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寂,如同一層沉重的、油膩的帷幕,嚴嚴實實地裹住了“鵬程百貨”批發市場這具龐大的鋼鐵殘骸。幾輛外殼布滿凹痕和鏽跡、車窗糊着厚厚塵土的改裝車,像一頭疲憊的鋼鐵巨獸,最終在龐大建築投下的巨大陰影邊緣停住。車輪碾過地面散落的碎玻璃和斷裂的鋼筋,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嚓聲,打破了廣場上凝固般的寂靜。

灰霾的天空沉沉地壓在城市廢墟的輪廓線上,沒有風,只有一種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沉悶燥熱,混合着金屬鏽蝕、腐朽有機物和陳舊塵埃的復雜氣味,頑強地鑽進每個人的鼻腔。

張志祥猛地推開車門,沉重的軍靴“哐”一聲砸在龜裂的水泥地上。他眯起眼,銳利的目光像探針一樣掃過眼前這棟怪獸般的建築。巨大的玻璃幕牆早已失去了所有光澤,污穢不堪,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如同一張巨大而肮髒的破布勉強覆蓋着空洞的骨架。黑洞洞的入口更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深不見底,散發着絕對的危險氣息。

“都下車!”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鐵塊砸在地上,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陳程第二個鑽了出來,動作輕捷無聲,像一道融入陰影的流線。他習慣性地壓低了頭上那頂磨損嚴重的棒球帽帽檐,帽檐下,那雙眼睛異常平靜,仿佛眼前這象征死亡的巨構與他日常走過的巷弄並無不同。他背上只有一個輕便但鼓鼓囊囊的戰術背包,腰間匕首的皮鞘磨得油亮。梁某是最後一個下車的,動作帶着新手的遲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瑟縮。他笨拙地抱着他那支顯得有些過長的突擊步槍,手指緊張地在冰冷的護木上摩挲。沉重的戰術背心勒着他有些單薄的身軀,額頭上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不知是因爲悶熱,還是因爲恐懼。他深吸了一口帶着鐵鏽味的空氣,試圖壓下胸腔裏擂鼓般的心跳。張志祥轉過身,目光在陳程和梁某臉上掃過,尤其在梁某緊繃的臉上多停留了一瞬。

“聽着,”

他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驚擾了建築深處蟄伏的某種東西,“這地方老錢他們小隊以前摸過前幾層,搜刮過一遍。他們報告說沒遇見活人,但蟲子不少,尤其是那些晝伏夜出的鬼東西——‘夜行怪’。”他刻意加重了最後三個字,梁某的喉結明顯滾動了一下。

“現在他媽的是下午,外面亮堂,但裏面,”

張志祥用大拇指朝身後黑洞洞的入口一指,

“黑得跟他媽地獄似的!都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這不是演習,子彈不長眼,那些畜生的爪牙更不長眼!”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得如同鷹隼般銳利,開始分配任務:

“我搜一樓。地形復雜,貨架倒塌多,適合單兵清剿。”

他看向陳程和梁某:

“你們兩個,負責二樓。陳程,你帶好他。搜索所有可能遺漏的邊角,重點是食品、藥品、五金工具、任何能用的燃料!記住,效率!安全!別他媽瞎搞!”

最後那句話,幾乎是盯着梁某說的。梁某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但抱着槍的手臂肌肉依舊僵硬。

“三層,”

張志祥指了指頭頂,

“電梯口的位置,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一個小時後,必須在那裏跟我匯合!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陳程的回答簡短清晰,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明…明白!”

梁某的聲音帶着一點顫音,但還算響亮。“好。”張志祥最後檢查了一下他手中那把威力巨大的改裝霰彈槍,咔嚓一聲將一發紅色的獨頭彈推入膛內,

“行動!”

張志祥高大的身影如同謹慎的獵豹,率先融入了大樓入口那片粘稠的黑暗。光線在他身後迅速被吞噬,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隨即徹底消失。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腐爛食物徹底發酵的酸臭、某種黴菌繁殖的潮溼腥氣、動物排泄物的惡臭,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變異生物的、帶着金屬鏽蝕感的腥甜氣味。他立刻打開了固定在霰彈槍管下方的強光戰術手電,這是他今早在黑市搶到的,發財了不花一筆可不是他的風格。一道粗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的景象令人心驚。

曾經寬敞明亮的一樓大廳,此刻是一片狼藉的戰場。巨大的承重柱上布滿黑色的、如同幹涸血跡般的污漬和深深的爪痕。無數金屬貨架像被巨人的手揉捏過一樣,扭曲坍塌,橫七豎八地堆疊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布滿尖刺和陷阱的鋼鐵迷宮。破碎的玻璃、塑料包裝袋、早已腐爛成黑色污泥的貨物殘骸鋪滿了地面,每一步踩下去都發出令人不安的碎裂聲或粘膩的噗嗤聲。手電光柱緩緩掃過,光線在厚重的塵埃中形成一道明顯的光束。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腳下踩踏廢墟的聲響,這裏寂靜得可怕。但這寂靜並非真空,張志祥繃緊了全身的神經。他能感覺到,在那些貨架倒塌形成的深邃陰影裏,在那些被瓦礫半掩的通道盡頭,有無數的“眼睛”或是感知器官在注視着他,伴隨着極其輕微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那是節肢動物硬質外殼摩擦地面或牆壁的聲音,是溼滑粘膩的軀體在污穢中拖行的聲音。

突然!“譁啦!”一聲脆響!一只足有小臂長短的變異蜈蚣,渾身覆蓋着油亮的、帶着詭異金屬光澤的紫黑色甲殼,數百對尖銳的步足瘋狂劃動,從頭頂一個坍塌的貨架夾縫中猛地撲落下來!腥風撲面!張志祥瞳孔驟然收縮,身體反應快過思維。他猛地一個矮身側滑步,沉重的軍靴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音,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帶着腥臭口器的撲咬。同時,他手中的霰彈槍如同活物般抬起!“砰——!!”震耳欲聾的槍聲在死寂空曠的大廳裏炸開,如同驚雷!強大的後坐力讓張志祥強壯的手臂也微微一震。

