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節:管中對峙

地下管道內,黑暗濃稠,只有遠處井口投下的微光勾勒出兩個狼狽身影的輪廓。

血腥味、鐵鏽味和黴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林默靠在冰冷潮溼的管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全身的疼痛。他勉強睜開眼睛,適應着微弱的光線,警惕地注視着幾米外的陳驍。

陳驍的狀態更糟。他半倚着管壁,戰術服腰腹部位被撕裂,暗紅色的血液不斷滲出,將他身下染紅一小片。他的臉色在微弱光線下顯得慘白,額頭上全是冷汗,但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同受傷的困獸,死死盯着林默,同時也分神注意着管道兩端以及上方的動靜,警惕任何可能的追擊。

他完好的手緊緊握着那個變得血紅的采樣器,另一只機械臂軟軟地垂在一旁,關節處閃爍着不穩定的電火花,顯然在之前的沖擊和最後的爆發中受損嚴重。

“……爲什麼?”

陳驍沙啞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重復着那個問題。他的目光裏充滿了審視、不解,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警惕。他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自己剛剛背叛了對方之後。

林默咳嗽了兩聲,感覺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摸了摸胸口,筆記本依舊散發着微弱的餘溫,聽診器冰涼地貼着他的皮膚。陳驍的問題很直接,但他自己其實也沒有清晰的答案。

當時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投出手術刀與其說是深思熟慮的決定,不如說是多種情緒和算計混雜下的本能反應。

有對獨自逃生可能性的不確定(陳驍擋住通道或者臨死反撲怎麼辦?),有對陳驍之前火力掩護那一絲微不足道的“回報”,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不願變得和對方一樣徹底冷漠自私的堅持?

但他絕不會承認後者。

“手滑了。”林默重復了之前的回答,聲音同樣沙啞,卻帶着一種故作輕鬆的疲憊。他試圖活動一下手臂,立刻倒吸一口冷氣,肩膀和後背傳來劇痛,很可能有軟組織挫傷甚至骨裂。

陳驍盯着他看了幾秒,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最終,他扯動嘴角,露出一絲近乎嘲諷的弧度,不知道是在嘲笑林默還是嘲笑自己。

“呵……菜鳥的運氣總是不講道理。”他低聲說了一句,不再追問。或許他接受了這個解釋,或許他覺得深究毫無意義。他低下頭,開始艱難地嚐試處理腰間的傷口。他從戰術背心一個破損的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巧的急救包,取出止血粉和繃帶,動作因爲疼痛而有些顫抖,但依舊熟練。

林默也沒有再說話。他同樣需要處理自己的傷勢。他小心地檢查了一下身體,除了多處撞傷和擦傷,最嚴重的是後背被沖擊波撞到的地方,一動就鑽心地疼。他學着陳驍的樣子,簡單用了點止血粉,用繃帶盡量纏繞固定了一下胸口和肩膀,幫助呼吸和減少晃動帶來的疼痛。

管道裏一時間只剩下兩人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以及布料摩擦和金屬零件細微的咔噠聲。

緊張的氣氛並未完全消散。兩人之間隔着無形的屏障,那是背叛留下的深刻裂痕。他們現在是暫時的幸存者,但絕非盟友。

短暫的休整中,林默的大腦飛速運轉。

陳驍的目的達到了,他拿到了那個所謂的“樣本”。那裏面到底是什麼?僅僅是那個“鏡像之眼”的力量?還是別的什麼?這和他復仇有什麼關系?異調部又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無數疑問盤旋在心頭。

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陳驍不會說,而且他們的處境依然危險。

上方的巨響和咆哮已經漸漸平息,但偶爾還能聽到細微的、令人不安的碎裂聲和嗡鳴,仿佛那個球形空間正在持續崩壞。誰也不知道那個平衡能維持多久,也不知道清掃者和核心是否還會追下來。

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林默的目光投向管道盡頭那點微光。那是井口,很可能是通往地面的唯一出路。

但外面是什麼?

黎明時分?異調部的人是否已經包圍了這裏?他們出去會不會自投羅網?

