詭異油彩下,那雙閃爍着毒蛇般陰冷光芒的眼睛。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狂風吹散的沙畫,驟然破碎、扭曲!那濃重的血腥、刺鼻的藥味、父親的喘息、女兒決絕的背影……瞬間被一片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慘白和刺骨的極寒所取代!

風!

狂暴到足以撕裂一切的風!卷着億萬根冰冷鋼針般的雪粒,發出淒厲如萬千惡鬼哭嚎的尖嘯,瘋狂地抽打着天地間的一切!視線所及,只有一片混沌的、翻滾的慘白,分不清天與地。

巨大的冰棱如同倒懸的利劍,犬牙交錯地矗立在陡峭的冰壁之間,構成一座巨大、陰森、死寂的冰雪迷宮——葬魂冰谷!

在這片連靈魂都能凍結的絕地深處,一點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火光,在狂暴的風雪中頑強地搖曳着。

那是一個幾乎被積雪掩埋的、臨時挖掘出的狹小冰洞。

洞口被厚厚的熊皮勉強遮擋,依舊被狂風吹得劇烈鼓蕩。

洞內,一支牛油火把插在冰壁上,昏黃搖曳的火光,勉強照亮了洞內蜷縮着的一個身影。

是格根塔娜。

她身上那件火紅的騎裝早已被冰雪浸透,凍得硬邦邦的,失去了所有鮮豔的色彩,如同凝結的血塊。

臉上、手上裸露的皮膚布滿青紫色的凍瘡和細小的裂口,嘴唇幹裂發紫,呼出的氣息瞬間在睫毛和眉毛上凝結成厚厚的白霜。

她蜷縮在冰冷的洞底,身體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着,每一次顫抖都帶來刺骨的劇痛。

懷裏,緊緊抱着一個用厚厚油布層層包裹的、長條形的物件——正是那柄玄青短刀!刀柄末端的羊脂白玉,在昏暗的火光下,反射着一點微弱而溫潤的光澤。

她已經在這片絕地裏跋涉了整整三天三夜。靠着父親傳授的生存技藝和一股超越生死的執念,她奇跡般地找到了傳說中的冰魄血蓮!

那朵生長在萬丈冰崖縫隙中、花如剔透冰晶、蕊如凝固鮮血的奇花,此刻正被她用體溫小心地護在貼身的皮囊裏!

然而,歸途的暴風雪,比來時更加狂暴、更加致命!如同長生天降下的最後一道屏障,要將這膽敢闖入禁地的凡人徹底抹殺。

她的體力早已透支到了極限,食物耗盡,僅存的烈酒也用來暖身,抵御着刺骨的嚴寒。

更可怕的是,她的左腿在攀爬冰崖時被一塊墜落的冰棱狠狠砸中,劇痛鑽心,此刻腫脹得如同巨大的冰坨,每一次挪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苦。

“阿爸……等我……一定要……等我……” 格根塔娜幹裂的嘴唇翕動着,發出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囈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她將臉緊緊貼在懷中那冰冷的刀柄上,試圖從那唯一熟悉的觸感中汲取一絲力量和溫暖。羊脂白玉冰冷的觸感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經。

就在這時!

“嗚嗷——!!!”

一聲淒厲、悠長、充滿了無盡怨毒和飢餓的狼嚎,如同來自地獄的喪鍾,猛地穿透了洞外狂暴的風雪聲浪,清晰地刺入冰洞!

緊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此起彼伏,迅速由遠及近!

那聲音中蘊含的貪婪和凶殘,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格根塔娜的心髒!

是狼群!

而且是這片冰谷中最凶殘、最狡猾、被飢餓和嚴寒逼到絕境的冰原狼群!它們被火光和活人的氣息吸引而來!

格根塔娜的身體猛地僵住!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冰冷的、比洞外風雪更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她掙扎着想要坐起,左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讓她悶哼一聲,重重跌回冰冷的洞底!

“砰!砰!砰!”

沉重的撞擊聲猛地砸在洞口的熊皮上!伴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利爪瘋狂抓撓獸皮和冰壁的刺耳聲響!