呼嘯而出的獨頭彈精準地命中了變異蜈蚣那猙獰的頭部!噗嗤!粘稠的、混合着綠色漿液和破碎甲殼碎片的“內容物”猛地爆開,濺射在旁邊的扭曲貨架上。失去頭顱的蜈蚣軀體劇烈地抽搐扭動,幾十條步足兀自瘋狂抓撓着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槍聲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虛假的平靜!“吱吱吱——!!”尖銳刺耳的鼠嘯聲從四面八方響起!黑暗中,無數雙猩紅的、貪婪的小眼睛亮了起來!變異鼠群!它們比普通老鼠大得多,壯碩如半大的兔子,皮毛肮髒打結,門齒變得如同鑿子般鋒利突出,尾巴光禿禿如同毒蛇。它們被槍聲和血腥味徹底激發了凶性,如同黑色的潮水,從倒塌貨架的縫隙裏、從黑暗的角落裏、從天花板的破損管道中瘋狂涌出,匯聚成一股狂暴的洪流,朝着張志祥猛撲過來!

“操!”

張志祥怒罵一聲,臉上卻沒有任何慌亂,只有一種近乎冰冷的專注。他猛地將霰彈槍向後一甩背在身後,動作快到出現殘影,同時雙手已經從戰術背心上閃電般拔出了兩把沉重的大口徑手槍!“砰砰砰!砰砰砰!”雙槍齊射!槍口噴吐着灼熱的火焰,震耳欲聾的槍聲連成一片,在巨大的空間裏瘋狂回蕩!子彈如同死神的鐮刀,精準地切入鼠群。

沖在最前面的幾只變異鼠瞬間被轟得血肉橫飛,身體像破麻袋一樣被巨大的動能撕扯開來。污血和碎肉混合物噴灑得到處都是!但這群畜生數量太多了!悍不畏死!同伴的死亡似乎更加刺激了它們的瘋狂!鼠潮沒有絲毫停滯,踩踏着同伴的屍體,發出更加尖利的嘶叫,繼續撲來!張志祥邊打邊退,沉重的軍靴踩踏着滿地狼藉,動作迅捷有力。他利用倒塌的貨架作爲掩體,每一次短暫停歇,雙槍都爆發出致命的轟鳴,將撲到近前的鼠群成片掃倒。

空氣中彌漫着濃鬱到化不開的火藥味、血腥味和變異生物獨有的惡臭。彈殼叮叮當當滾落在地面的玻璃渣和腐爛物之中。戰鬥短暫而激烈。當最後一只沖到張志祥腳邊、試圖啃咬他靴子的碩鼠被他一槍轟碎了腦袋後,大廳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只有彌漫的硝煙和濃烈的血腥惡臭證明着剛才的瘋狂。張志祥劇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額角滲出汗珠。他快速掃視戰場,滿地的鼠屍和破碎的蟲軀。他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神裏的警惕沒有絲毫放鬆。

“媽的,老錢那幫家夥搜得倒是‘幹淨’!”

他低聲咒罵,踢開腳邊一只碩鼠的屍體,“有用的屁都沒留幾個!”他強光手電掃過幾個明顯被翻找過、空蕩蕩的貨架區域,只有一些毫無價值、徹底腐爛的垃圾。一層,顯然已經被徹底“光顧”過,有價值的東西寥寥無幾。張志祥不再停留,他需要盡快完成這一層的確認,趕往集合點。

與此同時,二樓的氣氛同樣壓抑到了極點。

陳程領着梁某,順着布滿灰塵和不明污漬的消防樓梯小心翼翼地向上。梁某的突擊步槍槍口始終緊張地指向下方和前方任何可疑的黑暗角落,手指緊緊扣在扳機護圈外。推開沉重的防火門,

一股更加濃烈的陳腐黴味和另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着某種粘液幹燥後的甜腥味撲面而來。

二樓原本似乎是服裝和日用品區域,布局更加密集。

倒塌的貨架相互傾軋,形成更多迷宮般的狹窄通道。大量的衣物布料或被撕扯成條狀懸掛,或堆積在地面上,形成厚厚的、覆蓋一切的腐爛絨毯,踩上去軟綿綿的,每一步都深陷其中,發出令人不安的噗噗聲,掩蓋了所有可能接近的腳步聲。

光線比一樓更差,只有從遠處破損窗戶透進來的幾縷慘淡天光,勉強勾勒出物體的輪廓。黑暗如同有實質的墨汁,濃得化不開。空氣粘稠得仿佛能凝固呼吸。

“跟緊,注意頭頂和腳下。”

陳程的聲音低沉得像耳語,在絕對的寂靜中卻異常清晰。他沒有打開戰術手電,在這種環境下,光源就是活靶子。他依靠着遠超常人的黑暗視覺和經驗,無聲地在前方帶路,像一道真正的影子。他後背感知着梁某緊張的呼吸和笨拙的腳步節奏。梁某感覺自己心髒快要跳出胸腔。每一次衣物堆裏細微的蠕動,每一次布料摩擦發出的沙沙聲,都讓他差點扣動扳機。他努力控制着呼吸,眼睛瞪得溜圓,試圖在黑暗中看清什麼,汗水沿着鬢角滑落,滴進脖頸,冰涼刺骨。

“吱……”

一聲輕微到幾乎被布料吸收的聲響,在右側一堆拱起的腐爛羽絨服下傳來。梁某幾乎是應激反應般猛地轉身,槍口瞬間對準了聲音來源!手指已經壓在了扳機上!

“別動!”

