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燚博士，看來，‘源初工廠’……最終還是選擇了你。”
年輕男子平靜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傾斜的遊艇娛樂室內炸響，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張燚緊繃的神經上。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源初工廠”！還知道我的名字！
張燚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同受驚的獵豹，手中的粒子匕首毫不猶豫地抬起，閃爍着危險的藍光，直指對方。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充滿了震驚、警惕和一絲被窺破秘密的寒意。
“你是誰？！”張燚的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沙啞，目光死死鎖定對方，不敢有絲毫鬆懈。這個人太詭異了！出現在這片末日廢墟中，卻如此鎮定自若，甚至一口道破了他最大的秘密！
面對散發着能量波動的匕首和張燚毫不掩飾的敵意，年輕男子臉上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依舊沒有褪去。他緩緩站起身，動作從容不迫，攤開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武器，也沒有敵意。
“放鬆，張博士。如果我想對你不利，在你靠近這艘船的時候，就有很多機會。”他的聲音溫和，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我叫伊恩（Ian），一個……和你一樣，在尋找出路的人。”
“伊恩？”張燚眉頭緊鎖，大腦飛速檢索，確定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也不記得在學術界或相關領域見過這張臉。“你怎麼會知道工廠？還有我的名字？”
“觀察，推論，以及……一些零碎的信息渠道。”伊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踱步到破碎的舷窗前，望着外面那片漂浮的文明墳場，語氣帶着一絲感慨，“這場‘淨化’來得比預想中更快，更猛烈。你能在這裏，並且成功綁定了‘工廠’，證明我的某些推測是正確的。”
“淨化？你指的是氣候崩潰？你知道‘淨化者’？！”張燚心中的震驚更甚。這個人不僅知道工廠，似乎對這場災難的本質也有所了解！
伊恩轉過身，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張燚身上：“我知道的，或許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張博士。比如，我知道你並非‘工廠’的第一候選者。比如，我知道‘波塞冬’和‘聯邦’都在尋找你。再比如……”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張燚手中的粒子匕首，“……你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並且，成功分解了‘光苔’。”
光苔？是指那種乳白色的奇異苔蘚？
張燚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溼。這個伊恩，仿佛一個無處不在的幽靈，對他的行動了如指掌！這種感覺，比面對那些猙獰的怪物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你一直在監視我？”張燚的聲音冰冷，匕首依舊穩穩指着對方。
“不，是‘關注’。”伊恩糾正道，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有我的方法，能感知到‘工廠’綁定者所引發的……某些‘漣漪’。尤其是在你動用工廠力量，特別是分解和合成高能物質的時候。你分解‘光苔’產生的能量波動，在這片死寂的廢墟裏，就像黑夜中的燈塔一樣明顯。”
他走到艙室角落，那裏堆放着一些收集來的物資，他拿起一個還算幹淨的玻璃杯，又從一個小型儲水罐裏倒出些許渾濁的液體，遞給張燚。
“喝點水吧，張博士。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但至少能緩解你的幹渴。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我相信，我們之間並非敵對關系。”
張燚沒有去接那杯水，目光依舊充滿懷疑。但他不得不承認，伊恩到目前爲止，確實沒有表現出任何攻擊性，而且他透露的信息，每一條都至關重要。
“你到底是什麼人？‘波塞冬’？‘聯邦’？還是……那些‘觀察者’？”張燚追問，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伊恩搖了搖頭，將水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自己則重新坐回那個翻倒的沙發上，姿態放鬆，仿佛這裏不是危機四伏的末日廢墟，而是某個安全的沙龍。
“我與他們無關。‘波塞冬’是一群被恐懼支配、試圖向‘淨化’屈膝的可憐蟲。‘聯邦’則是舊秩序的殘影，試圖在洪水中重建沙堡，注定徒勞。”他的語氣帶着一種超然的淡漠，“至於‘觀察者’……他們更加復雜，更加……高高在上。而我，只是一個試圖在這場文明浩劫中，找到一條真正生路的……獨立研究員。”