還有野獸喉嚨深處發出的、充滿威脅和飢餓的“呼嚕”低吼!

它們來了!就在洞口!

格根塔娜的心瞬間沉到了冰點!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被困在這狹小的冰洞裏!

左腿重傷,體力耗盡!

外面是狂暴的風雪和一群飢餓的惡狼!

插翅難逃!

“嗬……嗬……” 她劇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風箱般起伏,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被撞擊得劇烈晃動、隨時可能被撕開的洞口熊皮!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她的四肢百骸!

不!不能死在這裏!

阿爸還在等着血蓮救命!

這個念頭如同最後一點火星,猛地在她被絕望冰封的心底炸開!

一股求生的本能和更加強大的守護執念,如同被點燃的火山,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痛苦!

她的手!

那只早已凍得麻木、布滿裂口的手!

如同被無形的力量驅動,猛地伸向懷中!不是去拿護身的短刀!

而是探入貼身的皮囊!

死死地、不顧一切地抓住了那朵用命換來的、冰涼刺骨的冰魄血蓮!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那冰晶花瓣的刹那!

“嗤啦——!!!”

一聲令人心悸的撕裂聲!

洞口那塊厚重的熊皮,在數只狼爪瘋狂的撕扯下,終於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股夾雜着雪粒和腥膻惡臭的狂風,猛地灌入冰洞!

吹得火把瘋狂搖曳,幾乎熄滅!

昏黃搖曳的火光中,一只巨大猙獰、覆蓋着灰白冰霜的狼頭,猛地從那撕裂的口子裏探了進來!

幽綠色的獸瞳在黑暗中閃爍着貪婪、飢餓和殘忍的光芒,如同兩點來自地獄的鬼火!

沾滿涎水的獠牙在火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寒芒!

喉嚨裏發出低沉而充滿威脅的“嗚嚕”聲!

緊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更多的狼頭擁擠在洞口,幽綠的眼睛如同鬼火森林,死死地鎖定洞內那個蜷縮的、散發着誘人血肉氣息的獵物!

“嗚嗷——!”

爲首那只體型最爲龐大的頭狼,發出一聲短促而凶戾的嚎叫!

後腿猛地蹬地!

龐大的身軀帶着一股腥風,如同離弦的箭矢,凶狠無比地向着洞內蜷縮的格根塔娜猛撲過來!

張開的血盆大口,直噬她的咽喉!獠牙上滴落的涎水,在火光下閃着寒光!

死亡的氣息,帶着濃重的腥膻和冰冷的惡意,撲面而來!

格根塔娜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了跳動!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火把瘋狂搖曳的光影!

洞口擁擠的、閃爍着貪婪綠光的狼瞳!

撲面而來的腥風!

頭狼那布滿獠牙、無限放大的血盆巨口!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股滔天的、足以焚毀理智的恐懼和絕望!

“啊——!!!”

一聲淒厲到非人的、充滿了極致恐懼和絕望的尖嘯,猛地從格根塔娜被死亡扼住的喉嚨裏爆發出來!

那聲音尖利刺耳,瞬間壓過了洞外的風雪和狼嚎!

就在這滅頂的絕望和本能驅使下!

她的手!那只緊緊攥着冰魄血蓮的手!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一般,猛地鬆開那朵冰涼的花!

以一種超越意識的速度,閃電般探向懷中!死死地、不顧一切地抓住了那柄一直緊貼着她的、冰冷沉重的玄青短刀的刀柄!

入手一片冰涼!熟悉的皮革觸感!末端那顆羊脂白玉緊貼着她的掌心!

就在頭狼那腥臭的巨口即將咬合、獠牙即將刺穿她脖頸動脈的千鈞一發之際!

格根塔娜的眼中,最後一點屬於人的恐懼瞬間被一種野獸般的、同歸於盡的瘋狂所取代!

她爆發出生命中最後、也是最狂野的力量!

身體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向側面翻滾!

同時!

那只緊握着短刀的手!

帶着玉石俱焚的決絕!

用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狠狠地、不顧一切地向上反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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