陳程冰冷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懾力,像冰錐瞬間刺穿了梁某緊繃的神經。就在梁某動作僵硬的瞬間,那片拱起的羽絨服堆猛地炸開!兩道黑影如同離弦之箭,帶着腥風從裏面激射而出!目標竟然是梁某的側頸和小腿!是變異鼩鼱!速度快得驚人!體型不大,但細長的吻部和鋒利的牙齒閃着寒光!梁某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完全跟不上反應!

唰!一道寒光閃過!快得如同幻覺!陳程手臂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他手中的匕首在幾乎沒有任何光線的環境下,精準地捕捉到了那兩道黑影的軌跡!噗!噗!兩聲輕響!第一只變異鼩鼱在半空中被匕首精準地削掉了腦袋,腥臭的血液和腦漿濺射出來!第二只則在撲到梁某小腿之前,被匕首如同毒蛇吐信般刺穿了身體,釘在了旁邊一個歪倒的金屬貨架腿上!那畜生發出短促尖銳的哀鳴,四肢瘋狂抽搐!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梁某甚至沒看清陳程是如何拔刀、如何出手的!他只感到一股冰冷的銳風擦過自己臉頰,隨即是近在咫尺的血腥噴射和變異生物臨死的嘶鳴!他嚇得猛地後退一步,腳下被凌亂的布料一絆,差點摔倒,突擊步槍的槍口胡亂地指向天花板,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他看着陳程面無表情地走近,一腳踩住被釘在貨架上的鼩鼱屍體,手腕一扭,幹淨利落地拔出匕首,在旁邊的破布上隨意擦拭了一下血跡,收入鞘中。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拂去一點灰塵。

“別緊張過頭。浪費子彈暴露位置,更危險。”

陳程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波瀾,但梁某聽出了裏面隱含的告誡。他羞愧地低下頭,大口喘息着,努力平復快要爆炸的心髒。

“謝…謝謝。”

梁某的聲音還在發顫。

“繼續。”

陳程沒有多言,再次轉身,身影融入前方的黑暗。接下來的搜索,更是印證了張志祥的話。老錢的小隊顯然重點關照過二樓。他們走過的區域,所有可能存放食物、藥品、工具的地方都被翻得底朝天。空蕩蕩的貨架,被暴力撬開的儲物櫃,散落一地毫無價值的小商品和腐爛衣物。有價值的收獲少得可憐:在一個倒塌貨架最底層壓着的縫隙裏,陳程扒拉出兩盒包裝破損、但鋁箔密封完好的抗生素;梁某則在一個廢棄收銀台下面,幸運地摸到了一小瓶還沒揮發幹淨的醫用酒精。除此之外,只有一地狼藉和無處不在的、令人煩躁的窸窣聲——那是體型更小的變異蟑螂群在暗處活動的聲音。時間一點點流逝,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過梁某的心頭。偌大的二層,幾乎一無所獲!就在他們即將完成對整個樓層的粗略搜索,靠近通往三層消防通道的時候。

“嘎……吱……”

一聲極其輕微、帶着某種粘滯感的摩擦聲,從前方一個被大型展示櫃台遮擋的黑暗角落裏傳來。這聲音不同於老鼠的窸窣和蟑螂的爬行,它更沉重,更……粘稠。陳程的腳步驟然停下,整個人瞬間進入了高度戒備狀態,像一張拉滿的弓。他左手無聲地抬起,示意梁某停止前進,右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匕首柄上。梁某立刻屏住呼吸,心髒再次狂跳起來。他學着陳程的樣子,盡量縮起身子,將突擊步槍架在身前一個半倒塌的貨架上,槍口指向聲音的來源。汗水濡溼了手心。黑暗中,那個角落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緩緩蠕動。陳程的眼睛銳利如鷹隼,死死鎖定着那片黑暗。他微微側過頭,用幾乎不可聞的氣聲說道:

“……大的。夜行類。別開燈。”

夜行怪?!梁某的瞳孔猛地收縮!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臭氣息,如同實質的冰冷氣流,從那角落彌漫開來。緊接着,一個龐大的、不規則的陰影輪廓緩緩地從那片最深的黑暗中“流淌”了出來!它沒有明顯的四肢,更像是一大團蠕動的、覆蓋着粘稠黑色膠質物的肉塊!肉塊的表面布滿細密的、不斷開合的孔洞,一些粘稠的半透明絲線正從孔洞裏緩慢地分泌出來,拖曳在地上。在肉塊朝向他們的方向,兩個凹陷的孔洞緩緩張開,露出了兩點針尖大小、散發着微弱幽綠熒光的“眼睛”!那光點沒有任何情感,只有純粹的、對血肉的貪婪!是夜行怪的幼體?還是某種未知的形態?!那股冰冷嗜血的氣息已經鎖定了他們!陳程全身的肌肉繃緊到了極致,呼吸幾乎停止。他知道,這東西一旦完全脫離陰影,發動攻擊的速度將極其恐怖!他必須搶占先機!就在那團蠕動肉塊即將完全脫離角落陰影、身上密密麻麻的孔洞似乎開始加速分泌粘液的瞬間!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突擊步槍連射聲,如同爆豆般在梁某身邊炸響!槍口噴吐出長長的火舌,瞬間照亮了周圍一小片猙獰的廢墟景象!是梁某!極度的恐懼瞬間壓垮了他本就脆弱的神經!當那兩點幽綠的“眼睛”徹底顯露、帶着實質般的惡意“看”向他時,他腦子裏那根名爲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張志祥的警告、陳程的告誡、所有的訓練……在這一刻全部被求生的原始本能淹沒!他死死扣住了扳機!