陳驍似乎和他有着同樣的顧慮。他簡單包扎好傷口,止住了血(至少是暫時),然後抬起頭,也望向那點光芒,眼神陰沉。

“外面不會太平。”陳驍突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鬧出這麼大動靜,異調部的狗鼻子只要還沒失靈,就該把這裏圍成鐵桶了。”

林默心中一凜。果然。

“你有什麼計劃?”林默問道。盡管不信任對方,但陳驍的經驗和對異調部的了解是目前唯一能依靠的。

陳驍沒有立刻回答,他嚐試動了動機械義肢,但那手臂只是無力地晃動了一下,核心部件似乎損壞了。他皺緊眉頭,眼中閃過一絲焦躁。

“我的裝備大部分毀了,這家夥也廢了。”他指了指機械臂,“硬闖等於送死。異調部的標準處理程序,遇到這種高能量反應和疑似收容失效,會先封鎖周邊,派出偵察小隊,然後才是決定強攻還是執行淨化。”

“淨化?”林默捕捉到這個冰冷的詞。

“就是把所有可能被污染的東西,包括人,徹底清除。”陳驍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確保異常不會擴散。”

林默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所以,他們即使逃出了詭域,也可能面臨來自“自己人”的槍口。

“那我們……”

“等。”陳驍打斷他,“等天亮,等上面的動靜完全平息,也等異調部那幫人的下一步動作。他們不確定下面的情況,不敢輕易下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等什麼機會?”

“混亂的機會。”陳驍看了一眼手中血紅的采樣器,“這東西的能量反應很強,異調部一定能探測到。他們會優先嚐試回收它。而核心區域崩塌的餘波也會幹擾他們的儀器和判斷。我們需要在最混亂的時候,找機會溜出去。”

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冷酷:“如果被發現,必要時,我會用這個當誘餌,制造混亂。你想活命,就跟緊我,或者自己想辦法。別指望我會救你第二次。”

林默沉默了。他知道陳驍說的是事實,也是他們目前唯一的選擇。將自己的生存希望寄托在等待和虛無縹緲的“混亂”上,這感覺很糟糕,但他別無他法。

他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兩人不再交談,各自抓緊時間休息和恢復體力。管道裏重新陷入寂靜,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聲。

林默靠在管壁上,閉上眼睛,試圖讓過度緊張的精神放鬆下來。懷中的筆記本似乎也沉寂下去,不再發燙。染血的聽診器裏,也聽不到那些詭異的心跳和咆哮,只有他自己急促而有力的脈搏。

這一夜的經歷如同噩夢般在腦海中翻滾。詭異的規則、恐怖的怪物、同伴的死亡、陳驍的背叛、最後那瘋狂的計劃和驚天動地的碰撞……每一幕都清晰得可怕。

他活下來了。但有什麼東西已經改變了。他不再是那個爲了生計奔波、對未來感到迷茫的普通社畜。他窺見了這個世界隱藏在表象之下的、瘋狂而危險的一角。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有十幾分鍾,或許一個小時,從井口投下的光線變得稍微明亮了一些,不再是完全的黑暗。

就在林默迷迷糊糊,幾乎要因爲疲憊而睡去時——

咚…咚…咚…

一陣輕微而規律的敲擊聲,極其微弱,仿佛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又仿佛就在他們頭頂的管道某處響起。

林默猛地一個激靈,瞬間清醒!

陳驍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睜開了眼睛,眼神銳利如刀,手指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那裏只剩下一把匕首,他的槍在最後的混亂中丟失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那敲擊聲很輕,很有節奏,不像是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種信號?

是誰?

異調部的偵察人員?他們已經摸到附近了?

還是……這詭域裏還有其他詭異的東西幸存了下來?

第二節:來自地面的信號

敲擊聲持續着,不緊不慢,帶着一種試探性的意味。

咚…咚咚…咚…

它似乎在重復着某種簡單的模式。

林默屏住呼吸,超強的直覺沒有傳來劇烈的危險預警,但這並不意味着安全。他看向陳驍,用眼神詢問。

陳驍眉頭緊鎖,側耳傾聽了片刻,搖了搖頭,表示無法判斷。他對異調部的行動模式很熟悉,但這種敲擊信號並非標準流程。要麼是對方使用了某種他不知曉的新代碼,要麼……這就不是異調部的人。

不是異調部,那會是誰?

