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植物的狂舞在慘叫聲中達到了頂峰,又隨着林晚拼盡全力的精神安撫,如同被抽去了筋骨,驟然委頓下來。瘋長的藤蔓枝葉迅速枯萎、收縮,變回原本的模樣,只留下原地三個被勒得皮開肉綻、幾乎窒息的盜賊,如同破麻袋般癱軟在地,只有微弱的呻吟證明他們還活着。
“宸宸!”林晚緊緊抱住懷中驟然軟倒的孩子。大寶顧宸的小臉蒼白如紙,渾身冰涼,剛才那滾燙的高熱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着。過度的力量爆發和隨之而來的反噬,徹底抽幹了他幼小的身體。
“晚丫頭!宸宸他……”阿婆驚魂未定,端着油燈的手抖得厲害,燈光在院中投下跳躍的影子,照亮地上狼藉的血跡和昏迷的歹徒,還有那些迅速變得蔫頭耷腦的草藥。
“阿婆,別怕,宸宸只是太累睡着了。”林晚的聲音嘶啞,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識海針扎般的劇痛,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您快回屋,關好門,千萬別出來!這裏我來處理!”
她必須快!這麼大的動靜,難保不會驚動鄰居。若有人報警,警察一來,看到院中景象和三個重傷的歹徒,她和孩子們最大的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
阿婆看着林晚慘白的臉和懷中毫無生氣的孩子,渾濁的老眼裏滿是心疼和恐懼,嘴唇哆嗦着:“你…你也……”
“我沒事!”林晚打斷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銳利和不容置疑,“快進去,阿婆!相信我!”
阿婆被她的眼神鎮住,終是含着淚,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堂屋,緊緊關上了門。
院門還敞開着,夜風灌入,帶着血腥氣。林晚深吸一口氣,冰冷的風刺得肺腑生疼,卻也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她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大寶暫時放在堂屋門邊的幹淨地上,用薄毯蓋好。
時間緊迫!
她踉蹌着沖到那三個歹徒身邊。借着月光和堂屋透出的微弱燈光,能看清他們被藤蔓勒割出的深深傷口,皮肉翻卷,血流不止,人也因窒息和劇痛徹底昏迷。林晚快速檢查,確認都還吊着一口氣。
不能讓他們死在這裏!更不能讓他們有機會說出今晚的詭異!
她目光掃過院角那片藥田,枯血藤的幼苗在夜風中輕輕搖曳,葉片邊緣的淡金紋路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就是它引來的禍端!
林晚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她沖到藥田邊,毫不猶豫地拔下其中一株枯血藤幼苗——這是代價最小、見效最快的方法!她用力揉搓葉片和幼嫩的莖稈,擠出幾滴粘稠的、散發着奇異苦澀氣味的墨綠色汁液。
沒有絲毫猶豫,她掰開三個歹徒的嘴,將這蘊含着微弱麻痹和混亂效果的枯血藤汁液,強行滴入他們口中。這東西對重傷的人效果更強,足以讓他們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陷入更深沉、更混亂的昏迷,並且醒來後對今晚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
做完這一切,林晚已是汗透重衣,眼前陣陣發黑。她強撐着,用盡最後力氣,將三個死狗般的歹徒拖出院門,扔在梧桐裏昏暗肮髒的巷子深處,遠離自家院門。又將院門重新掛上那把被撬壞的老鎖,勉強做出鎖着的假象。地上的血跡,她迅速鏟起沾染血污的泥土,混入藥田深處,又用清水反復沖刷地面,濃重的血腥味被稀釋,混入泥土和藥草的氣息中。
做完這一切,她幾乎是爬回堂屋門口,抱起依舊昏迷的大寶,剛踏進門檻,身體就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抱着孩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晚丫頭!”一直守在門後的阿婆驚呼着沖出來,和林晚一起摔倒在地。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的午後。
刺目的陽光透過窗櫺照在臉上。林晚猛地睜開眼,劇烈的頭痛讓她悶哼一聲。她立刻掙扎着想起身:“宸宸!小寶!”
