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裏的油燈昏昏暗暗,姜知微趴在竹櫃上,胸口的玉佩硌得她有些發疼。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天還沒亮透,窗外是灰藍色的光,像蒙着層薄紗。
指尖觸到玉佩的裂痕,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幾分。
那道意識已經沉寂了兩日,無論她怎麼說話、怎麼焐着,都沒再傳來半點回應。
竹架上的凝靈草漸漸蔫了,靈氣散得差不多,可玉佩依舊像塊普通的石頭,毫無生氣。
“你別睡了好不好?”她對着玉佩輕聲說,聲音帶着點啞。
“鎮上的人都喝上山澗水了,陳阿福他娘的病也好了,你不看看嗎?”
玉佩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動靜。
姜知微嘆了口氣,起身走到草棚外。
空氣裏帶着露水的溼氣,遠處傳來鎮民挑水的腳步聲,“咯吱咯吱”的,很有節奏。
周大勇帶着幾個後生在修往山坳的路,斧頭砍木頭的聲音“砰砰”響,驚飛了樹上的麻雀。
她往山坳的方向望了望,那道山澗水解決了鎮上的大麻煩,可帶來水的“人”卻陷入了沉睡。
她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忽然想起祖父說過,凝靈草雖好。
卻不如生長在懸崖上的“活靈草”,那草聚天地靈氣,能生死人、肉白骨,只是極難采摘。
《姜氏本草》裏也提過,活靈草多生在陡峭的崖壁,根須纏在岩石縫裏,周圍常有毒蛇守護。
她以前只當是傳說,可現在,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想去試試。
胸口的玉佩似乎察覺到她的念頭,竟微微動了動,像是極微弱的心跳。
姜知微眼睛一亮,攥緊玉佩:“你也想讓我去?”
玉佩沒有回應,那絲微動也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日頭升高些時,姜知微背着竹簍,裏面裝着藥鋤、繩索和幾個窩頭,悄悄往鎮外的懸崖走去。
她沒告訴任何人,怕祖父和祖母擔心,只留了張字條,說去山裏采點藥,晚些回來。
通往懸崖的路很難走,到處是碎石和荊棘。
她用砍刀劈開擋路的藤蔓,額頭上很快布滿了汗,順着臉頰往下淌,滴在胸口的玉佩上,順着裂紋滲了進去。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開闊起來。
一道陡峭的懸崖出現在眼前,崖壁上長滿了綠色的藤蔓,偶爾有幾只山鳥從崖底飛上來,盤旋幾圈又落下。
姜知微深吸一口氣,拿出繩索,找了棵粗壯的鬆樹系牢,用力拽了拽,確認結實後,才抓住繩索往崖下爬。
崖壁比想象中更滑,長滿了青苔,稍不留神就會打滑。
她手腳並用地往下挪,眼睛緊緊盯着岩壁,尋找活靈草的蹤跡。
胸口的玉佩隨着她的動作晃動,冰涼的玉面貼着汗溼的衣襟,帶來一絲奇異的安穩。
爬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她忽然在一處岩石縫裏看到一抹熟悉的碧綠色。
是活靈草!和凝靈草相似,卻更鮮亮,葉片頂端的白花上還沾着露水,根須處的微光比凝靈草明顯得多。
可那株活靈草長在很陡的地方,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崖谷,手邊沒有能抓的東西,很難夠到。
姜知微咬了咬牙,調整了一下繩索的長度,身體往外探了探。
指尖離活靈草只有寸許,可腳下的岩石忽然鬆動了,她驚呼一聲,身體猛地往下墜!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感覺腰間一緊,像是被什麼東西托了一下,力道不大,卻恰好穩住了她的身形。
她低頭一看,只見幾根翠綠的藤蔓不知何時纏上了她的腰,另一端深深扎根在岩石縫裏,像只溫柔的手托着她。
她心裏一驚,這藤蔓來得太巧了,不像是自然生長的。
可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她借着藤蔓的力道穩住身體,伸手摘下那株活靈草,小心地放進竹簍裏。
直到將活靈草收好,纏在腰間的藤蔓才慢慢鬆開,順着岩壁滑下去,消失在崖底的綠意裏,快得像從未出現過。
姜知微愣了愣,對着崖底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後抓緊繩索,慢慢往上爬。
有了剛才的驚險,她爬得格外小心,額頭上的汗更多了,把頭發都浸溼了。
回到草棚時,日頭已經西斜。
姜知微累得癱坐在竹凳上,連手指都懶得動。
竹簍裏的活靈草散發着淡淡的清香,葉片上的微光還沒散去,看着就讓人安心。
她把活靈草拿出來,放在竹櫃上,然後解下胸口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在活靈草旁邊。
玉面依舊冰涼,可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些細密的裂紋似乎淡了些。
“你看,我把活靈草給你帶來了,”她用指尖輕輕碰了碰玉佩,“你快醒醒好不好?”
玉佩沒有動靜。
姜知微也不氣餒,守在旁邊,看着活靈草的微光一點點滲入玉佩。
她從竹簍裏拿出剩下的窩頭,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裏,慢慢嚼着,眼睛卻一直沒離開玉佩。
夜幕慢慢降臨,草棚裏的油燈又亮了起來。許春娥和姜明遠找來了,見她平安回來,又驚又喜。
嘴裏念叨着“以後不許再這麼冒險”,眼裏卻含着淚。
“這是什麼草?”姜明遠指着活靈草,眼裏帶着驚訝,“看着像活靈草,你從哪采的?”
“懸崖上,”姜知微輕聲說,“我想它或許能幫到我這塊玉。”
姜明遠看着玉佩和活靈草,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
“這草靈氣重,你小心收好,別讓外人看見。”他沒再多問,只是幫着把竹簍裏的東西收拾好。
許春娥給她端來一碗熱粥,看着她喝完,又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泥污。
“累壞了吧?今晚早點睡,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姜知微點點頭,卻沒動。她想守着活靈草和玉佩,等着那道意識醒來。
祖父母走後,草棚裏又安靜下來。
油燈的光落在活靈草和玉佩上,活靈草的微光越來越淡,玉佩的裂紋卻似乎更清晰了些,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裏面鑽出來。
姜知微趴在櫃台上,眼皮越來越沉。
她看着玉佩,心裏默默念叨:“等你醒了,我教你認活靈草,還帶你去山澗喝水”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夢裏,她好像又看見那道墨發深衣的虛影,只是這次,他的靈體不再透明,眉眼間的清冷裏,帶着點溫柔的笑意。
油燈的火苗輕輕晃着,活靈草的微光徹底散去,只剩下翠綠的葉片。
胸口的玉佩靜靜躺在旁邊,玉面依舊冰涼,卻在無人察覺的角落。
那道沉寂的意識,似乎輕輕“動”了一下,像沉睡的人翻了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