難道還有其他的幸存者?或者是附近好奇的平民?後者可能性極低,異調部的封鎖線不可能讓平民靠近。

敲擊聲還在繼續,並且似乎稍微清晰了一點,來源方向……好像是側上方的一段管道?

陳驍眼神閃爍,似乎下定了決心。他忍着傷口的疼痛,極其緩慢地、不發出一點聲音地,朝着敲擊聲傳來的方向挪動了一小段距離。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沒有阻止,只是同樣小心翼翼地保持安靜,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陳驍停下動作,再次仔細傾聽。那敲擊聲就在他頭頂不遠處。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做出了一個讓林默驚訝的舉動。

他抬起完好的手,用指關節,同樣輕輕地、有節奏地敲擊了一下頭頂的管道壁。

咚。

他敲擊的節奏很奇特,似乎是某種回應。

上面的敲擊聲驟然停止!

管道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林默感到一股緊張感攥住了心髒。陳驍在做什麼?他在和上面的人交流?他認識對方?

幾秒鍾後,上面的敲擊聲再次響起,這次節奏變了,更快,更急促,似乎帶着一絲激動和確認。

陳驍聽完,臉上緊繃的神情稍稍放鬆了一絲,但警惕依舊。他再次敲擊了一段更復雜的節奏作爲回應。

然後,上面沒了聲音。

陳驍挪回原來的位置,靠在管壁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額頭的冷汗更多了,剛才的動作顯然牽動了他的傷口。

“是誰?”林默壓低聲音急切地問。

“一個……‘老朋友’。”陳驍的聲音帶着一種復雜的情緒,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更加憂慮,“她膽子還是那麼大,居然摸到了異調部封鎖線的眼皮底下。”

“她?是敵是友?”林默追問。陳驍的“老朋友”可不一定是什麼善茬。

“暫時算是‘友’吧。”陳驍瞥了林默一眼,“一個情報販子,專門做我們這種人的生意。我提前支付過‘報酬’,她應該是來接應的。”

情報販子?林默立刻想起大綱中提到的那位“沈曼青”。難道是她?

“可靠嗎?”

“在她那裏,情報和交易就是最可靠的東西。”陳驍冷笑一下,“只要付得起代價,她比任何人都守信用。反之亦然。”

這時,從井口方向,隱約傳來了一些新的動靜!

不再是敲擊聲,而是引擎的轟鳴聲,還有擴音器模糊不清的喊話聲!聲音很遠,但在這寂靜的地下管道裏,卻能依稀聽到。

異調部的大部隊到了!他們正在對外圍進行廣播, likely是警告和清場。

陳驍神色一凜:“沒時間了。我們必須馬上上去!”

“從井口?”林默看向那點光芒,“那不是自投羅網?”

“不。跟我來。”陳驍掙扎着站起身,示意林默跟上他。他朝着與井口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剛才敲擊聲傳來的管道深處走去。

林默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選擇跟上。現在除了相信陳驍(或者說相信他和那個情報販子的交易),沒有更好的選擇。

管道內部比想象中更復雜,有很多岔路口和廢棄的閥門。陳驍似乎對這裏的地形有所了解,或者剛才的敲擊聲給了他指引,他帶着林默在黑暗中穿行,避開那些死路和堆積的雜物。

走了大約五六分鍾,前方出現了微弱的光亮,不是一個圓形的井口,而是一個方形的、鏽跡斑斑的鐵柵欄出口。出口外面似乎是一個荒草叢生的山坡底部,光線正是從柵欄的縫隙透進來的。

而這個出口處,那把老舊的大鎖,已經被人從外面破壞了,鐵鏈無力地垂落在一旁。

陳驍沒有絲毫意外,他示意林默噤聲,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柵欄,透過縫隙向外觀察。

林默也湊過去。

外面天色已經蒙蒙亮,黎明時分,霧氣彌漫。可以看到這裏位於醫院建築群的後方,是一處極其偏僻的圍牆角落,荒草足有半人高。遠處隱約能看到閃爍的藍紅色警燈,但聲音被山坡和建築阻擋,顯得有些遙遠。

而在柵欄外幾米處的草叢裏,停着一輛黑色的、毫不起眼的舊轎車。

一個穿着深色旗袍、外罩一件風衣的身影正倚在車旁。她身姿窈窕,手指間夾着一根細長的煙杆(並未點燃),臉上帶着一副遮住了半張臉的墨鏡,但嘴角勾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正看着柵欄的方向。

正是林默在大綱中看到過的描述——沈曼青!

