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記當鋪的庫房,此刻彌漫着一股極其復雜且上頭的味道:陳年老醋的餘韻、豬油神油的酸臭、新鮮陽春面湯的油膩、錢串子心碎的銅板味……以及,此刻最爲濃烈、最具統治力的——王德發隊長身上散發出的、混合着醃菜滷汁、雞毛撣子碎屑和隔夜嘔吐物的“科學復仇者之殤”!
“嗡嗡嗡……” 王德發背上的鼓風機還在頑強地轉動着,像一只瀕死的鐵皮蜜蜂,徒勞地攪動着庫房裏渾濁的空氣,將醃菜碎末和雞毛吹得紛紛揚揚,如同下了一場酸臭的雪。
MK-I裝甲的大半截陷在破碎的醃菜壇子和那灘深褐色的、散發着濃烈酸腐氣息的滷汁裏。王德發本人則像一只被粘鼠板粘住的、插滿彩色羽毛的烏龜,徒勞地掙扎着,發出沉悶的嗚咽和幹嘔聲。他的頭盔玻璃窗上,那灘僵屍口水面湯糊得嚴嚴實實,裏面還粘着半根沾灰的面條,隨着他的掙扎微微晃動。
“我的……我的百年老壇醃菜滷啊!” 錢串子發出一聲比死了親爹還淒厲的哀嚎,撲到那灘滷汁旁,顫抖着手想去捧起一點殘餘的“精華”,卻又被那刺鼻的味道熏得連連後退,“完了!全完了!這滷汁!是我太奶奶的奶奶傳下來的!能當傳家寶的!能治百病的!能……能醃出絕世好鹹菜的!現在……現在全喂了王隊長這身鐵皮了!劉老六!阿蓋!你們!你們得賠!賠我這一缸……不!賠我這一脈相傳的滷汁!至少……至少一百塊大洋!” 他掏出算盤,手指因憤怒和心痛而劇烈顫抖,算盤珠子打得如同疾風驟雨。
劉老六看着那攤“科學遺跡”和裏面掙扎的王德發,再看看狀若瘋魔的錢串子,又看看身邊這位剛剛用一根面條完成了“絕殺”、正心滿意足打着飽嗝的阿蓋……他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阿蓋的注意力則完全不在債務和慘狀上。他舔了舔嘴角(回味陽春面),滿足地又打了個嗝,然後抬起僵硬的手指,指向錢串子,清晰地說道:“面……好吃!還……還要!” 他甚至還努力比劃了一個“大碗”的形狀,意思是要加量!最好是帶肉絲的!
“還要?!” 錢串子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你……你還有臉要面?!你看看這一地!看看我的滷汁!看看我的雞毛撣子!看看我的……王隊長!都是你這碗面惹的禍!還想要面?!門都沒有!不僅沒有!你還得給我加倍幹活!把這庫房!連帶着王隊長!都給我舔……呃,擦幹淨!”
“不!” 阿蓋這次異常堅決,緩慢但用力地搖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腰?雖然腰被錢串子的“純陽真氣”吹好了,但他似乎無師自通地領悟了“工傷”的奧義。“腰……工傷!累!要……休……息!” 他模仿着錢串子剛才說過的詞,生硬地吐出“休息”兩個字。
“休……休息?!” 錢串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僵屍還要休息?!”
“當然要!” 劉老六眼珠一轉,立刻抓住機會,開始“工傷維權”,“錢老板!您看看!阿蓋兄弟剛剛經歷了一場多麼慘烈的‘科學自衛反擊戰’!爲了保護您的財產(雞毛撣子?),他冒着被‘旋風除癢臂’掃成僵屍泥的危險,勇敢戰鬥!甚至不惜動用珍貴的‘面湯炮彈’和‘面條導彈’(錢串子:那TM是我的面我的碗!)!最終以一招‘面條封唇’制服強敵!這叫什麼?這叫見義勇爲!工傷勞模!您不僅不嘉獎,還不讓他休息?這說得過去嗎?萬一他過勞……僵了,徹底躺屍罷工,您損失更大啊!”
