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一下,”南知音直接追妘喜追出了音樂廳,“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不對,是在哪裏打過交道?”
“是。”妘喜沒隱瞞,但也沒停下來。
南知音很不喜歡她這種態度,從來都是別人追着她要聊一聊,她不理人的。
看在妘喜是她師公的份上,她已經很隱忍了,可是妘喜竟然這麼直接了當的坦白也是沒誰了。
於是南知音快走了幾步,攔在了妘喜的面前。
“爲什麼?爲什麼要黑我的電腦開那種玩笑?”
妘喜皺了下眉,她以爲之前在電腦裏已經跟南知音說得很清楚了。
“真是個庸才。”
妘喜輕哼一聲,準備繞開南知音走,南知音當然不樂意,立時又攔住了她。
“你幹嘛不聽人把話說完,老是想要走啊?你要去哪,我送你?”
“好!”
沒想到妘喜竟然答應的這麼快,南知音都愣住了,半晌才應了一聲好。
“您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開車。”
南知音說着就要往自己的車庫走,還是妘喜叫住了她沖着車庫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她才將信將疑地往那邊去了。
“去哪?”
南知音啓動了車子,朝坐在副駕駛的妘喜看了一眼。
“淮陰胡同。”
“哦。”
南知音下意識掛檔踩了油門,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什麼,訝異地看向妘喜問道:“額?什麼?您去淮陰胡同做什麼?”
“打假。”
妘喜神色淡淡,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總能叫人驚掉下巴。
而且她這會兒似乎是有點煩了,直接靠在座椅上把眼睛閉上了。
“開快點,宿舍十一點關門。”
“哦。”
南知音狐疑地打了個方向盤把車開走了,中間沒忍住還是問了。
“師公去淮陰胡同,不會是要去找我師父吧?”
妘喜是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的,但卻沒回答南知音的問題。
“怎麼認識的?”
“額?”南知音看了一眼妘喜若無其事的臉,盤算着答道:“您是說我和我師父是怎麼認識的嗎?是在蘇家的一個晚宴上,我被邀請去表演,正好我師父也在受邀行列中,他一見我就說我是個好苗子,要收我爲徒。”
“呵!倒還算他有眼光。”
妘喜輕哼了一聲,打斷了南知音的話,見南知音不講話了,便又開口道:“你繼續說。”
南知音非常不喜歡妘喜這種命令的口氣,但她很尊重妘喜的才華,至少在音律方面,妘喜值得她的尊重,所以她在心裏真心認下了這個師公,便沒有跟妘喜計較這麼多,繼續說了下去。
“我一開始當然沒理他,但是後面機緣巧合又見了幾面,他還幫我除掉了一個纏着我的小鬼,我就徹底服了,開始跟他學習。”
“有小鬼纏過你?”
妘喜忽的睜開眼睛,看向了南知音,因爲在她看來,這是不可能的事。
“你的玉佩沒戴在身上?”
“玉佩?”南知音有些愕然,“師公是怎麼知道我有玉佩的?”
說着,她還下意識從領口拿出了那塊玉佩,不明所以地說道:“這是我出生時一位長輩送的,說是我的命根子,叫我不要摘掉。這些年我一直戴着,洗澡都沒摘過。”
南知音越說就越覺得妘喜看她的眼神不對勁。
沒一會兒就想明白了什麼。
“難道,這塊玉佩是您送的?”