“獨立研究員？”張燚對這個說法表示懷疑。一個獨立研究員，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核心機密？
“信不信由你。”伊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了笑，“時間會證明一切。現在，我們不如來談談更實際的問題——比如，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帶着這艘小橡皮筏，在這片廢墟裏漫無目的地漂流，直到餓死、渴死，或者被怪物、或者其他幸存者殺死？”
伊恩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張燚目前最大的困境。
他確實暫時脫離了險境，獲得了“源初工廠”這個強大的金手指，但生存的基本問題——淡水和安全的據點——依舊沒有得到根本解決。橡皮筏上的那點儲備，支撐不了幾天。這片廢墟之海危機四伏，絕非久留之地。
他需要找到李耀和雷烈，需要找到一個相對安全、能夠獲取穩定資源和源質的地方，才能考慮長遠的發展。
“我的首要任務是找到我的同伴。”張燚沒有放下匕首，但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然後，找到一個安全的落腳點。”
“明智的選擇。”伊恩點了點頭，“在這片新紀元的海域，獨自一人很難生存。可靠的同伴至關重要。至於安全的落腳點……”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舷窗外，“漂浮的廢墟不行，隨時可能沉沒或被更大的垃圾山撞毀。露出水面的小島，大多像你剛才經歷的那個一樣，貧瘠、危險，並且缺乏穩定的淡水來源。”
“那你有什麼建議？”張燚順勢問道。他感覺伊恩似乎意有所指。
伊恩轉過頭，看着張燚，眼神變得認真起來：“你知道爲什麼‘遠航者號’那樣的中型貨輪，會成爲末日初期最理想的生存平台嗎？”
張燚心中一動，回答道：“空間足夠大，結構相對堅固，能夠裝載大量物資和人員，並且具備一定的機動性。”
“沒錯。”伊恩贊許地點點頭，“但還有一點，你可能還沒來得及驗證——大型鋼鐵船舶本身，就是一個相對穩定的‘源質富集器’和‘信號屏蔽場’。”
“什麼？”張燚愣住了。這個說法，他從未在工廠灌輸的知識中感知到。
“看來工廠賦予你的基礎知識庫並不完整。”伊恩似乎並不意外，“簡單來說，大型的、尤其是含有特定合金結構的金屬船體，在如今這種能量紊亂的環境下，會自發地吸附和匯聚空間中遊離的、低品質的源質粒子，雖然速度很慢，但勝在持續穩定。同時，其金屬結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幹擾和削弱低階‘清道夫’以及某些依靠能量感知的變異生物的探測。”
張燚恍然大悟！難怪他分解那截“遠航者號”的金屬殘骸時，獲得的源質比普通雜物要多！也難怪那些“清道夫”主要是在海面上活動，沒有深入到沉船內部（如果它們能的話）！
“所以，找到‘遠航者號’，或者類似的、足夠大的鋼鐵船只，是建立初期據點的最佳選擇。”伊恩總結道。
“可是‘遠航者號’在海嘯中失蹤了……”張燚眉頭緊鎖，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未必是沉沒了。”伊恩打斷他，“那種級別的海嘯，摧毀沿海城市易如反掌，但對於結構堅固、並且當時可能已經駛入一定水深區域的遠洋貨輪來說，更大的可能是被沖散、擱淺，或者漂流到了未知海域。你的同伴如果當時在船上，並且足夠幸運和機敏，他們活下來的概率並不低。”
這番話，如同給張燚注入了一劑強心針！李耀和雷烈可能還活着！“遠航者號”也可能還在！
“我該怎麼找到他們？”張燚急切地問。
“這需要時間和方法。”伊恩說道，“當務之急，是解決你的生存問題。沒有穩定的淡水，你撐不了幾天。而在這片被污染的海域，直接飲用或簡單過濾海水，無異於自殺。”
他指了指張燚：“而你，擁有解決這個問題的鑰匙——‘源初工廠’。”
張燚心中一動。工廠的合成列表中，確實有【淡水淨化單元】的選項，但之前他一直覺得效率太低（小型便攜式的），或者所需源質太高（大型固定式的），並非優先選擇。
“工廠可以合成淨水設備，但……”
“但不是效率低，就是代價高，對吧？”伊恩再次看穿了他的想法，“那是因爲你還沒有掌握正確的方法。‘源初工廠’的真正強大之處，在於它並非一個死板的物品合成機，而是一個可以與你自身知識和環境相結合的‘現實編輯器’。”
“現實編輯器？”張燚咀嚼着這個詞。
“沒錯。”伊恩站起身，走到艙室中央，“你之前合成呼吸器、匕首、脈沖裝置甚至橡皮筏，都是基於工廠預設的、相對完整的‘藍圖’。但工廠的能力遠不止於此。你可以利用它的‘分解’和‘合成’權限，結合你對物理、化學知識的理解，去直接幹預和改變物質的存在形式。”
他指着桌子上那杯渾濁的水：“比如這杯水。你知道它裏面含有鹽分、泥沙、微生物、可能還有化學污染物。工廠的預設淨化藍圖，是用一種‘黑箱’模式，消耗源質，直接輸出純淨水。但如果你換一種思路呢？”
伊恩的目光變得深邃，引導着張燚：“你能否嚐試，不調用完整的淨化藍圖，而是僅僅利用工廠的‘分解’權限，精準地、選擇性地，只分解掉水中的雜質——鹽分子、懸浮顆粒、有害微生物、化學毒素——而保留水分子本身？”
只分解雜質，保留水分子？！
這個大膽的想法，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張燚思維的壁壘！
對啊！爲什麼一定要拘泥於合成一個“淨水器”？工廠的本質是操控物質的基本粒子（源質）！如果他能夠精準地控制分解的目標，那麼理論上，他可以直接將任何污染的水源，原地淨化爲純水！而且，這個過程可能消耗的源質，遠比合成一個復雜設備要少得多！
這個思路，徹底顛覆了他對“源初工廠”能力的認知！
“我……可以試試！”張燚眼中閃爍着興奮和不確定的光芒。他走到桌邊，看着那杯渾濁不堪的水，深吸一口氣，將粒子匕首插回腰間，空出雙手。
