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阿媽,給錢我,去學校啦。”
李蘇梅背好包,等在房門口,吳友桃從褲兜裏,掏出她自己縫來裝錢的小布袋,抽出兩元錢遞給她。
“嗯,這個星期你還有飯票,不用稱米,也不用買衛生巾,給2塊夠了嗎?”
“夠了,阿媽,我走了。”
李蘇梅沿着青石板路推着自行車到進村路口時,沒有喝酒的李逢元,跟在身後追上來了叮囑。
“那麼遠的路,你不要一個人去哦,要約伴啊。”
“我知道,我這就到上團去叫楊梅。”
李蘇梅把自行車放在路邊,走田埂那裏上楊梅家去,好近的,上團和下團之間就隔了一個菜園子。
都屬木蓉村,上團寨大多姓楊,叫阿爸是喊“ya亞”第四聲,李家堡姓李的也喊“亞”。
下團寨姓吳的是喊“pu仆”,也就只有叫阿爸有區分,其他的稱呼大同小異,音調有一點點不一樣。
楊梅家住在上團寨中間,有三四條小路可以繞去,李蘇梅踮起腳尖遠眺,哪條路沒人,就往哪條路走,可以不用跟人打招呼。
稍微走快一點,十分鍾的腳程就到了楊梅家,路上碰見人,把頭一低,只要不對視,就裝作看不見,跑過了。
一路小跑,沒一會就到了,她們家是湘西傳統的三開間,進堂屋,右手邊那間是她家,左手邊那間是她大伯家的。
李蘇梅剛跨過堂屋的門檻,楊梅的堂嫂從她們屋門後,探出頭來,冷漠的掃了李蘇梅一眼,沒有做聲。
那眼神很不友善,看得李蘇梅全身一陣發麻,不知道這對視上了,還要不要打招呼。
上前叫一聲吧,可第一時間都沒叫,人家還瞪自己一眼,心裏不得勁。
不叫吧,以後總難免要碰面,李蘇梅本想偏頭跑進楊梅家裏算了,但腦海裏一下又浮現出來,李秋雲說過的話。
“你見到上團寨的人,一定要打招呼,你要是從他們寨子的鼓樓中間過,
如果兩旁都有人坐着,而你不打招呼的話,他們那些大嘴巴立馬就會說,
‘你們剛剛有沒有見到一頭牛過去呀?’然後其他人會轟然大笑。丟死人了。”
李蘇梅爲了不讓別人說她是不會說話的牛,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開口。
“阿姐在家呀。”
在她猴頭滾了三次的問候語,最終還是蹦出來了。
聲音不大,可楊梅堂嫂原本冷漠的表情瞬間有了變化,臉上迅速堆起了笑容,眼睛也變得明亮起來。
她熱情地招呼道:“哎喲,是蘇梅上來啦,快進來,楊梅還沒炒菜呢。”
楊梅堂嫂的熱情勁兒,和剛才冷漠的模樣判若兩人。
李蘇梅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自己這一聲招呼讓她堂嫂態度轉變這麼大。
心裏一陣感慨。原來開口打個招呼,就能讓別人的態度有這麼大的轉變。
以前自己總是害怕和人打招呼,覺得那是件難爲情的事,總是選擇低頭躲開,可換來的可能是別人的冷漠或者誤解。
就像剛才楊梅堂嫂那冷漠的眼神,讓自己心裏直發毛。
可當自己鼓起勇氣喊了那一聲“阿姐在家呀”,堂嫂的態度立馬就熱情起來,那種熱情是真實的,讓人感覺很溫暖。
看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就是這麼簡單,一個招呼、一聲問候,就能打破那層無形的隔閡。
這時,楊梅聽到堂屋說話的聲音,從她們屋探出頭來,喊到:
“蘇梅!”
“誒!”
李蘇梅聽到喊聲,趕緊跑過去。
楊梅見到李蘇梅都上來邀她了,有些急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說道:
“我還沒炒菜呢。”
李蘇梅看了看她亂蓬蓬的頭發,又看了看方桌上的案板,那鹽菜還整整齊齊的碼在那裏。
“你不是還沒炒菜,而是菜也沒切,頭也沒洗,對吧?”
楊梅咬着唇點頭,“是啊,我剛從渡橋那邊的坡上下來,頭發也還沒洗。”
“你是同你阿爸阿媽,去給奈李樹施肥了嗎?”
“嗯,我阿媽讓我去幫幫忙。”
楊梅的阿爸楊興棟,比李逢元還要年長5歲,非常的踏實肯幹,在他們家的自留地,種植了6畝奈李樹。
與楊梅的阿媽每天都在奈李園裏忙個不停。楊梅最小的哥哥,在通道縣城林中就讀,屬職業中專,花費也不少。
李蘇梅聽楊梅去幫忙幹活了,心裏有些感慨,說道:
“你阿爸阿媽真的很辛苦,種奈李也不容易,能幫就得幫。”
楊梅重重地點點頭,“我知道,我阿爸阿媽爲了供我和哥哥讀書,很辛苦的。”
說着,她挽起袖子,“蘇梅,你稍等一會,我這就切菜炒菜,炒完咱們趕緊去學校。”
李蘇梅見楊梅啥都沒搞定,菜瓶子也沒洗,於是主動提出:
“我來幫你切菜,你去洗頭,洗菜瓶子。”
楊梅不確定的問道:“你會拿菜刀嗎?”
李蘇梅赧然一笑,問道:“跟拿砍柴刀有什麼不一樣嗎?”
“肯定不一樣啦,拿柴刀那是砍堅硬的柴木,要用力氣,
刀揮舞起來幅度大,講究的是幹脆利落,一刀下去能把柴砍斷。
可這菜刀不一樣,切菜得精細,要控制好力度,而且要特別小心,不能切到手指頭了。”
楊梅認真解釋着。李蘇梅聽了,覺得好像有道理,但又有些不信邪。
“能有多大區別,不都是用手拿刀嘛,沒事,你去洗頭吧,我來切,總得鍛煉鍛煉。”
“好,那我洗頭去了。”
李蘇梅拿起菜刀,看着案板上的鹽菜,深吸一口氣,學着平時家裏人切菜的樣子下了刀。
可這刀到了手裏,完全不像柴刀那麼聽話,切出來的菜粗細不均,有的還差點飛出去。
李蘇梅皺起了眉頭,心裏嘀咕着,還真和拿柴刀不一樣。
這時楊梅洗完頭回來,看到李蘇梅切的菜,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看,我說不一樣吧,你切那麼長一節,我帶去學校,怎麼吃啊?來,看我的。”
楊梅接過刀,動作嫺熟地切起來,鹽菜在她手下變得粗細均勻。
李蘇梅默默的看着,把磨出血泡的右掌,藏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