妘喜偏過頭去,沒說話,但南知音已經決定要這樣認爲了。
從小她就聽舒老太太說自己師公是個奇女子,能夠輪回,一開始她是不信的,但是跟洪七爺學過驅魔之後,見識到了世界的另一面之後,她就對此深信不疑了。
“那這玉佩真的是我的命根子嗎?”南知音追問道。
“差不多,”妘喜這次沒有吝嗇回答,“有它在,小鬼近不了你的身。”
南知音聽後,表情忽然變得有點怪,下意識自言自語道:“這樣啊,難怪——”
“難怪什麼?”妘喜感覺到了她的異樣。
“沒什麼。”
南知音搖了搖頭,不打算將那件事告訴妘喜,畢竟到現在她也還不大相信洪七爺是個騙子,比起相信妘喜這個剛見過一面的師公,她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其實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洪七爺就對南知音的玉大加贊賞,收拜師禮的時候,甚至還旁敲側擊地說想要她這塊玉來的。
南知音當時沒當回事,只解釋說這塊玉是長輩所贈,不好轉送,沒想到洪七爺沒有作罷,之後又幾次旁敲側擊說這玉不吉利,想讓她拿給自己看看,幫她開個光。
南知音都拒絕了,說一定不是玉的問題,這玉從小陪着她,還幫她擋過幾次災禍,不會有什麼問題,爲此,她還又送給洪七爺幾件更名貴的寶物,洪七爺才沒有再提玉的事兒。
一開始她是沒什麼感覺的,畢竟玄學界的人性格都很古怪,喜歡天材地寶也不是什麼要不得的事兒。
南知音只要能從洪七爺那裏學到東西,被他坑一點錢財也無所謂了。
但是今天聽妘喜說了這玉的作用,她雖然不能馬上相信,心裏卻多少有點膈應。
妘喜早聽出南知音有所隱瞞,但她沒有戳穿,因爲用不了多久,她就會當着南知音的面,讓那個大騙子洪七爺掉皮。
淮陰胡同並不是商業性質的胡同,而是滬城的一處古風民房,住着當地的土著民,人們的生活習慣和思考方式都還跟百十年前相差不多,信奉一些超現實的東西。
久而久之,竟然在華國的強磁場裏形成了一個小漏洞,讓許多驅魔人循着氣息在這裏聚集了起來。
白天的時候看起來平平無奇,到了晚上卻十分熱鬧。
不過不是什麼買賣生活用品的小集市,而是算命、看相、風水先生的天堂。
南知音也是跟着洪七爺來了這裏之後,才對這個世界有了新的看法,漸漸地開始相信洪七爺的本事的。
妘喜一路跟着南知音走進巷子深處,聽到不少人跟南知音打招呼,大多都在問她是不是又來看洪七爺,真是個孝順的好徒兒。
還有酸的,說自己要是能做洪七爺的關門弟子,也會這麼孝順他的。
足見洪七爺在這條街的名聲確實不小,說沒有一點本事,大約也不大可能。
不過在妘喜看來,這個人多半是個旁門左道,一半靠本事,一半靠編故事。
不然不會看出南知音是棵好苗子,卻又騙她被小鬼纏住了。
洪七爺也在這條巷子裏擺攤,但他並不是什麼生意都接。
首先必須要有介紹人,其次價格要給足,再次,他還要看眼緣。
只要他看不順眼的人,就算給再多的錢也不會幫忙。
事主還不能抱怨,不然連幫着介紹的那人的生意,他也不會再做。
妘喜跟着南知音走到洪七爺的宅子前時,正好有個客戶黑着臉從裏面走了出來,身後還追了一個,看上去應該是他的介紹人。
“仲秋,你別急嘛。你再去試試,說不定就成了呢?你這個事要是再耽擱下去,嫂子真跟你離婚了,你可就是妻離子散了呀。”
被稱作仲秋的男人停下腳步,猶豫半晌後,又折了回去。
妘喜在一旁觀察了一會兒那個男人的氣色,隨口向南知音問道:“你瞧出什麼了嗎?”
“額?什麼?”
南知音剛一直在心裏擔心妘喜進去會大鬧洪七爺的場子,惹的他師父不高興,給妘喜遭來厄運,並沒有仔細看那個男人的臉。
便隨口胡謅道:“應該是沒什麼大事兒,不然師父不會見死不救的。”
“糊塗!”
妘喜嫌棄地看了一眼南知音,就跟着沈仲秋進去了。
“七爺,我再試一下。”
洪七爺是個精瘦的小老頭,個頭還不到妘喜下巴高,比木永眠還要矮半頭。
穿一身暗紅色的長衫,戴一副黑色的圓形小墨鏡,瞧見沈仲秋又重新折了回來,臉上立時浮起一絲厭惡。
“你走吧,我倆眼緣不和,你不該我救,還是另請高人吧。”
“不是不該你救,是你根本救不了吧?”
妘喜在一旁輕哼一聲。
卻是把在場的其餘人都驚了一下。
“師公,您不該亂說話的,我師父很不喜歡別人質疑他。”
“是啊!”
沈仲秋的介紹人也跟着一臉埋怨,“七爺的本事在業內是有目共睹的,要是連他都治不了的話,只怕就沒人能救了。小丫頭不懂就一邊呆着去,可別耽誤了我朋友救命呢。”
“咳咳!”