她看到陳驍和林默,並沒有靠近,只是優雅地抬了抬手,用煙杆指了指轎車,又指了指遠處醫院方向,做了一個“快點”的手勢。她的動作從容不迫,仿佛不是在危機四伏的異調部封鎖圈旁,而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

陳驍不再猶豫,用力推開鏽蝕的鐵柵欄(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率先鑽了出去,警惕地掃視四周。

林默緊隨其後。

重新呼吸到地面上的空氣,帶着晨霧的潮溼和青草的味道,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終於從那個噩夢般的廢棄醫院詭域裏逃出來了!

但危險並未解除。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似乎有異調部的巡邏小隊正在朝這個方向靠近! likely是柵欄推開的聲音引起了注意!

“上車!”陳驍低吼一聲,猛地拉開車門鑽進了後座。

林默也毫不猶豫地拉開另一側車門撲了進去。

幾乎在他們關上車門的瞬間,沈曼青已經坐進了駕駛位。引擎早已啓動,她猛地一打方向盤,轎車發出一聲低吼,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碾過荒草,駛向與醫院相反方向的、一條狹窄偏僻的小路。

車窗外,幾名穿着異調部制服、手持武器的隊員從山坡後沖了出來,大聲呼喊着,舉槍瞄準,但轎車已經加速遠去,迅速消失在清晨的迷霧和錯綜復雜的小路中。

槍聲沒有響起。 likely是害怕流彈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或者他們的首要任務是封鎖醫院核心區域。

轎車內,氣氛依舊緊張。

陳驍癱在後座上,捂着傷口,臉色蒼白如紙,呼吸急促。每一次顛簸都讓他痛得抽搐一下。

林默也渾身疼痛,疲憊得像要散架,但精神卻高度緊張。他透過後車窗,看着那座在黎明霧靄中若隱若現的、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廢棄醫院漸漸遠去,心中百感交集。

他終於逃出來了。

開車的沈曼青通過後視鏡看了兩人一眼,特別是狼狽不堪的陳驍和被他緊緊抓在手中的那個血紅采樣器,紅唇微啓,聲音帶着一絲慵懶和玩味:

“看來我們的陳大專家這次收獲不小,代價也不小嘛。還額外捎帶了一個……有趣的小家夥。”她的目光在林默身上停留了一瞬,墨鏡後的眼神難以捉摸。

“少廢話……曼姐。”陳驍艱難地開口,“按計劃……去安全屋……我需要處理傷口……”

“放心,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沈曼青輕笑一聲,熟練地轉動方向盤,車輛駛入更加復雜的城郊巷道,“不過,額外的‘貨物’,可是要額外收費的哦。”

她的語氣輕鬆,但車內彌漫的卻是劫後餘生的疲憊、難以化解的隔閡,以及更加濃重的、關於未來的不確定性。

第三節:裂痕與微光

黑色轎車在晨霧籠罩的城郊小巷中穿梭,如同一個幽靈,悄無聲息。

沈曼青的駕駛技術極好,對道路也異常熟悉,總能避開主幹道和可能設有路卡的位置。車內的氣氛壓抑而沉默。

陳驍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眉頭緊鎖,似乎在對抗着劇烈的疼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但他那只完好的手,依然死死地抓着那個血色采樣器,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林默同樣疲憊不堪,身體無處不在抗議,但精神卻無法徹底放鬆。他打量着開車的沈曼青。這個女人給他一種非常危險且深不可測的感覺,優雅從容的外表下,是那種將一切明碼標價的冷漠。她和陳驍之間,顯然是一種純粹的、基於利益交換的關系。

而陳驍……林默的目光落在他蒼白的側臉上。這個前異調部特勤,身上充滿了秘密和矛盾。他的復仇,他叛逃的原因,他拼死也要拿到這個樣本的目的……這一切都像是一團迷霧。他們剛剛一起經歷了生死,但那份背叛的隔閡,如同冰冷的鐵壁,橫亙在兩人之間。