劉老六的歪理一套一套,配合着阿蓋那“腰疼、疲憊、不給休息就不動”的堅定眼神,居然讓錢串子一時語塞。他看着還在滷汁裏撲騰、散發着絕望氣息的王德發,再看看一臉“僵權至上”的阿蓋,腦子裏飛快計算:逼着阿蓋幹活,他真躺屍怎麼辦?讓他休息……似乎還能當個“威懾性吉祥物”,順便想想怎麼把王隊長這坨“科學垃圾”處理掉……
“行……行吧!” 錢串子咬着後槽牙,仿佛做出了一個割肉的決定,“看在你……呃,‘勇鬥科學怪人’(?)的份上,算你工傷帶薪休假一天!就一天!工錢……呃,抵你打碎碗的錢(十個銅板)!外加抵消一點點債務!不過!” 他話鋒一轉,指着阿蓋的薄皮棺材,“休假期間,只能待在棺材裏!不準出來嚇人!更不準再要面吃!還有,劉老六!你留下來!負責把王隊長……給我清理出來!清理費算你頭上!清理不幹淨……加債務!”
“帶薪休假?棺材裏?!” 阿蓋茫然地眨了眨眼。雖然不太明白“帶薪”是啥意思,但“休假”和“棺材”這兩個詞他聽懂了!棺材就意味着安全、黑暗、沒有陽光、可以躺平!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至於“薪”……那是什麼?能吃嗎?有面好吃嗎?
他立刻不再“腰疼”,以一種近乎“歡快”的僵屍步伐(咔吧咔吧響),一步一頓地走向角落裏的棺材,自己推開棺材板,慢悠悠地躺了進去,還自己把棺材板拉上大半,只留一條縫透氣。裏面傳來滿足的、如同嘆息般的“嗬……”聲。
“……” 劉老六看着瞬間“痊愈”並進入休假模式的阿蓋,再看看滷汁裏那個蠕動掙扎的“科學包袱”,以及錢串子那張寫滿“你看着辦”的算計臉,內心是崩潰的。這“帶薪休假”分明是“債務轉移”啊!而且清理王德發?這活……太有味道了!
“清理”科學怪人:
錢串子嫌棄地捂着鼻子,丟給劉老六一把生鏽的破火鉗和一個漏底的破水桶,就躲得遠遠地去計算他那“滷汁遺產”的損失了。
劉老六捏着鼻子,拿着火鉗,如同面對一坨史前巨獸的排泄物,小心翼翼地靠近滷汁潭中的王德發。
“王……王隊長?您……還清醒嗎?” 劉老六用火鉗輕輕捅了捅裝甲。
“嗬……嗬……劉……劉老六……救……我……” 王德發的聲音透過糊滿面條和面湯的頭盔玻璃,悶悶的,充滿了屈辱和絕望,“我……我的科學……敗給了……一碗面……”
“唉,王隊長,節哀順變,哦不,是……科學總有意外嘛!” 劉老六一邊虛僞地安慰,一邊試圖用火鉗夾住裝甲的縫隙把他拖出來。但裝甲又重又滑(沾滿了滷汁),火鉗根本使不上力。
“得……得把這身鐵皮脫了!” 劉老六得出結論。
接下來的場面,堪稱庫房清理史上的“行爲藝術”:
•劉老六用火鉗撬、用手摳(戴了破布手套)、甚至用腳蹬,試圖解開MK-I裝甲那復雜(且生鏽)的卡扣。
•王德發在裏面配合着扭動、掙扎、哀嚎:“輕點!我的……我的尊嚴!”
•每解開一個卡扣,就有一股更濃鬱的、混合着醃菜、汗臭、嘔吐物和機油的味道噴涌而出!
•當劉老六終於把那頂插滿小癢癢撓的頭盔撬下來時,王德發那張沾滿面條殘渣、面湯油污、醃菜碎屑和鼻涕眼淚的、腫了半邊的臉重見天日!他大口呼吸着充滿酸臭的空氣,感動得熱淚盈眶(也可能是被熏的)!