洪七爺早就瞧見南知音領着妘喜進來,但他過多考慮妘喜的身份,只覺得她是南知音解決不了的客戶,帶過來找她求救的,畢竟之前也有過幾次這樣的案例。
既然是新客戶,那他就得好好在妘喜面前表現一番。
一來是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知道知道他的本事,讓她心甘情願地給他花錢。
二來也是給她立規矩,讓她知道他洪七爺也不是什麼人都救的,要有緣分才能救。
至於是什麼緣分,自然是能賺到錢又不能自砸招牌的緣分。
於是他放下手中的朱筆,輕咳了兩聲後又仰頭看向沈仲秋。
“既然你這麼執着,那我就重新給你看一下。”
洪七爺說着,還特意囑咐南知音道:“知音啊,你也跟着好好再看一次。”
隨即,他叫沈仲秋在自己面前坐下,摘掉了墨鏡,露出了那只玻璃球做的假眼。
一邊叫沈仲秋做動作,一邊大聲說道:“做咱們這一行的,一定要遵循天意,該咱們救的,老天爺一定會給暗示,要是沒給暗示,那就是不該救。若是逆天而爲,那是要遭天譴的!”
南知音點頭應了聲是,然後就發現妘喜一直在盯着洪七爺的假眼看,忙的提醒了她兩句。
“師公,不要盯着我師父的眼睛看,那是工作眼,只有病人才能看。”
妘喜早看出了洪七爺那只假眼的名堂,上面畫着的是麥斯麥紋路,催眠師對人催眠時的輔助道具。
所以這就是他一直說的眼緣嗎?
能夠被催眠的人自然會相信他說的話,被精神控制後,撞鬼的狀態就會被緩解,甚至軀殼裏的那個鬼也會被催眠,相信自己就是原主,因此恢復正常的生活。
就好像妘喜當時對妘俏做的事一樣。
運氣好的話,就算是鬼,也是可以被催眠的。
但人們之所以會被催眠,是因爲潛意識接受了催眠師的心理暗示,下意識按照他的指令做事。
但並不是什麼人都能被隨意催眠,決定於被催眠者的意志力和催眠師的能力。
而洪七爺的催眠術顯然也沒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妘喜這樣想着,又朝洪七爺跟沈仲秋看去。
“看着我的眼睛。”
洪七爺用命令的口氣說道。
沈仲秋照做了,一分鍾後,洪七爺又說:“你現在在想什麼?”
沈仲秋:“我在想,還要看多久?”
“噗——”
妘喜忍不住笑了一聲,又一次引起了在場其他人的注意,洪七爺也有些不高興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又重新戴好眼鏡,不耐煩地沖着沈仲秋擺了擺手道:“你走吧,我早就說過了我們沒有眼緣,你不該我救,天意如此。”
“我看並非天意如此,而是你能力有限,救不了他吧。”
妘喜一鳴驚人,可把南知音給嚇壞了,一個勁兒地扯着妘喜的袖子。
“師公,都說了不要亂說話了,我師父發起火來很嚇人的。”
“是啊,你到底是誰啊?怎麼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說風涼話?”
沈仲秋的介紹人也開始對妘喜表示不滿。
洪七爺倒是還沉得住氣,沒像那位介紹人一樣暴跳如雷,輕咳了一聲後,沖着南知音不滿地問道:“知音啊,你帶來的這位是——”
“哦,師父,這位是我——”
“師公”兩個字都到南知音嗓子眼了,她又忽然給咽下去了,當着師父的面介紹自己師公,怎麼聽都覺得別扭。
“我是她學妹,最近遇到點事兒,聽說洪七爺本事大,特意來請您幫忙的。”
聽妘喜這麼一說,洪七倒放鬆了一些,果然是來找他幫忙的,既然是這樣,那他可就要賣點關子了。
於是他又輕咳了一聲。
“既然是這樣,怎麼沒直接讓知音幫忙?她如今也已經出師三年了,也是很厲害的。”
“我——”
南知音偏頭看了一眼妘喜,猜不透她到底想幹啥?
她師公分明自己就是驅魔師,能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還上門來找她師父?
她分明就是來砸場子的。
“事成之後,這個送你。”
妘喜忽的從南知音的脖子上扯掉了那塊玉,遞到了洪七爺的面前。
南知音:“???”
媽噠,我命根子沒了,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