像昨天張志祥教他的一樣.....不過灼熱的子彈如同狂風暴雨般潑灑向那團蠕動的黑影!噗嗤!噗嗤!噗嗤!子彈撕裂肉體的悶響接連不斷!綠色的、粘稠如油污般的腥臭汁液猛地從那團肉塊上爆開!如同被戳破的巨大膿包!汁液四處飛濺,落在周圍的布料和金屬上,發出滋滋的輕微腐蝕聲!那怪物的“身體”劇烈地抽搐、翻滾!發出一種極其尖銳、如同嬰兒啼哭又混合着金屬扭曲摩擦的淒厲嘶鳴!“眼睛”裏的幽綠光芒瘋狂閃爍!“操!!廢物!!”陳程的怒吼聲幾乎被槍聲和怪物的嘶鳴蓋過!他沒想到梁某竟然會在這種時候、以這種方式開槍!槍聲成了最響亮的集結號!

“吱吱吱——!!!”

“嘶嘶嘶——!!!”

“嘎啦嘎啦——!!!”

整個二樓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蟻巢!無數尖銳、嘶啞、令人頭皮炸裂的嘶鳴聲從四面八方響起!貨架深處、布料堆下、天花板夾層……密密麻麻的猩紅復眼亮起!變異鼠群、節肢類怪物、還有更多形態各異、發出不同聲響的生物,被槍聲和血腥味徹底驚醒!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從每一個可能的角落裏瘋狂涌出!目標直指槍聲的來源——梁某和陳程!

“撤!!”

陳程大吼一聲,眼中寒光爆射!他不再猶豫, 怒吼在狂暴的嘶鳴潮中撕開一道縫隙。梁某如夢初醒,轉身就跑,腎上腺素飆升壓過了恐懼,但腳步依然踉蹌。身後是沸騰的黑暗,無數猩紅的復眼和蠕動陰影組成的死亡洪流緊追不舍!剛沖到通往一樓的樓梯拐角,下方沉重的腳步聲伴隨着熟悉的怒吼猛地傳來:

“他媽的搞什麼鬼?!”

張志祥魁梧的身影如同憤怒的鐵塔,一步三級地沖了上來,改裝霰彈槍槍口還殘留着硝煙。顯然是被二樓爆發的激烈槍聲和騷動驚動了。

“夜…夜行怪!梁某開的槍!”

陳程言簡意賅,側身閃過撲下來的一只碩鼠,匕首寒光閃過,精準地削掉了它的半個腦袋。

“操!老子昨天白教你了!”

張志祥瞬間明白了狀況,憤怒的目光狠狠剮了梁某一眼,那眼神幾乎要把他生吞活剝。但此刻絕不是教訓的時候。他猛地舉起霰彈槍,對着樓梯上方洶涌而下的變異生物群,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三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幾乎連成一片!獨頭彈恐怖的沖擊力在狹窄的樓梯間形成了死亡風暴!沖在最前面的幾只變異鼠和一只形似巨大蟑螂的怪物瞬間被打得支離破碎,污血碎肉濺滿了牆壁!狂暴的鼠潮爲之一滯。

“往下跑!去中間那個破電梯!”

張志祥嘶吼着,邊開槍壓制邊向下退。他知道樓梯已成死地,只能寄希望於那部早已廢棄、鏽跡斑斑的貨運電梯。那是老錢報告裏提到過尚能手動操作的唯一通道,也是通往三層最近的路徑。三人狼狽不堪地沖下一樓半的平台,撞開一扇歪斜的防火門,沖進了滿是塵埃和廢棄物的電梯廳。那部老舊的貨運電梯門敞開着一條剛好容人側身擠入的縫隙,裏面漆黑一片,散發着濃重的鐵鏽和機油混合的怪味。

“快!進去!陳程!手動驅動!”

張志祥最後一個擠進來,用肩膀死死頂住沉重的電梯門,阻止外面涌來的怪物。他龐大的身軀塞在門口,霰彈槍對着門縫外瘋狂撲咬抓撓的怪物不斷轟擊,每一次轟鳴都震得整個電梯井嗡嗡作響。陳程早已撲到電梯控制板前。控制板上覆蓋着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指示燈全滅。他粗暴地扯開一個金屬蓋板,露出裏面纏繞混亂的電線和一個鏽跡斑斑的手動搖柄。他毫不猶豫地抓住搖柄,雙臂肌肉賁起,開始用盡全力順時針猛轉!嘎吱…嘎啦嘎啦…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起,老舊齒輪艱難地咬合、轉動。電梯廂猛地一震,開始極其緩慢地向上爬升!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電梯門在張志祥的強堵和外面怪物的瘋狂沖擊下,艱難地開始合攏!一只變異鼠的前肢和半個腦袋被夾在了門縫裏,瘋狂扭動嘶叫!張志祥怒吼一聲,猛地用霰彈槍槍托狠狠砸下!噗嗤!腥臭四濺!門縫終於徹底閉合!電梯廂裏瞬間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和齒輪艱澀的轉動聲,隔絕了外面沸騰地獄般的嘶鳴。電梯在黑暗中艱難爬升。刺鼻的鐵鏽味混合着機油味,還有從門縫滲進來的一樓血腥惡臭,令人窒息。

戰術手電的光柱在狹小的空間裏晃動,照亮飛舞的塵埃和鏽蝕的廂壁。梁某靠着冰冷的廂壁,劇烈喘息,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突擊步槍無力地垂在身側。剛才的混亂和死裏逃生耗盡了他的力氣。“你這個廢物!” 張志祥低吼,一邊快速檢查霰彈槍彈藥,一邊警惕地掃視着封閉的空間,

“一層被老錢刮得能餓死耗子!二層你們鬧出這麼大動靜,估計也屁都沒剩!現在全指望三層…”

他話音未落。

“滋啦……”

一聲輕微粘稠的摩擦聲,從電梯廂角落的陰影裏傳來。三人瞬間屏住呼吸,所有目光猛地聚焦過去!手電光柱隨之移動,照亮了角落。一只東西蜷縮在那裏。它比二樓遇到的“肉塊”小一些,大約有,形態更加詭異如同一只蝴蝶。通體覆蓋着溼漉漉、半透明的暗綠色粘液,又像一只巨大的、正在融化的鼻涕蟲。粘液下隱隱能看到粉紅色的、尚未完全成型的柔軟組織在緩慢蠕動。沒有明顯的眼睛,只在靠近頂端的位置有一個微微凹陷、不斷開合的吮吸口器,發出細微的“吧唧”聲。它的尾端連接着一根同樣覆蓋着粘液、如同臍帶般的半透明管道,管道另一端消失在電梯廂壁一個不起眼的、被鏽蝕擴大的縫隙裏,似乎通向電梯井深處。正是那管道摩擦地面的聲音!