•脫掉板刷手臂和雞毛軟甲的過程更是災難,無數雞毛和醃菜滷汁飛濺,劉老六感覺自己像是在給一只掉進化糞池的豪豬拔刺。
•最後,當只剩下光溜溜(只穿着溼透的襯衣襯褲)、渾身散發着“絕世滷香”的王德發被劉老六從破壇子碎片裏拖出來時,兩人都累得像條死狗,身上沾滿了不可名狀之物。
王德發癱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庫房頂棚的蛛網,喃喃自語:“科學……是嚴謹的……我……我的裝甲……還需要……防……防面條模塊……”
劉老六則扶着牆幹嘔:“王隊長……您這味道……比貧道的‘神油’還……還霸道……得加錢……不,是加債務清理費……”
“帶薪休假”的真相與“飛升”計劃:
傍晚,錢串子拿着算好的“損失清單”和“債務更新表”,敲響了阿蓋的棺材板。
“阿蓋兄弟?醒醒!你的‘帶薪休假’結束了!” 錢串子臉上堆着假笑,“出來吧!有個‘發財’的好活兒!”
棺材板被推開一條縫,阿蓋茫然的眼睛露出來。
“你看啊!” 錢串子指着清單,“你休假這一天,工錢抵了十個銅板(打碎碗)!但是!王隊長的清理費!滷汁損失費!雞毛撣子損失費!精神補償費!還有我的誤工費(盯着你休假浪費的時間)!林林總總,又欠了三十塊大洋!加上之前的……嗯,總共欠我八十三塊七毛五!”(他精確到了分)
阿蓋茫然地看着那串天文數字,毫無概念。
“所以!” 錢串子圖窮匕見,“今晚!你得出趟‘外勤’!發揮你‘鎮店僵屍’的威懾力!幫我去城西‘李記棺材鋪’收一筆舊賬!那老李頭欠我十五塊大洋三年了!你往他店門口一站!保管他乖乖還錢!收到錢,就……就抵你五塊大洋債務!怎麼樣?夠意思吧?這可是帶薪休假後的優質外派項目!”
阿蓋聽着“站”、“收錢”、“抵債”這些詞,又想想那碗美味的陽春面(雖然錢串子沒說有面),似乎……有點心動?他慢吞吞地從棺材裏爬了出來。
躲在暗處的劉老六,看着被錢串子忽悠瘸了的阿蓋,又看看外面已經擦黑的天色,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心中成型:跑路!必須跑路!再待下去,下輩子都得給錢串子當牛做馬(擦罐子)!阿蓋這傻僵被賣了還幫人數錢!今晚,就趁着阿蓋去“站崗收賬”,正是逃跑的絕佳時機!
他偷偷摸到庫房角落,那裏藏着他昨天“正骨”時偷偷藏起來的幾根……還算結實的棺材釘(準備當防身武器或撬鎖工具)。又看了看後院那棵歪脖子老槐樹,樹上掛着錢串子晾衣服用的……一根粗麻繩(長度剛好夠從後牆垂下)。
“阿蓋兄弟……對不住了……” 劉老六心裏默念,“不是六爺不講義氣,實在是錢扒皮太狠!等六爺我在外面發達了(繼續招搖撞騙),一定……一定回來贖你!請你吃……吃三碗!不!五碗加肉絲的陽春面!”
他握緊棺材釘,目光堅定地望向那根通向自由的麻繩。
而阿蓋,則在錢串子“慈祥”的注視下,笨拙地重新套上那件破麻袋防曬鬥篷,頂着歪斜的頂戴花翎杆子,一步一頓地,朝着城西李記棺材鋪的方向,開始了他的“討債吉祥物”之旅。他腦子裏只盤旋着一個念頭:站一會兒,抵五塊大洋……那站多久……能換一碗加肉絲的面?
夜色漸濃,錢記當鋪的後院,一場無聲的“僵屍飛升”(劉老六版)與“僵屍打工”(阿蓋版)計劃,同時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