轎車最終駛入一個看起來像是廢棄工業區的地方,停在一棟老舊的、掛着某個不存在公司招牌的二層小樓後院。這裏位置偏僻,四周都是類似的空置廠房,幾乎看不到人煙。

“到了,臨時安全屋。”沈曼青熄了火,拔下車鑰匙,“設施簡陋,但足夠隱蔽,異調部那幫蠢貨短時間內查不到這裏。”

她率先下車,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一把古老的黃銅鑰匙,打開了小樓後門的一道鏽跡斑斑的鐵門。

陳驍掙扎着想自己下車,但身體晃了一下,險些摔倒。

林默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陳驍身體一僵,猛地揮開林默的手,眼神冰冷地掃了他一眼,帶着一種不容侵犯的倔強和疏離。“不用。”

他咬着牙,憑借強大的意志力,扶着車門,一步步挪進了小樓。

林默的手僵在半空,隨即默默收回。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他們本來就不是朋友。

他跟着走進小樓。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破敗,空氣中彌漫着灰塵和消毒水的味道。客廳裏只有幾張舊桌椅,角落裏堆着一些蒙塵的雜物,但基本的水電似乎還有。

沈曼青似乎對這裏很熟悉,她徑直走向一個角落,從一個隱蔽的櫃子裏拿出一個醫療箱,扔在桌子上,對陳驍說:“基礎的東西都有,你自己能處理吧?需要縫合的話,得加錢,我可以幫你找個黑醫。”

“不用。”陳驍接過醫療箱,聲音沉悶。他走到客廳角落,背對着兩人,開始自行處理傷口,消毒、縫合、包扎……動作因爲疼痛而緩慢,卻依舊帶着一種令人心驚的熟練和忍耐力。

沈曼青無所謂地聳聳肩,然後看向林默,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最終落在他鼓囊囊的胸口口袋(那裏放着筆記本)和脖子上的聽診器上。

“那麼,這位小朋友……”她走到一張舊沙發旁,優雅地坐下,翹起腿,將煙杆放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林默,“你似乎惹上了不小的麻煩。能從那裏面活着出來,還跟在這頭倔驢身邊,看來不像表面那麼普通嘛。”

林默心中一緊,知道“盤問”來了。這個女人看似隨意,但每一句話都可能是在試探和估價。

“我只是個倒黴的夜班保安,只想活命。”林默保持警惕,選擇最普通的說法。

“哦?是嗎?”沈曼青拖長了語調,顯然不信,“普通的保安可不會讓陳驍舍得用掉我一次寶貴的人情來順便搭救。而且,你身上帶着點……很有意思的‘味道’。”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林默的胸口。

林默瞬間明白,她可能感知到了筆記本或者聽診器的異常。這些“遺物”在這些人眼中,似乎是某種標志。

“曼姐。”正在處理傷口的陳驍頭也不回地冷冷開口,“他的事,與你無關。你的報酬我會照付,額外的那份也會給你。現在,閉上你的嘴。”

沈曼青輕笑一聲,也不生氣,反而顯得更有興趣了:“這麼維護他?看來這次經歷確實不同尋常啊。好吧,生意歸生意。”她果然不再追問林默,轉而從風衣裏拿出一個小巧的平板電腦,開始快速操作起來,屏幕上流動過大量加密數據流。

“異調部已經徹底封鎖了仁和醫院周邊五公裏範圍,對外宣稱是危化品泄漏和建築結構風險。”她一邊瀏覽信息一邊說,像是在分享情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內部警報等級提到了A級,正在調派更多‘清潔工’和處理小隊。你們鬧出的動靜可真不小,那個核心……似乎暫時沉寂了,但極不穩定,像個隨時會再次爆炸的炸彈。”

陳驍縫合傷口的手停頓了一下,聲音低沉:“‘鑰匙’拿到了,其他的不重要。”

“對你來說不重要,對很多人來說,可是頭等大事。”沈曼青意味深長地說,“已經有好幾撥人在打探消息了,開價不菲哦。你說,我是賣給他們呢,還是替你保密?”她這是在赤裸裸地試探和索要封口費了。

陳驍猛地轉過頭,眼神凶狠地像是要殺人:“沈曼青,你想死嗎?”