“媽媽!”一個帶着哭腔的小小身影立刻撲到床邊,是眼睛紅腫得像桃子的小寶顧晞。她緊緊抓住林晚的手,冰涼的小手還在顫抖,“媽媽你醒了!哥哥…哥哥還在睡,他好燙……”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顧不得自身虛弱,掀開被子下床。腳步虛浮地沖到裏屋,只見大寶顧宸躺在小床上,小臉燒得通紅,眉頭緊緊皺着,即使在昏睡中,身體也時不時地輕微抽搐。阿婆正用浸了冷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他的額頭和脖頸,臉上滿是焦慮。
“阿婆,宸宸怎麼樣?”林晚的聲音幹澀沙啞。
“燒一直沒退,喂了水也咽不下去多少,”阿婆的聲音帶着哽咽,“嘴裏還一直說胡話,什麼‘藤藤別咬阿婆’‘壞蛋走開’……這孩子,是嚇掉魂兒了呀!”
林晚坐到床邊,輕輕握住兒子滾燙的小手。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入,立刻感受到一片混亂的灼熱。孩子幼小的經脈如同被烈火燎原後的焦土,紊亂的能量碎片四處沖撞,識海更是動蕩不安,殘留着昨夜那場失控爆發帶來的風暴痕跡。
異能反噬!
林晚的心揪緊了。她立刻調動自身微弱的精神力,試圖引導梳理那些狂暴的殘餘能量。然而,她自身的精神力也嚴重透支,如同幹涸的河床,強行引動之下,立刻引發識海針扎般的劇痛,眼前金星亂冒,一股腥甜涌上喉嚨,又被她死死咽下。
“媽媽!”小寶敏銳地感知到林晚的痛苦,小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角,大顆的眼淚掉下來,“媽媽痛痛……哥哥也好痛……好多亂亂的線……” 她指着大寶的額頭,小臉上滿是恐懼和不知所措。
林晚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不能急!強行施爲只會兩敗俱傷。她需要更溫和、更有效的方法。
枯血藤!枯血藤的根須蘊含着強大的生機和安撫之力,但藥性對於孩子來說太過霸道。需要中和……需要引導……
她腦中飛速閃過歸墟秘境中見過的幾種伴生藥草,以及骨梭上那些繁復符紋的韻律。一個大膽的想法逐漸成形——以枯血藤爲主材,輔以院內現有的幾味溫和滋養的草藥,更重要的是,嚐試將初步領悟的“寧”字符紋的意境,融入熬制的藥湯之中!
這幾乎是在走鋼絲!符藥結合她雖有小成,但從未用在如此脆弱的孩子身上,更是在自身狀態如此糟糕的情況下!
可看着兒子痛苦的小臉,林晚別無選擇。
“阿婆,幫我!”她強撐着站起來,語速飛快地報出幾味草藥的名字和分量,“還有,把那株最大的枯血藤……小心地挖出來,只要根須最細嫩的部分,三寸長就好!快!”
阿婆看着林晚眼中決絕的光,用力點頭,轉身就沖向小院。
林晚則走到堂屋角落,拿出那個視若珍寶的舊木盒,取出那枚冰冷的骨梭。她盤膝坐下,將骨梭置於掌心,閉上眼,強行凝聚起殘存的所有精神,去溝通、去回憶、去感悟那“寧”字符紋的軌跡與神韻。每一次精神力的觸碰,都像在撕裂她脆弱的識海,但她咬緊牙關,額上冷汗涔涔,引導着那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力,在虛空中一遍遍勾勒那寧靜安神的符意。
阿婆很快將處理好的藥材送了進來。林晚不敢有絲毫分心,將枯血藤的嫩須和其他草藥一起放入砂鍋,注入清水,置於爐上小火慢煎。砂鍋裏的水開始咕嘟作響,藥氣彌漫開來。
就在藥湯熬煮到最關鍵的時刻,林晚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疲憊卻異常專注的光芒。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着一縷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淡白色光暈——那是她強行壓榨出的、融合了“寧”字符文意境的精神力!
