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瀟瀟低低應了一聲,像被霜打的茄子。
默默走到沙發邊上坐下,沙發的坐墊有些硬,但也還好,池瀟瀟調整了舒適的姿勢躺下了。
陳最沒再說什麼,他走到辦公桌後,拉開抽屜似乎在找什麼文件。
就在池瀟瀟以爲他準備離開時,一件帶着他體溫和熟悉氣息的外套被輕輕蓋在她身上。
池瀟瀟身體微微一僵,詫異地抬頭看他。
陳最卻已收回了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轉身朝門口走去,仿佛剛才那個動作只是順手爲之。
他拉開辦公室的門,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有事叫我名字,外面有人。”
說完就走了,順手帶上了門。
辦公室裏瞬間安靜下來,只剩空調運行的輕微嗡鳴聲和窗外隱約的車流聲。
身上蓋着的外套還殘留着陳最的體溫和那股令人心安的氣息。
池瀟瀟緊繃的神經在安靜的辦公室,終於鬆懈下來,巨大的疲憊如同黑幕,瞬間將她籠罩。
她蜷縮在沙發上,拉緊了蓋在身上的衣服,將臉埋進帶着熟悉氣味的外套裏。
幾乎是幾秒鍾的時間,輕微均勻的呼吸聲便在安靜的辦公室裏響起。
陳最快步走向會議室,步伐沉穩,臉上沒什麼表情。
推開會議室的門,裏面已經坐了好幾位刑警和技術的同事。
投影儀已經打開,屏幕上顯示着陳曉宇案的相關現場照片和初步報告。
“陳隊。”
衆人見他進來,紛紛打招呼。
陳最點點頭,坐在主位上,將手裏的文件放在桌上。
“開始吧,技偵先說,手機恢復數據的最新進展。”
技偵的王嘉彥立刻開始匯報,
“是,陳隊。陳曉宇的手機經過深度恢復,除了那些催債信息,我們還發現她刪除了大量與一個陌生號碼的聊天記錄。”
王嘉彥把投影切到聊天記錄的那一頁。
“總的來說,就是她無意間在社交軟件上,經過推薦加了一位自稱是律所合夥人的聯系方式,該合夥人放出他的律師職業資格證,說可以幫陳曉宇解決催款的問題,即是幫她去和平台溝通,讓她可以延遲還款,免受催款的侵擾。”
“陳曉宇信了,給他轉了1500塊的定金,說等事情解決了就給尾款,一共5800塊錢,只可惜,那個‘律師’收到陳曉宇的定金之後就消失了,可能這是導致陳曉宇自殺的導火索……”
會議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每個人都神情嚴肅,專注於案情分析。
陳最聽着匯報,偶爾提出關鍵問題,思路銳利清晰。
大概過了二十分鍾,會議正討論到催收鏈條的追查方向。
陳最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無聲地亮了一下,他拿起手機。
是刑偵支隊內一個比較活躍的群,吃瓜小群(無領導版)。
發消息的是剛入職不久的小刑警張偉。
【臥槽!驚天大瓜!我剛剛去陳隊辦公室送文件,你們猜我看到了啥?!】
下面立刻有人回復:【?】
【快說!別賣關子!】
張偉:【我看到陳隊辦公室裏,沙發上!睡着個人!還是個女的!蓋着陳隊的外套,睡得可香了!!】
【???????】
【誰啊???】
【臥槽!不會是昨晚那個……輔導員?】
【肯定是!小李不是說昨晚陳隊親自抱走的嗎?!】
【我去!這都登堂入室了?!直接睡隊長辦公室了?!】
【牛逼啊!陳隊這效率!不僅辦案了得,追人功夫也了得!】
【這關系不一般啊!絕對不一般!】
【張偉!你拍照了沒?】
張偉:【我哪敢啊?嚇我一跳,放下文件就溜了,不過看側臉,絕對是個美女!】
【嘖嘖嘖,英雄救美,徹夜照顧,辦公室留宿……這劇情!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陳隊鐵樹開花了?】
【散了散了,幹活!小心陳隊削你們!】
【陳隊不是不在群裏嗎?怕什麼!】
群裏的消息還在瘋狂刷屏,充滿了震驚,八卦和難以置信的興奮。
陳最面無表情地看着屏幕上飛速滾動的信息,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那些喧囂的議論與他無關。
他直接按滅了手機屏幕,將它反扣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啪’一聲。
這聲輕微的聲響讓正匯報的王嘉彥停頓了一下,神色緊張地看向陳最。
陳最抬眸,目光平靜地掃過衆人,聲音低沉,帶着無形的壓迫感,瞬間壓下了會議室裏因他手機動靜而產生的微妙氣氛。
“繼續,關於那幾個重點催收號碼的定位追蹤,進展如何?”