“開個玩笑嘛,這麼認真。”沈曼青收起平板,笑容不變,“我沈曼青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你的買賣還沒做完,我自然不會砸自己的招牌。不過……”她話鋒一轉,“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帶着這麼個顯眼的‘大寶貝’,又傷成這樣,異調部掘地三尺也會把你找出來。”

陳驍沉默地轉回頭,繼續處理傷口,沒有回答。這顯然也是他正在面臨的巨大難題。

林默在一旁聽着,心中波瀾起伏。異調部的反應如此迅速和激烈,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原本以爲逃出醫院就安全了,現在看來,麻煩才剛剛開始。他作爲唯二的幸存者(可能還有其他幸存者?),異調部絕對不會放過他。而他身邊這個“隊友”,更是一個巨大的不穩定因素。

他必須盡快弄清自己的處境,並做出決定。

過了好一會兒,陳驍終於處理完了傷口,他艱難地穿上沈曼青不知從哪找來的一件幹淨舊衣服,將那個血色采樣器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似乎穩定了一些。

他轉過身,目光第一次正式地、認真地落在林默身上。

兩人對視着,空氣中彌漫着復雜的情緒。

“你……”陳驍似乎想說什麼,但話語在嘴邊停頓了一下,最終變成了硬邦邦的一句,“你有什麼打算?”

林默沉默了片刻。他能有什麼打算?家肯定不能回了,工作也丟了,身份可能很快就會被異調部查出來,成爲一個被追捕的對象。天下之大,似乎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我不知道。”林默實話實說,聲音裏帶着深深的疲憊和茫然,“我只想活下去。”

陳驍盯着他看了幾秒,忽然從戰術褲的口袋裏(雖然背心破了,但褲子口袋還在)掏出一個東西,扔給林默。

林默下意識接住。那是一個黑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老舊手機。

“這是‘黑磚’,無法追蹤,裏面只有一個號碼。”陳驍語氣平淡地說,“等我消息。異調部現在的主要目標是我和我手裏的東西,暫時還不會全力追查你這種‘小角色’。但你已經被卷入,他們遲早會找到你。”

“然後呢?”林默握緊手機,感覺它沉甸甸的。

“然後……”陳驍的目光銳利起來,“你有兩個選擇。第一,用這個手機聯系我,或許……我們可以再做一次交易。第二,把它扔了,自己躲起來,祈禱異調部永遠找不到你,或者在被找到之前,不會被其他的詭異吞噬。”

他的話語冰冷而現實,沒有任何安慰,只是陳述着最殘酷的可能性。

“交易?什麼交易?”林默追問。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陳驍沒有明說,但他看了一眼林默放筆記本的口袋,“你身上有‘遺物’,也有點小聰明,或許……有點用處。”

這時,沈曼青站了起來,拿起她的煙杆:“好了,兩位,敘舊時間結束。陳專家,你需要盡快轉移,這裏也不絕對安全。小朋友,你也該離開了。難道還想讓我包吃包住不成?”

她這是在趕人了。

林默明白,他該走了。他和陳驍不是一路人,至少現在不是。繼續待在一起,只會更加危險。

他看了一眼陳驍,那個男人依舊冷漠,但扔過來的手機,似乎又留下了一條極其微弱、充滿不確定性的紐帶。

是福是禍,無人知曉。

林默沒有再說什麼,他將手機塞進口袋,對着陳驍和沈曼青點了點頭,轉身走向門口。

當他的手握住門把手的瞬間,陳驍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帶着一絲極其復雜的意味:

“菜鳥……剛才……謝了。”

林默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低聲回了一句:

“手滑了而已。”

說完,他擰開門把手,邁步走了出去。

門外,清晨的陽光終於刺破了晨霧,灑落在荒涼的工業區空地上,帶來一絲稀薄的暖意。

林默眯起眼睛,適應着這久違的光亮。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棟緊閉門扉的破舊小樓,然後轉過身,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陽光裏,身影很快消失在錯綜復雜的小巷盡頭。

他的身後,廢棄醫院的方向,依舊被警笛和無形的陰霾所籠罩。

而他的前方,是未知的、危機四伏的未來。

但他活過了這個漫長的夜班。

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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