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鈺婉的目光悄然越過身前那些神色各異的崔家衆人,精準地落在了那個剛從馬車上下來的墨衣青年身上。
果然,和她記憶中的分毫不差。
崔硯清與她那死鬼丈夫崔慕言,在骨相上確有三分相似,畢竟同出一父。
但崔硯清的眉眼更爲鋒利突出——斜飛入鬢的劍眉濃黑如墨,眼眸深邃,眼尾有着和現任老國公,她的公公,幾乎如出一轍的微揚弧度,不怒自威。
血緣這東西,真是奇妙。
花鈺婉心中冷寂地想着,這兩兄弟若是各自有了子嗣,模樣定然也會相似。
那麼將來,她的孩子哪怕長得不像崔慕言,只要眉眼間能看出幾分老公公的影子,或者說……與這位二弟有幾分神似,想必也不會有人敢多置喙。
她那名義上的丈夫已經成了不知何時會被找回來的一具屍首,可她還需要一個孩子,一個能在國公府立足、爲她爭得下半生依靠的孩子……
在她思忖間,那挺拔俊朗的男人已行至近前。
他身量很高,走近時,一片陰影自然而然地籠罩下來,將花鈺婉纖細的身影覆在其中。
她立刻如同周圍所有人一樣,臉上堆砌起恰到好處的、帶着幾分虛僞熱絡的笑容,微微揚高了聲音,清晰地說道:
“歡迎二弟回府。”
男人的目光隨意地掃過她,那眼神裏沒有半分溫度,只有常年身處軍旅、見慣生死的冷漠與洞察一切的凌厲。
他甚至沒有停頓,墨色的衣角隨着他的步伐,帶着一陣微涼的清風,輕輕擦過花鈺婉下意識微微蜷起的手背。
下一刻,崔硯清已直接從她面前走過,目光徑直投向站在最前方的崔國公。
他回府的第一件事,毫無意外,便是——開宗祠,上族譜。
他要的,是一個名正言順。
還有一個公道。
當年,崔硯清生母重病,不得已帶着他回到這偌大的國公府求助。
那時,他那個名義上的父親還在世。
府裏倒是請了大夫,用了最好的藥。母親的病確實緩解了許多,連大夫都說,好生將養着,活到六十歲不成問題。
可就在崔硯清五歲那年,一切天翻地覆。
母親突然暴病而亡,走得急促又蹊蹺。
同年,他那因打仗落在病根的生父,竟也因爲一場大病隨之而去。
一夜之間,他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而府裏上下,看他的眼神都變了,那些竊竊私語如同毒蛇,鑽進他幼小的耳朵裏——“克母”、“克父”、“天煞孤星”!
然後,沒有任何猶豫,他們便將年僅五歲的他,像丟棄一件不祥的廢物一樣,送去了遙遠偏僻的莊子上,任他自生自滅。
這麼多年,他在邊關摸爬滾打,在屍山血海裏掙命,一步步爬到今天這個位置。
他回來,不僅僅是爲了這所謂的將軍榮光,更是要堂堂正正地踏入這國公府,查清當年母親亡故的真相!
確實。
以崔硯清如今鎮國大將軍的身份和聖眷,他大可自立門戶,根本不必回到這早已將他棄如敝履的崔家。此番安排,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當今聖上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