“幼體!”

陳程的聲音壓得極低,匕首無聲地滑入手中,眼神銳利如刀。他認出了這東西的氣息——是夜行怪!而且是剛出生不久、極度脆弱的幼體!它臍帶般的管道意味着……

“媽的!是剛出生的幼崽!”

張志祥臉色大變,瞬間明白了這連接管意味着什麼!這電梯廂,根本就是一個剛被啓用的、臨時性的“孵化點”!而那管道連接的深處……

“退後!!貼着牆!!”

他幾乎是咆哮出聲,霰彈槍猛地指向頭頂的電梯天花板和那個連接管消失的縫隙!一切都太遲了!

“嗚——嗷——!!!”

一聲無法形容的淒厲尖嘯,飽含着無盡的憤怒和狂暴的母性,仿佛無數根生鏽的鐵釘在玻璃上狠狠刮過,又像是深淵巨獸的痛吼,猛地從電梯井上方、更深邃的建築內部炸響!整個電梯廂劇烈震顫起來!那聲音帶着恐怖的穿透力和精神沖擊,震得人頭皮發麻,耳膜刺痛!連接在幼體身上的臍帶管猛地繃緊!緊接着,電梯廂頂部的金屬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哐當!”一聲巨響!一塊鋼板被巨大的力量從外部生生撕裂、掀飛!一個恐怖的、幾乎塞滿整個電梯井道的巨大頭顱垂了下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覆蓋着厚厚的、如同流淌瀝青般的黑色膠質物,膠質物下是不斷起伏蠕動的暗紅色肌肉纖維。巨大頭顱的正面,是三個深不見底的凹陷孔洞,排列成品字形,每一個孔洞深處都閃耀着針尖般、令人靈魂凍結的幽綠光芒!巨大而扭曲的口器裂開,露出裏面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螺旋狀利齒,粘稠的、散發着濃烈金屬腥臭的涎液瀑布般垂落下來!

母蟲!夜行怪的母體!它的幼崽被驚擾了!

“你他娘的又給老子惹事!!!”

張志祥目眥欲裂,沖着梁某的方向咆哮,但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在那布滿利齒的口器悍然噬咬下來的瞬間,他手中的霰彈槍爆發出震天怒吼!“砰!!!”火光閃現!威力巨大的紅色獨頭彈呼嘯而出,狠狠轟在母蟲下顎的膠質物上!

噗嗤!

黑色的膠質物和暗紅的血肉猛地炸開一個臉盆大小的創口!腥臭的汁液如同高壓水槍般噴濺!母蟲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嘶鳴,巨大的頭顱猛地向後一縮!恐怖的咬合力擦着張志祥的頭頂掠過,狠狠撞在電梯廂壁上,留下一個恐怖的凹痕!然而,這只是開始!母蟲受傷的劇痛徹底點燃了它的凶性!嘶鳴聲陡然拔高一個恐怖的高度!與此同時,電梯廂內異變突生!被陳程和張志祥忽略的那個角落,蜷縮的幼體身體猛地膨脹、鼓脹!那覆蓋着粘液的脆弱表皮在母蟲的尖嘯聲中如同沸騰般劇烈起伏,然後——噗!噗!噗!噗!如同熟透的膿包被接連擠破!幼體爆炸了!不是炸成碎片,而是從它爆開的身體裏,噴射出七八團拳頭大小、同樣覆蓋着粘液的綠色肉球!這些肉球仿佛有生命般,落地後立刻舒展開來,露出細小尖銳的口器和幾對同樣覆蓋粘液的短小附肢!它們發出細微但刺耳的吱吱聲,如同離弦之箭,快得驚人,分別撲向張志祥和陳程!

“小心幼體!”

陳程厲喝,匕首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幕!噗!噗!兩只撲向他面門的肉球被精準地凌空切開,粘稠的綠色體液濺射開來!但數量太多了!張志祥正全力應對母蟲再次探下的、瘋狂撕咬的頭顱和它那巨大口器裏噴射出的帶有強烈腐蝕性的粘液柱!兩只肉球趁機撲到了他持槍的左臂和沉重靴子的側面!細小但鋒利的附肢死死摳進防護服的纖維裏,口器瘋狂啃咬!

“呃!”

張志祥悶哼一聲,左臂傳來一陣尖銳刺痛,靴子側面的防護層也被咬得嘎吱作響!他猛地甩動手臂,試圖將咬在上面的肉球砸向廂壁,但另一只母蟲的利齒已經近在咫尺!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是梁某!他不知何時已經從巨大的恐懼中掙脫出來,雙眼布滿血絲,但眼神卻透着一股豁出去的決絕!他手裏緊緊攥着從二樓收銀台摸到的那一小瓶醫用酒精!瓶子口已經塞上了從自己破爛衣角撕下的布條,布條的另一端,一點跳躍的橘紅色火苗正在燃燒!他根本沒有瞄準的時間!憑借着本能和剛才爆炸肉球濺射的粘液軌跡,用盡全力將那燃燒瓶朝着地上幾只蠕動的肉球和母蟲垂掛下來沾染了粘液的頭顱方向狠狠砸了過去!燃燒瓶劃過一道短暫的弧線,撞在母蟲布滿膠質物的下顎側面!啪嚓!玻璃瓶碎裂!高濃度的酒精瞬間潑灑開來!遇火即燃!轟——!一片猛烈的橘紅色火焰猛地騰起!如同憤怒的火蛇,瞬間席卷了母蟲下顎的膠質物、那些蠕動的粘液肉球、以及地面流淌的幼體粘液和汁液!