她屏住呼吸,指尖懸於砂鍋上方滾燙的藥氣之上,小心翼翼地引導着那縷融合了符紋意境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繡花針,將無形的“寧靜”之力,一絲絲、一縷縷地“編織”進翻騰的藥湯之中!
這個過程無比艱難。沸騰的藥氣如同滾燙的刀,切割着她探出的精神力;狂暴的藥性更本能地排斥着外來的“異力”。林晚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着,臉色由白轉青,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一縷鮮紅。但她眼神堅定,指尖穩定,引導着那縷融合之力,在藥湯的每一次翻騰中,更深地烙印下“寧靜”的印記。
時間仿佛凝固。不知過了多久,當砂鍋中的藥湯顏色由渾濁的墨綠轉爲一種溫潤的、透着奇異光澤的琥珀色,一股不同於普通藥味的、令人心神不由自主放鬆下來的寧靜氣息彌漫整個房間時,林晚指尖的光暈終於徹底消散。
“噗!”她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在地上,整個人軟軟地向後倒去。
“晚丫頭!”阿婆驚叫着扶住她。
林晚虛弱地擺擺手,目光緊緊盯着那碗剛剛被阿婆小心倒出來的琥珀色藥湯,聲音微不可聞:“快…快喂給宸宸…小心…燙…”
阿婆含着淚,用力點頭,小心翼翼地吹涼藥湯,用小勺一點點撬開大寶緊咬的牙關,將蘊含着母親最後心力和符紋奧秘的藥汁,喂了進去。
奇跡發生了。
琥珀色的藥湯入口不到半刻鍾,大寶顧宸緊皺的眉頭,竟真的緩緩舒展了一些。雖然依舊高燒昏迷,但身體那令人心焦的抽搐頻率明顯降低了,滾燙的皮膚下,那股狂暴混亂的氣息,似乎被一股溫和而堅定的力量悄然撫平、梳理,如同被安撫的幼獸,漸漸歸於沉寂。
林晚看着兒子呼吸變得稍微平穩了一些,緊繃到極致的心弦驟然一鬆,徹底失去了意識。
梧桐裏肮髒的巷弄深處。
三個渾身是傷、衣衫襤褸的男人呻吟着醒轉過來。陽光刺眼,他們茫然四顧,只覺得頭痛欲裂,渾身骨頭像是散了架,到處是火辣辣的劇痛。
“嘶…怎麼回事?”
“老大…我…我們這是在哪?”一個手下捂着頭,臉上滿是血污和泥土,眼神茫然,“昨晚…昨晚我們不是去那個老城區收…收‘貨’嗎?”
爲首的老大掙扎着坐起來,身上被藤蔓勒割的傷口一牽動就疼得他齜牙咧嘴。他努力回想,腦海中卻只有一些混亂破碎的片段:一個破舊的小院…長得有點怪的藤蔓…然後…好像摔了一跤?接着…接着就是一片恐怖的綠色!無數的藤蔓像蛇一樣纏上來…慘叫…窒息…
“媽的…撞鬼了!”老大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臉上是混雜着恐懼和後怕的扭曲,“那院子邪門!絕對有髒東西!快…快離開這鬼地方!”他掙扎着想起身,卻發現雙腿軟得像面條,根本使不上力,記憶深處,似乎有無數無形的根須纏住他雙腿的恐怖畫面一閃而過。
“老大…那…那‘活血藤’…還有錢…”另一個手下還不死心。
“要錢不要命了?!”老大厲聲罵道,聲音都在發抖,“那地方誰愛去誰去!老子再也不沾了!走!趕緊走!”他連滾帶爬,只想盡快逃離這條讓他做噩夢的小巷。雇主交代的任務?去他媽的吧!那點錢還不夠買命錢的!那院子裏的女人和孩子?他腦子裏只剩下模糊的恐懼,連對方具體長什麼樣都記不清了,只記得一片令人窒息的綠色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