會議在他的主導下,立刻回到了嚴肅緊張的案情分析軌道上。
只是,在他低頭翻看文件時,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無奈?
………
辦公室裏,時間在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鍵盤偶爾的敲擊聲中緩慢流逝。
陳最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前攤開幾份厚厚的卷宗。
他眉頭緊鎖,目光掃過一行行冰冷的數據和現場勘察報告。
手指間夾着一支筆,偶爾在關鍵處劃下冷硬的線條。
陳曉宇案雖然在初步定性爲自殺,但背後牽扯的非法網貸鏈條,催收手段的惡劣程度,都指向一個需要深挖的犯罪網絡。
他需要盡快梳理出清晰的脈絡,部署下一步的偵查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長時間的專注閱讀讓他的眼睛有些酸澀。
他放下筆,抬手揉了揉眉心,身體微微後仰,靠着椅背。
視線下意識地投向辦公室另一側——那張深灰色的布藝沙發上。
沙發上的人,依舊熟睡着,蓋着他的外套,外套很大,幾乎將她整個包裹。
只露出一張側着的,陷入深眠的側臉。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柔和地灑落在她身上,形成一道朦朧的光帶。
池瀟瀟睡得很沉,呼吸均勻綿長,眉頭已經完全舒展開,眼下的青黑在安穩的睡眠在也似乎淡去了一些。
臉頰因爲熟睡而透出淡淡的粉色,白皙的皮膚在光線下顯得近乎透明,長長的睫毛安靜滴覆蓋着眼瞼,投下小片陰影。
幾縷烏黑的發絲散落在額前和前側,隨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不知何時換了姿勢,身體微微轉向辦公桌的方向,臉正對着他。
那是一種全然放鬆,不設防的依賴。
仿佛這間充滿冷硬文件和警察氣息的辦公室,這張不算舒適的沙發,以及身上這件屬於他的外套,構成了一個臨時的絕對安全的避風港。
陳最的目光在她安靜的睡顏上停留了很久。
她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躺在他的地盤上,蓋着他的衣服,睡得安穩,似乎,她本就屬於這裏。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開一圈細微卻清晰的漣漪。
鬼使神差地,陳最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他悄無聲息地拿起了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
解鎖屏幕,攝像頭對準了沙發上沉睡的人。
辦公室光線有些暗,他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手指在屏幕上輕輕一點。
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咔擦’聲。
屏幕上,清晰地定格了她沉靜的睡顏——微亂的發絲,舒展的眉眼,被外套包裹着的,顯得格外纖細的身形。
他看了一眼照片,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幾秒。
而後,他點開設置,將那張剛拍下的,還帶着屏幕餘溫的照片,設置成了手機主屏幕的背景。
做完這一切,他將手機屏幕朝下,重新放回桌面。
沒人看到,在他低頭的瞬間,那總是緊抿的嘴角,向上彎起了一道細微的弧度。
那笑容很淺,轉瞬即逝,連帶自己都未曾察覺到。
他收斂起笑意,繼續投入工作中。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辦公室裏的光線也變得更柔和。
篤篤篤!
一陣略顯急促的敲門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辦公室裏的靜謐。
隨即,沒等陳最回復,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一條縫,張偉探進半個頭,聲音洪亮地匯報。
“陳隊!陳曉宇的父母到了!就在接待室,情緒有點激動……”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睛猛地瞪大,直勾勾地盯着沙發上被驚醒,慌亂坐起來的池瀟瀟。
池瀟瀟睡得正沉,那突然響起的洪亮聲音在她耳邊炸開。
她身體一顫,心髒狂跳,驚慌的睜開眼,茫然又帶着驚悸地看向門口,正好對上張偉震驚尷尬的目光。
陳最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銳利的目光如同冰錐般射向門口那個冒失的手下,帶着毫無掩飾的責備和壓迫感。
“出去!敲門等回應不會嗎?”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讓張偉瞬間打了個寒顫。
“啊!對不起!陳隊!我、我沒注意!”
張偉連忙縮回腦袋,砰地一聲關上門,落荒而逃。
辦公室裏重新安靜下來,但那份靜謐已經被徹底打破。
池瀟瀟驚魂未定地坐在沙發上,胸口還在微微起伏,眼神還有些渙散。
陳最站起身,走到沙發前,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籠罩着她。
“醒了?”
“陳曉宇的父母到了。”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醒了池瀟瀟殘餘的睡意。
她猛地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立刻掀開身上的外套,放到一邊,有些慌亂地整理自己睡得皺巴巴的衣服和頭發。
“我、好了。”
陳最看着她慌亂的樣子,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