“吱吱吱——!!!”

被火焰舔舐的肉球發出淒厲到不似生物的慘叫,瞬間蜷縮焦黑!母蟲遭受重創!火焰不僅灼燒着它的膠質表皮,更順着粘液迅速蔓延!它那三個幽綠的“眼睛”劇烈閃爍,發出前所未有的痛苦與暴怒的尖嘯!巨大的頭顱瘋狂搖擺,試圖甩掉火焰,電梯廂如同遭遇風暴的小船般劇烈搖晃!

“幹得好!!”

張志祥怒吼一聲,壓力驟減!他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無視左臂上還在燃燒的一小撮火焰,霰彈槍死死抵住因劇痛而瘋狂甩動、暴露出相對脆弱口腔內部的母蟲巨口!

“給老子死!!!”

“砰!砰!砰!砰!!!”

一連串震耳欲聾的槍聲幾乎沒有任何間隔!紅色的獨頭彈近距離貫穿了母蟲的口腔,撕裂了內部相對柔軟的組織!腥臭的血漿、破碎的牙齒和燃燒的粘液如同噴泉般洶涌而出!母蟲的嘶鳴聲戛然而止!巨大的頭顱猛地一頓,幽綠的光芒黯淡下去,接着如同失去支撐般轟然砸落在滿是火焰和污穢的電梯廂地板上!沉重的撞擊讓整個電梯再次猛烈晃動了一下。

火焰還在母蟲殘軀和幾處粘液上燃燒,發出噼啪聲和焦臭味。電梯廂內一片狼藉,遍布粘液、焦痕、彈孔和怪物殘骸。濃煙彌漫。

“嗬…嗬…”

張志祥劇烈喘息着,汗水、血污和煙灰混合着粘在他臉上。他看了一眼手臂上燒焦的防護服破口和下面滲血的傷口,又狠狠瞪了一眼同樣氣喘籲籲、驚魂未定的梁某。

“媽的…算你小子…腦子還沒完全糊透!”

他最終還是罵了一句,但語氣裏的怒意少了幾分。陳程已經默默地將匕首在廂壁上相對幹淨的地方蹭了蹭,收回鞘中。他快速檢查了一下電梯廂:

“驅動還在轉。快到了。”

聲音依舊平穩,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搏殺只是尋常。電梯終於艱難地停了下來,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透過門縫,能看到三層昏暗的光線。三人推開沉重變形、卡滯嚴重的電梯門,踏入三樓。迎接他們的,是比一二層更加徹底的死寂和……空曠。這裏是大型家電和家具區。曾經擺放着冰箱、洗衣機、沙發、床鋪的巨大空間,此刻只剩下零星倒塌的貨架框架和滿地狼藉的碎片。厚厚的灰塵覆蓋一切。很多地方留下了明顯暴力搜刮的痕跡:被撬開砸碎的展示櫃、翻倒的大型家具內部被掏空、散落一地毫無價值的說明書和泡沫填充物。張志祥強光手電掃過,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操!老錢這幫蝗蟲!刮地三尺啊!”

他踢開一塊碎裂的冰箱門板,

“連他媽壓縮機的銅線圈都給拆走了!”

他走到一個展示櫃旁,裏面原本展示的幾款收音機和應急燈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空蕩蕩的支架。陳程和梁某快速而沉默地搜索着。結果令人絕望。所有可能存放有價值物品的角落——收銀台、員工休息室、儲存間——全部被洗劫一空。破碎腐爛的沙發海綿下,散落的衣櫃抽屜裏,只有灰塵和蟑螂。別說食物藥品,就連一塊完整的抹布都找不到。張志祥提到的

“可能有備用零件工具”

的幾個維修點,只剩下被翻得底朝天的工具櫃和散落一地的生鏽螺絲釘。

“媽的!白忙活!還差點把命搭進去!”

張志祥一拳砸在旁邊一個歪倒的冰箱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空蕩的三樓回蕩着他的怒吼。

“一層沒東西!二層沒東西!三層還是個空殼子!這趟虧到姥姥家了!”

梁某低着頭,不敢說話,剛才燃燒瓶帶來的那點勇氣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又消散了大半。陳程則冷靜地觀察着通往樓上消防通道的門:

“那有個暗門。”在混亂貨架的旁邊,一個突出的鐵門顯現而出。

張志祥喘着粗氣,發泄般地又踹了一腳地上的碎片,

“老錢那幫孫子肯定也摸過了!還能剩下個屁!”

“報告說老錢小隊只摸了三層。沒說什麼暗門”

陳程提醒道,

“聽說這裏只有三樓,估計被這母蟲嚇尿了。”

他的目光掃過暗門,那裏似乎比其他地方顯得更加陰暗。張志祥沉默了,他抹了一把臉上混合的污漬,眼神在暴怒和最後的希望之間掙扎。電梯不能再用,下面全是怪物。繼續向上,是唯一的去路,也是最後渺茫的希望。

“……那就去看看!如果也沒東西,梁某,”

張志祥轉頭,眼神凶狠地盯着梁某,

“老子回去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走!”

