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色,在蒼翠的山林和灰褐的樹幹映襯下,鮮豔奪目,充滿了某種原始而強大的生命力信仰。
山風浩蕩,吹得姜紓衣袂翻飛,發絲凌亂。
她站在這裏,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流雲。一路攀爬的疲憊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只剩下對自然偉力和時間沉澱的深深敬畏。
山風依舊猛烈,吹得鵲樹上萬千紅絲帶瘋狂舞動,如同燃燒的火焰,又似洶涌的血脈,纏繞着古老的神樹。
那叮叮當當的銀飾碰撞聲不絕於耳,仿佛無數細小的祈願在風中交響。
姜紓仰頭望着這壯觀又帶着神聖意味的景象,忍不住笑着感慨,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這麼多紅帶子……是求姻緣的嗎?”
羅叔聞言,發出爽朗的笑聲,他黝黑的臉上皺紋都舒展開來。他學着那些文化人的樣子,故作高深地摸了摸下巴——雖然那裏並沒有胡須。
“哈哈,姜小姐,這你可就想岔咯!”他大聲說道,蓋過風聲,“這鵲樹是我們寨子的守護神樹,靈驗着呢!老人家都說,它的種子是從天上落下來的仙種!老祖宗們把它供起來,是求它保佑我們寨子風調雨順、人畜平安、無病無災的!”
他頓了頓,看着那些飄揚的紅帶子,眼神裏多了些虔誠,隨即又轉向姜紓,帶着幾分山裏人特有的、相信萬物有靈的淳樸和一點善意的調侃,擠了擠眼睛:
“不過嘛……你說求姻緣,說不定也靈哦!賜福賜福,這福氣裏面,保不齊就包括一段好姻緣呢?心誠則靈嘛!姜小姐要是有什麼想法,也不妨試試?”
他的話帶着玩笑的意味,卻又奇異地不讓人覺得輕佻,反而透着一種對古老信仰的自然而然的尊崇和包容。
姜紓被他說得莞爾一笑,目光再次投向那些飛舞的紅絲帶。
山風卷着紅絲帶獵獵作響,像無數面小小的旗幟在向蒼穹昭示着凡人的心願。姜紓得到羅叔肯定的答復後,便舉起了掛在胸前的相機。
她選取角度,鏡頭時而對準那盤根錯節、蒼勁如龍的樹幹特寫,時而拉遠,將整棵沐浴在天光下、系滿祈願的巨樹與它守護的蒼茫山野一同納入取景框。
快門的輕微“咔嚓”聲淹沒在風與銀飾的合鳴裏。
突然,一股極其細微卻無法忽視的感覺刺了她一下。
像是有一道目光,冷靜的、專注的,甚至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從某個隱蔽的角落落在她背上。
是一種……更沉靜、更幽深,幾乎要穿透皮囊的注視。
姜紓拍攝的動作猛地頓住。
她幾乎是立刻轉過身,目光迅速掃過四周。除了依舊笑呵呵等着她的羅叔,再無他人。茂密的樹叢在風中搖晃,投下晃動的陰影,看不出任何藏匿的痕跡。
“怎麼了,姜小姐?”羅叔見她神色有異,關切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姜紓搖了搖頭,壓下心頭那瞬間涌起的怪異感,勉強笑了笑,“可能有點曬暈了。”
她重新舉起相機,卻有些心不在焉。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來得突然,消失得也徹底,但她確信那不是錯覺。
在這充滿原始神靈氣息的地方,一絲莫名的寒意順着脊椎悄悄爬升。
又逗留了片刻,拍夠了照片,姜紓便和羅叔一起沿着原路下山。她的腳步比來時快了些,仿佛要擺脫那如影隨形的微妙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