他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不再去鏈接那些預設的合成藍圖，而是直接將感知沉浸到那杯水中，去感受其中蘊含的無數種不同的“物質”。
在他的精神視野中，那杯水不再是一個整體，而是變成了一個微觀的、無比復雜的世界——無數透明的水分子（H₂O）如同活躍的精靈，構成了主體；而更多的、形態各異的“雜質”粒子混雜其中：白色的鈉離子和氯離子（鹽）、褐色的泥沙顆粒、蠕動的細菌和病毒形態、還有各種顏色各異、結構詭異的化學污染物分子……
他需要做的，就是像一個最高明的編輯，精準地“選中”所有非水分子的雜質粒子，然後……分解！
這個過程極其艱難，對精神力的控制要求達到了變態的程度。他必須維持着一個極其精密的“篩選”力場，確保不誤傷任何一個水分子。
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沿着鼻尖滴落。他的太陽穴開始突突跳動，精神力在飛速消耗。
伊恩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沒有出聲打擾，眼神中帶着一絲期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張燚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但他沒有放棄。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精神力，如同在鋼絲上跳舞。
終於，在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即將耗盡，腦袋如同要炸開的瞬間，他完成了對所有“雜質”粒子的鎖定！
分解！
指令下達！
沒有光芒，沒有聲響。但在張燚的精神感知中，那杯水裏的所有雜質粒子，在同一瞬間，被無形的力量抹除、分解，化爲了最基礎的源質粒子（數量極少，因爲雜質本身能量層級很低），匯入了鏈接通道。
而杯子裏，剩下的，是無比純淨、透明、不含任何雜質的——水！
張燚猛地向後退了一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幸好扶住了旁邊的桌子。他大口喘着氣，臉色蒼白，大腦傳來陣陣針刺般的劇痛，這是精神力嚴重透支的表現。
但他顧不上這些，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桌子上那個玻璃杯。
杯子裏，原本渾濁不堪的液體，此刻變得清澈無比，透明得如同不存在一般，在從舷窗透進來的慘淡光線下，微微蕩漾着。
成功了？！
他顫抖着伸出手，拿起那個杯子。入手冰涼。他湊到鼻尖聞了聞，沒有任何異味，只有水最本真的、略帶清甜的氣息。
他再也忍不住，仰起頭，“咕咚咕咚”地將杯中那大約200毫升的純淨水，一飲而盡！
清涼、甘冽的液體滑過幹渴灼熱的喉嚨，涌入如同火燒般的胃部，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舒暢和滿足感！
這不僅僅是解渴，這更是一種象征！象征着在這片被污染、被毀滅的廢墟世界上，他，張燚，憑借着自己的智慧和“源初工廠”的力量，成功地制造出了第一滴，完全屬於他自己的、潔淨的、生命的源泉！
“感覺如何？”伊恩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張燚放下杯子，抹去嘴角的水漬，雖然身體因爲精神力透支而虛弱，但眼中卻燃燒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可思議……”他喃喃道，感受着清水滋潤身體帶來的活力，“這……這太神奇了！如果我能掌握這種方法，就意味着……我幾乎擁有了無限的淡水！”
“理論上是這樣。”伊恩點了點頭，“但這需要極高的精神力控制技巧，而且對源質的利用效率，會隨着你處理水量的增加和雜質復雜度的提升而變化。目前來看，小規模、應急使用沒問題，但要支撐一個團隊的長期消耗，你還需要更高效的方法，或者找到穩定的、污染較輕的水源。”
張燚點了點頭，伊恩說得對。直接分解雜質的方法雖然巧妙，但太耗費心神，不適合大規模應用。不過，這無疑爲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讓他對“源初工廠”的潛力有了更深的認識。
“謝謝你，伊恩。”張燚看向這個神秘的年輕人，語氣真誠了許多。無論對方出於什麼目的，剛才的指點，確實給了他巨大的幫助。
“不必客氣，互相幫助而已。”伊恩笑了笑，話鋒一轉，“那麼，張博士，現在你有能力解決基本的飲水問題，也有了明確的目標（尋找同伴和船只）。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在這片廢墟之海中，定位和尋找他們呢？”
張燚沉默了一下。這確實是個難題。茫茫大海，加上漂浮的無數垃圾，尋找一艘特定的船和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他看向伊恩，心中隱隱有種感覺，這個神秘的年輕人，或許……也有辦法。
“你有什麼建議？”張燚再次問道。
伊恩走到舷窗邊，望着外面灰暗的天空和死寂的海面，緩緩說道：
“‘源初工廠’的綁定者之間，在一定距離內，可能會產生微弱的共鳴。而大型鋼鐵船只形成的‘源質富集場’，在能量感知下，也如同黑夜中的篝火。”
他轉過身，目光深邃地看向張燚：
“或許，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我幫你……找到‘遠航者號’的蹤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