推開沉重防火門的瞬間,一股截然不同的氣味鑽入鼻腔。不再是純粹的腐爛、血腥和黴味。而是……一股混雜着灰塵、陳舊紙張、幹燥木料、以及——糧食谷物特有的微弱甜香的氣息?強光手電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三人同時僵立在門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裏是大型倉儲式超市的頂層倉庫區!巨大的空間被一排排頂天立地的鋼制重型貨架分割成通道。貨架上,並非空空如也!雖然同樣覆蓋着厚厚的灰塵,但可以看到:左側區域是堆積如山的、用防水油布覆蓋的麻袋!從破損的麻袋口,可以看到裏面是幹燥的、散發着微弱谷物氣息的稻谷或小麥!中間區域是整箱整箱堆疊的罐頭!雖然商標模糊,但罐頭金屬外殼特有的反光在手電光下清晰可見!旁邊還有一些同樣成箱的、似乎是壓縮餅幹或方便面的包裝箱。右側區域是則是各種雜物:成捆的布料、嶄新的工作服、整箱的電池、手電筒、嶄新的金屬工具套裝....琳琅滿目!應有盡有!仿佛一個塵封的寶庫,在絕望的盡頭向他們敞開了大門!

“我…操!”

張志祥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劇痛讓他確認這不是幻覺。他臉上的暴怒瞬間被巨大的狂喜取代,連手臂的傷口似乎都不疼了,

“倉庫!老子就說這鬼地方總該有點壓箱底的東西!老錢那幫孫子果然沒摸上來!哈哈哈!”

陳程眼中也閃過一抹極少見的亮光,他迅速掃視四周,確認沒有明顯的危險氣息和怪物活動痕跡。

“抓緊時間!梁某,去找結實的大袋子!越多越好!陳程,跟我搬重的!”

張志祥瞬間進入狀態,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但指令清晰有力。梁某如夢初醒,巨大的驚喜沖散了所有陰霾,他立刻沖向雜物區,尋找大型帆布袋、旅行背包甚至是大塊的防水布。陳程則快步走向工具區,目標明確地抓起幾套嶄新的多功能工具包和幾箱電池。張志祥直奔糧食區,巨大的力量爆發出來,扛起一個沉重的、保存相對完好的麻袋就往背上甩。

“媽的!糧食!命根子啊!他娘的寶貝!”

他興奮地低吼着,又沖向了罐頭區,將整箱的罐頭摞起來,

“還有肉!蛋白質!發了!這回真他媽發了!”

三人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蟻,在巨大的倉庫裏瘋狂掃貨。張志祥和陳程負責扛重物、搬箱子;梁某則用找到的大量帆布袋、旅行背包甚至扯下來的大塊油布,盡可能地將各種高熱量、高價值的物品打包:罐頭、壓縮餅幹、真空包裝的脫水蔬菜、、嶄新的衣物、工具、電池……能拿走的絕不放過!那些帶不走的實在是眼饞,但只能放棄。滿載的改裝車引擎發出沉悶的低吼,碾過布滿碎礫和扭曲金屬的道路,離開了鵬程百貨那片短暫喧囂又重歸死寂的空地。車廂裏彌漫着濃鬱的食物香氣——壓縮餅幹、真空肉幹、糖果、甚至還有幾罐珍貴的奶粉——混合着硝煙、汗水和機油的味道,構成一種奇異的、屬於廢土的“豐饒”氣息。梁某和陳程將沉重的戰術背包和幾個鼓脹的編織袋塞滿了後座及後備箱每一個縫隙,張志祥親自把控着方向盤,緊繃的臉上難得地透着一絲極其罕見的滿足。車輪碾過一段相對平整的廢棄公路時,張志祥粗啞的嗓音打破了車廂內的沉默,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方向盤:

“操,這趟肥差……老子心裏舒坦。怎麼樣,趁天還亮,哥幾個要不要順路再出去‘轉轉’?憋了這麼久好運,說不定還能再撈一把?”

後視鏡裏,陳程帽檐下的陰影紋絲不動,連呼吸頻率都沒變,算是無聲的默許。梁某則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裏的突擊步槍,似乎在掂量剛才戰鬥的餘悸,但也點了點頭。

“行,那就……嗯?”

張志祥的話頭突然一轉,目光銳利地掃向後座的梁某,

“嘖,梁子,你小子啊,真他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代表!捅婁子、浪費子彈、一驚一乍,哪樣都少不了你!”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恨鐵不成鋼的咆哮,

“老子教你壓槍是壓到狗身上去了?膿包都敢亂打!嫌命長?!”

梁某被吼得縮了縮脖子,臉上還殘留着被彈殼燙到的紅印和滅火時的煙灰

“但是!”

張志祥的咆哮聲尾調忽然一降,帶着一種奇異的、近乎認命的轉折,

“操……老子也得認!你他娘的,總能在老子以爲要栽溝裏的時候,幹點混賬但還真他媽有用的事兒出來!前幾天也是,剛才燒蟲子也是……這他媽算啥?傻人有傻福?”

他像是被自己這個結論氣笑了,用力拍了下方向盤,車子跟着一顛。梁某訕訕地笑了笑,沒敢接話。車子在張志祥的駕駛下,偏離了直接返回據點的路線,開始在廢棄的城市邊緣地帶探索。夕陽的餘暉將破敗的建築骨架拉出長長的、扭曲的陰影,更添幾分詭異。繞過一片倒塌的高架橋廢墟時,一片規模不小的建築群出現在視野邊緣。

白色的外牆早已污穢不堪,布滿苔蘚和裂縫,巨大的紅十字標志鏽蝕剝落,只剩下模糊的輪廓,但依然能辨認出是一家廢棄的醫院。幾扇破碎的窗戶黑洞洞的,像怪物凝視的眼窩。

“醫院?”

