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驤跟隨着雷克隊長駕駛的“夜獒”，如同一個踉蹌歸家的疲憊巨人，緩緩飛向希望號敞開的機庫艙門。之前的碰撞和極限操作，讓這台老古董的狀況更加糟糕，全身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散架。
當龍驤沉重的雙足終於再次踏上機庫的金屬甲板時，陳凡幾乎虛脫。他切斷動力，推開沉重的艙門，混合着機油、金屬灼燒和自身汗味的空氣涌入鼻腔，卻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艙門外，已經圍攏了一圈人。不只是老傑克，還有不少結束戰鬥返航的機甲駕駛員和維修工。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陳凡身上，眼神裏充滿了復雜難明的情緒——有難以置信，有好奇，有審視，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沒有掌聲，也沒有歡呼。星際傭兵的世界，崇拜實力，但更講究實際。陳凡剛才的表現，與其說是勝利，更像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而奇跡往往伴隨着未知和……麻煩。
老傑克第一個沖了上來，他沒去看陳凡，而是手腳並用地爬上了龍驤的機體，這裏敲敲，那裏聽聽，嘴裏不斷發出嘖嘖聲：“媽的……左胸甲撕裂，傳動軸估計彎了，關節軸承磨損超標百分之三百……這老夥計沒當場散架真是祖宗保佑！” 但他渾濁的眼睛裏，卻閃爍着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光芒，仿佛在欣賞一件失而復得的藝術品。
雷克隊長也從“夜獒”的駕駛艙中跳了下來，他的機甲左腿關節處有一個明顯的破損，但他本人似乎並無大礙。他大步走到龍驤下方，抬頭看着正艱難爬下駕駛艙的陳凡。
“感覺怎麼樣？”雷克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但少了之前的純粹冰冷。
陳凡腳踏實地，活動了一下幾乎僵硬的手腳，感受着肌肉的酸痛和精神的疲憊，如實回答：“很累。操控……非常困難。”
“困難？”旁邊一個剛脫下頭盔、臉上帶着一道疤痕的年輕駕駛員忍不住插嘴，他叫卡爾，是剛才出戰的一員，“你管那叫困難？你差點用一堆廢鐵單挑了‘血蝠’！雖然最後是隊長幹掉的，但要不是你……”
雷克抬手制止了卡爾後面的話，目光銳利地盯着陳凡：“那不是標準的機甲戰術動作，甚至不是任何已知流派的野路子。那是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這是最關鍵的問題。一個來歷不明的“基因實驗體”，展現出如此詭異而有效的駕駛技術，由不得他們不警惕又好奇。
陳凡心中凜然。他知道這個問題無法回避，但也不能全盤托出。他沉吟片刻，選擇了一個半真半假、符合他“失憶實驗體”身份的說法：“我……不清楚。在那個時候，我只是覺得……必須那麼做。好像身體自己知道該怎麼動……或者說，我感覺它（陳凡指了指龍驤）……好像希望我那麼動。”
他將一部分原因歸咎於模糊的“身體本能”和與機甲之間玄乎的“感覺”，這既解釋了異常，又留下了足夠的神秘和想象空間。
“身體本能？機甲希望？”雷克皺緊了眉頭。這種說法聽起來像是胡言亂語，但結合陳凡剛才那匪夷所思的表現，卻又讓人無法輕易否定。基因實驗千奇百怪，誰也不知道那些瘋狂的科學家到底造出了什麼怪物。
老傑克卻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從機甲上跳下來，一把抓住陳凡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小子！跟我來！”
他不顧陳凡的疲憊，也不理會雷克等人，直接拉着陳凡朝機庫旁邊一個標着“神經連接測試室”的小門走去。
“傑克，你幹什麼？”雷克問道。
“驗證一個想法！”老傑克頭也不回地喊道，“如果這小子的‘本能’是真的，那也許……我們撿到寶了！”
測試室內布滿了各種精密的感應器和連接設備，中心是一個類似駕駛艙的模擬器。老傑克不顧陳凡的反對，幾乎是強行將他按進了模擬器的座椅上，然後將幾個帶着吸盤的電極貼片粗暴地按在了陳凡的額頭、太陽穴和後頸。
“這是最基礎的神經連接模擬系統！放鬆！別抵抗！試着像你剛才那樣，去‘感覺’這個模擬機甲！”老傑克一邊飛快地操作着控制台，一邊吼道。
陳凡不明所以，但只能照做。他閉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剛才在龍驤體內那種生死一線的狀態，回想着那種將機甲視爲身體延伸的奇異感覺。
就在這時，模擬系統啓動了！
嗡——！
一股強大的、完全不同於手動操控的感知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沖入了陳凡的腦海！
不再是透過狹窄觀察窗的視覺，不再是遲滯的機械反饋。在這一瞬間，他仿佛“變成”了那台虛擬的機甲！他能“感覺”到虛擬金屬外殼的冰冷，“感覺”到關節的轉動，“感覺”到腳下地面的震動，甚至能“感覺”到能量在管線中流動的微弱嗡鳴！
這種全方位的、立體的、近乎“身臨其境”的感知，與他之前憑借手動操控杆和腳踏板的“隔靴搔癢”感，簡直是天壤之別！
但同時，一股強烈的不適和眩暈感也洶涌襲來！信息過載！他的大腦從未處理過如此龐雜的機械感知信號，神經如同被無數細針穿刺，太陽穴突突直跳！
“呃啊！”陳凡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下意識地就要切斷這種連接。
“撐住！小子！記錄數據波動！”老傑克在控制台前興奮地大喊，屏幕上，代表陳凡腦波和神經信號的曲線正在瘋狂跳動，呈現出一種極其罕見的高同步率與混亂並存的模式！
陳凡咬緊牙關，憑借強大的意志力硬扛着這種不適。他嚐試着，像剛才那樣，去“想”一個簡單的邁步動作。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虛擬機甲幾乎是同步地、流暢地邁出了步伐！沒有手動操控的延遲，沒有機械傳動的笨重，就如同控制自己的身體一樣自然！
但這種“自然”背後，是更加劇烈的精神消耗和神經負荷！
僅僅幾步之後，陳凡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汗水浸透了衣背。他猛地睜開眼睛，斷開了連接，趴在模擬器的邊緣劇烈地喘息起來。
老傑克看着屏幕上定格的數據，雙手微微顫抖，眼中爆發出近乎狂熱的光芒，他喃喃自語，聲音因爲激動而有些變形：
“同步率峰值……百分之九十二？！這不可能！這他媽是王牌駕駛員才可能達到的數值！而且……這種神經信號模式……顛覆了……完全顛覆了現有的連接理論！”
他猛地轉過頭，死死盯住虛脫的陳凡，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小子！你手動操控是個垃圾！但你他娘的可能是個天生的神經連接駕駛者！不！你剛才那種‘本能’……配合神經連接……也許……也許能開創一種全新的駕駛方式！”
陳凡抬起頭，看着激動得近乎癲狂的老傑克，又回想剛才那短暫卻震撼的“人機一體”體驗，一個全新的、廣闊無垠的世界，似乎在他面前，掀開了冰山一角。
科技的力量，竟然能達到如此境界……那如果，將這種“神經連接”，與他的古武修煉結合起來呢？
這個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瘋狂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