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了?”姜晚的聲音裏帶着明顯的意外和關切,“那你吃了有沒有不舒服?”
蕭硯舟的唇角無聲地揚起,像一只計謀得逞的老狐狸,眼底漾開愉悅的波紋。
“我沒有不舒服。”
姜晚鬆了口氣:“好,那你就扔了吧,你要是身體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雖然心裏掠過一絲疑惑。
那藥的保質期有這麼短嗎?
她記得一般都有好幾年的。
這還是她爲了蕭嶼白買的,還沒幾年呢。
但既然是蕭硯舟親口說的,那大概是真的過期了。
“好,那你稍等,我這就把包給你送過去。”
掛斷電話,他的目光落在那板其實離過期還早得很的暈車藥上,指尖輕輕一彈,藥片在板裏發出細微的聲響。
然後,它精準地滑進了垃圾桶。
蕭硯舟笑了。
送完包,門輕輕合上。
姜晚還未來得及轉身,口袋裏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是蕭爺爺。
她接起電話,那頭傳來老人溫和帶笑的聲音:“晚晚啊,如果我沒記錯,三十號就是你奶奶的祭日了吧?是不是該動身回家了?”
“已經到隨安了,爺爺。”姜晚握着手機,心底泛起一陣暖意。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我特意給你奶奶準備了些祭奠的新花樣,已經安排人送到鎮上去了。聽說現在下面也時髦了,什麼手機、平板電腦都有。對了,還有一台小縫紉機,你奶奶不是喜歡自己做衣服,她一定會高興的,要不是知道你爺爺奶奶感情一輩子都好,我差點還想給她捎幾個俊小夥下去……”
姜晚忍不住笑出聲:“爺爺,您真是的……”
“哎,說正事,”蕭爺爺聲音放軟了些,透着關切,“正好硯舟這幾天在雲城那邊出差,我讓他繞個路,送送你吧,也方便。”
姜晚頓時有些無措。
她抿了抿唇,老實交代:“爺爺,其實,我來的時候在飛機上就碰見他了,我們現在……已經一起走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片刻。
隨後,蕭爺爺慈祥的笑聲傳來:“這孩子,原來是這樣,好啊,路上彼此照應,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幾乎是在姜晚結束通話的同一刻,隔壁房間的蕭硯舟也接到了爺爺的電話。
老人家中氣十足卻難掩笑意的話音響起:“你這小子,動作倒挺快,已經跟晚晚碰上面了?”
蕭硯舟望着布滿星星的天空,輕聲應道:“嗯。”
“你聽好,這一路上,要好好照顧晚晚,她回家一趟不容易,你多幫襯,但也要拿捏好分寸,晚晚是個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別替她做太多主,明白嗎?”
“我知道的,爺爺。”他低聲回答。
電話掛斷,蕭硯舟站在窗邊,目光掠過玻璃,仿佛能穿透牆壁,看見隔壁那個讓他心思牽動的人。
他唇角輕揚。
現在只是一牆之隔的鄰居。
什麼時候,他能光明正大,住進她的心裏,她的生活裏,她的房間裏?
他不清楚,但他知道一切都急不得。
是急不得,但事情並不一定都是按照他的意願發展的。
比如第二天一早發生的事。
姜晚敲開了蕭硯舟的房門。
“我改了行程,我直接在隨安租了車,開回鎮上,到了鎮上再找當地的師傅送我上山。”
蕭硯舟明顯一怔,眉宇間掠過一絲不解:“怎麼突然改了主意?是家裏有什麼急事嗎?”
他下意識上前半步,聲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關切。
明明昨天都說好了的。
姜晚垂下眼睫,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吧。”
她沒有說實話。
她沒有說,真正的原因是昨夜她幾乎一夜未眠。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她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能讓蕭硯舟去走那條她曾經走了無數次的、顛簸而漫長的山路了。
她不能讓他住進鎮上那家隔音很差、被子總是帶着潮氣的招待所,不能讓他忍着不適陪她擠在充滿汽油味和雞鴨叫聲的破舊小巴裏,一路顛簸搖晃。
讓他這樣的人,去體會她曾經習以爲常的艱辛。
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對的。
昨天的她,分明就是在借着他對自己的好,任性又自私地欺負他。
她抬起眼,看見他依然專注地看着自己,那目光清澈,像能照見她心裏所有隱藏的情緒。
她心頭一酸,幾乎要改口,最終還是道:“我可以送你去雪山的遊客中心,至於掃墓的事,我自己回去就好。”
蕭硯舟沉默了片刻,輕聲問:“是跟昨晚你在大巴上說的‘對不起’有關嗎?”
姜晚猛地看向他,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你聽到了?”
蕭硯舟垂下眼睫,掩去一絲真實的黯然。
“嗯,聽到了,但你不用說對不起,該說抱歉的人,其實是我。”
姜晚怔住:“爲什麼這麼說?”
蕭硯舟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着一種罕見的坦誠。
“是我考慮不周,給你添麻煩了,有件事我從沒和其他人說起過,五歲那年我因爲車禍傷了腿,之後有整整二十年都在輪椅上度過。那時候,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靠自己的雙腳爬一次雪山。”
他微微停頓,仿佛在整理那些遙遠的記憶。
“一年多前,我的腿終於好了,從那一天起,我就發誓,我不要舒適的飛機轎車,我就要一步一步走,感受我錯失了二十年的光陰,行走的自由是我失而復得的禮物,這雙腳走過的每一步,都是恩賜。”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眼裏有脆弱,更有一種滾燙的真誠。
“所以,對不起,我以爲我們是朋友,以爲能和你一起走這條對你意義非凡的路,會是一段值得珍惜的經歷,卻沒想到,我的存在反而成了你的負擔。”
姜晚愣愣地聽着,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她的心上。
她第一次聽他親口揭開這樣的傷疤。
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到他那份失而復得後、近乎虔誠的渴望。
他根本不在乎路途艱辛,他在乎的是與她同行的那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