張志祥放緩了車速,眯着眼打量。陳程幾乎在他開口的同時,已經展開了那張皺巴巴、標記着各種符號和劃痕的局部地圖。他冰冷的手指迅速在上面劃過幾個可能的區域,目光銳利地掃視着圖上的標記點。幾秒後,他抬起眼,帽檐下的視線看向張志祥,冷漠地吐出兩個字:

“沒有。”

張志祥立馬懂陳程的意思,地圖上沒有標記這座醫院,說明它不在已知的安全或危險探索記錄裏,是一片未知的空白區。

張志祥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眼神裏閃過一絲貪婪,但看着那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建築陰影,以及漸漸沉入地平線的夕陽,那股貪婪被更深的謹慎壓了下去。

“媽的……”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

“沒坐標?邪門。天快黑了,裏面指不定有多少不睡覺的玩意兒扎堆。”

他果斷地猛打方向盤,

“撤!今天夠了。回去吃飽喝足睡他媽兩天!養足了精神,咱們再來‘拜訪’這鬼地方!”

車子咆哮着,調轉車頭,加速駛離了那座沉默矗立的白色廢墟,朝着據點——那棟破敗大樓的方向疾馳而去。當改裝車再次碾過據點後門那條布滿雜草和垃圾的輔路,停在廢棄加油站前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大樓底層那個被改造成“前台”的角落裏,一道有些佝僂的身影早已等在那裏,正是老錢。昏黃的應急燈光映着他那張布滿溝壑、寫滿警惕和不耐煩的臉。張志祥跳下車,帶着一股勝利者的氣勢,拍了拍沾滿灰塵的車頂棚:

“老錢!滾過來運貨了!”

他聲音洪亮,試圖將滿載而歸的喜悅傳遞給這個前台的管理員。梁某和陳程也下了車,開始從後備箱和後座卸下那些沉重得驚人的物資袋。老錢慢吞吞地走過來,渾濁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地上堆積如山的戰利品,特別是那些嶄新的、印着食品廠商標的包裝袋。他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反而眉頭越皺越緊,眼神裏充滿了懷疑和不屑。

“嗬,張大隊長,好大的陣仗啊!”

老錢的聲音尖銳而嘲諷,帶着濃重的本地口音

“搬空人家倉庫了?鵬程百貨?哼!你他媽少在這跟老子裝大尾巴狼!”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張志祥臉上,

“那鳥地方,老子半年前就跟自己隊趟過一遍了!一層二層刮得比狗舔過還幹淨!三樓?三樓全是黏糊糊的鬼膿包和臭蟲蛋!屁都沒撈着!你們他媽的能弄到這麼多東西?走狗屎運!絕對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撞見老子沒看見的暗門了?啊?!”

張志祥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被對方的毫不客氣和直接揭底激怒了。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軀幾乎把瘦小的老錢籠罩在陰影裏,聲音也冷了下來,帶着火藥味:

“老東西!嘴巴放幹淨點!運氣也是實力!誰他媽規定搜過的地方就不能再搜了?老子找到的,就是老子的!你有本事,你怕是被三樓那只大母蟲嚇得褲衩子都不要了吧?誒呦,不好意思,老子不僅把那個不是娘養的邪門東西腰斬了,還他娘的在這一層看到了一條內褲呢,哈哈哈....”

“放你娘的屁!”

老錢毫不示弱,仰着脖子,青筋暴起,

“規矩就是規矩!基地抽九成!你他媽別跟老子在這充大款炫耀!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還藏着掖着?老子幹管理,見多了!”

兩人就在昏暗的應急燈下,隔着一堆價值連城的廢土物資,臉紅脖子粗地吵了起來。張志祥嗓門大,氣勢洶洶;老錢聲音尖,寸步不讓。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因他們激烈的爭執而變得灼熱凝固。梁某和陳程默默地將最後幾袋東西卸下,堆在腳邊。陳程依舊是那副置身事外的冷漠模樣,仿佛眼前的爭吵與他無關。梁某則有些緊張地抱着槍,眼神在爭吵的兩人和物資堆之間遊移。張志祥的怒吼和老錢的尖叫在空曠的後門區域回蕩。僵持了幾分鍾,張志祥似乎意識到這樣吵下去沒有結果,還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他猛地喘了口粗氣,像是強行壓下了幾乎要揮出去的拳頭,眼神凶狠地瞪着老錢。

“你他娘的,給你臉還不要,那廢物,啊不 梁某,是吧,焦土期還沒到呢,準確來說是3個小時,你丫的要是在給臉不要臉,我他娘的....”

就在老錢以爲他要動手,下意識後退半步的瞬間,張志祥的身體極其隱蔽地向前傾了一點點。借着夜色的掩護和他寬大外套的遮擋,他的右手如閃電般探出,精準地將三個沉甸甸、冰涼光滑、印着水果圖案的嶄新金屬罐頭,飛快地塞進了老錢下意識抬起來防御的手臂下方。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老錢的身體猛地一僵,爭吵的叫罵聲戛然而止。他渾濁的眼睛難以置信地往下瞟了一眼腋下那冰冷的觸感,又迅速抬眼看向張志祥。

張志祥臉上依舊是那副凶神惡煞的表情,但眼神深處卻傳遞出一種不容置疑的“閉嘴”信號——那是廢土上心照不宣的交易信號。老錢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臉上的怒氣和刻薄像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他飛快地、像是怕被燙到一樣,將那三個硬邦邦、象征着奢侈享受的嶄新罐頭緊緊攥在手心,順勢揣進了自己油膩破舊的外套內兜裏。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哼!”

老錢從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帶着一種別扭的妥協,

“算……算你小子還有點規矩!趕緊搬!吵吵嚷嚷的像什麼樣子!別他媽擋着門!”

他不再看張志祥,轉身掏出鑰匙串,叮當作響地打開了後門上那把沉重的鏈條鎖,側身讓開了通道,嘴裏還在嘟嘟囔囔,但已經沒了之前的火藥味。張志祥緊繃的下頜線微微鬆弛了一點,眼中閃過一絲肉痛,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他看也不看老錢,大手一揮,對梁某吼道:

“還愣着幹嘛?扛上!焦土期過了,他娘的就沒這麼多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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