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直到直升機轟鳴着升空,護士還站在原地沒回過神。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渾身是傷、住院這些天全程不見家屬的人,竟有這樣的家底。
她正恍惚着往下走,在樓梯口突然撞見護士長捂着肚子,聲音急切:
“小宋!趕緊的,去 VIP 病房給沈先生抽血復查!”
話音未落,人已經沖進了旁邊的廁所。
護士撇了撇嘴,推着治療車往 VIP 病房走。
全院都在傳,那位許總爲了確認沈方野有沒有落水後遺症,把世界各地的心理精神科泰鬥都請來了。
單是會診費,就夠普通人活幾輩子。
治療車剛推進門,護士就看見許清韻正用手捂着沈方野的眼睛,任由他的指甲掐進自己的小臂,滲出血珠也不在意。
針頭刺破皮膚時,她的手始終沒挪開,還低聲哄着;
拔針時,許清韻更是攏住輸液管,一點點把要輸進他血管裏的液體焐熱。
直到護士退到門口,還聽見沈方野說要分梨給她吃,女人的聲音帶着點無奈和討饒:“分梨不好。”
“方野,我不想和你分離。”
護士暗嘆,這種溫柔多金的女人,竟爲迷信較真,這沈方野還真是好命。
可她不知道,病房裏的許清韻,視線落在沈方野手裏的梨肉上時,腦子裏卻突然冒出一段不相幹的回憶。
那是一個陽光很好的日子。
微風拂過窗邊的風鈴,叮叮當當的,還卷着紫藤花的香氣。
她坐在床邊,眼裏心裏,全都是那個翹着腿看書的男孩。
男孩咬了口遞到嘴邊的梨子,吃得津津有味,他咂咂嘴說甜,隨手就把吃剩的半塊塞進了她嘴裏。
等回憶裏的她反應過來自己吃了什麼,心碎了一地:
“梨子分着吃會分離,你竟然想和我分離!”
男孩被她這誇張的樣子驚得瞪大了眼睛,可他的臉像是蒙着層霧,怎麼也看不清。
後來兩人在網上翻了半天,查到說要破解這 “分梨的詛咒”,得讓家裏人都咬一口他們吃過的梨子才行。
於是兩個幼稚鬼手牽着手,坐飛機跨了大半個地球,去找正在外地出差的許父許母。
飛機上,男孩才後知後覺地笑出聲:“你就這麼舍不得和我分開?”
親眼看着詛咒被 “破解”,她懸着的心終於放下,手心因爲緊張冒出的汗還沒幹,語氣卻很自然:
“當然,而且我永遠不會給你離開我的機會。”
......
許清韻下意識按住胸口,那裏正因爲這段回憶突突直跳。
回憶裏的自己,對那個男孩有着近乎執拗的珍重。
仿佛只要鬆開他的手,往後餘生就會被一場永遠不會停的大雨澆透。
許清韻心裏有些發慌。
這個人會是誰?
是——蕭寧晨嗎?
熟悉的煩躁感又涌了上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洶涌。
好像有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正在一點點離她而去。
她想起訂婚宴上的那場綁架。
蕭寧晨和沈方野被扔進海裏的瞬間,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跳進了水裏。
她看見蕭寧晨拖着沈方野浮出水面,把沈方野推上浮木,自己卻像斷線的風箏,徑直往深水裏沉。
理智告訴她,該先救沈方野,那是她的未婚夫,她救自己的愛人,天經地義。
蕭寧晨身邊有手下,會有人救他,他不會死。
可當身體離沈方野越來越近時,本能卻拽着她的手,往那片深不見底的藍色伸去。
這不對。
許清韻告訴自己。
就算是青梅竹馬,就算許父許母,甚至蕭寧晨自己都親口說過,她一直把他當弟弟,蕭寧晨也不該對她這麼重要。
可如果,那段突然冒出來的記憶裏的人,真的是蕭寧晨呢?
那她於他而言,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許清韻猛地站起身。
身後的椅子被帶得發出 “刺啦” 一聲巨響。
對上沈方野疑惑的眼神,她抿了抿唇,“吊瓶快掛完了,我去叫醫生換藥。”
她在走廊裏轉了好幾圈,最終還是撥通了手下的電話:“去把蕭寧晨找來,我有事問他。”
她要親口問問蕭寧晨,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手下沒想到許清韻會找蕭寧晨。
當初送他們來醫院時,沈總明顯不重視蕭寧晨,隨手把他放在急診室,自己陪着沈方野進了 VIP 病房。
現在,誰也不知道蕭寧晨在哪。
冷汗順着手下的額角往下掉,他硬着頭皮應了聲 “是”。
實在沒辦法,只能跑到急診室,逮着人就問:“蕭先生呢?”
急診室的護士們面面相覷,顯然沒聽過這號人。
手下急了,嗓門都拔高了:“就是那天跟沈先生一起溺水送來的那個男人!”
那個照顧過蕭寧晨的護士正好路過,這才反應過來:“你說他啊,今天一早就被家裏人接走了。”
“還是......坐私人飛機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