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既舟的房間出來,雲漪只覺得整個飄忽忽的。
剛剛說回去休息是有逃避心理的,但也有在鬧脾氣的成分在,只可惜沈既舟完全沒有想要處理她這些情緒的想法和舉動,更像是在無聲地告誡,自己的情緒,自己處理好。
狂暴的雨還沒有停,冒着雨,雲漪驅車連夜回了自己的公寓。
往日熱鬧的軒尼詩道幾乎空蕩,風雨裏只有冰冷的霓虹折射出的扭曲光芒。
一路疾馳,雲漪的腦子裏只有沈既舟復雜冷漠的神色,以及那句退出競標。
車子駛入地庫,又穩妥地停在白線內。
雲漪努力抽了一下鼻子,沉重地深呼吸了兩下,在長舒了一口氣後,她完成了調整。
不過是個項目,也算不得什麼。
就在她想要推開車門上去的時候,懷裏的手機響起鈴聲。
“喂,沛姨。”
“月小姐,您最近要時間的話,要不要回來一趟,老夫人最近的情況不太好。”
“外婆怎麼了?” 雲漪緊張地捏住方向盤,“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上次肺部的細菌感染雖然已經好轉,但是預後效果不是很樂觀,有肺部纖維化的可能,老夫人最近咳得厲害。”
“我知道了,後天,不,明天我就回去,麻煩沛姨您好好照顧外婆。”
掛了電話,雲漪又在駕駛位茫然地坐了幾秒,剛剛才努力平復的情緒再一次激蕩起,她強忍了幾秒,含了一路的眼淚終於還是沒忍住,噼裏啪啦地往下掉,砸在手上,熱滾滾。
委屈,思念,掙扎,諸多情緒將她包圍吞噬。
梁家是南城數一數二的豪門,這份家業雲漪的親生父母梁有康和雲晴一起積攢下來,更準確地說,是靠着雲家本來就不錯的家底發的家。雲漪本名梁舒月,是梁有康和雲晴唯一的孩子,本該享受着絕無僅有的千金大小姐人生,卻因爲雲晴的離世,梁有康的再婚而墜落泥潭。
繼母繼妹堂入室,父親逐漸變得冷漠疏離,又在如花似玉般的年紀傷了腿腳,她淪爲了整個南城二代圈子裏誰都能踩一腳的笑話。
只有外婆還疼愛她,但可惜,外婆的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越來越差,只能教她一再乖巧順從,想要通過忍讓來換取在梁家的一席之地。
所以她變得聽話,變得忍耐,變成了所有人口中那個沒什麼脾氣的軟柿子。
十七歲前,她的願望僅僅是想要和梁家切割開,然後帶着外婆離開南城,去過簡單平靜的人生。
直到,她遇見了沈既舟。
她比誰都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知道能走到他身邊恐怕是癡心妄想,可她就這樣一直癡心妄想着,也因爲這樣的癡心妄想,而選擇改變了原本的人生軌跡。
倘若她還想有千萬分之一的希望走入沈既舟的世界,那麼她便不能真的簡單平靜地活下去。
於是,十八歲,高中畢業那年,她在拿到了雲晴臨終前爲她設立的信托基金的第一筆錢後,首先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把外婆接到了深城,這樣離港島近些方便她隨時看望,並找了最好的療養團隊和看護。第二件,她放棄了梁舒月這個名字和身份,拿到了港大金融科技的offer,帶着簡單收拾的行李,奔赴港島。
跨過海峽的船上,夕陽滿天,她隨手在本子上寫道。
“中環應該很熱鬧,維多利亞港一定也很美。”
“港島很好,港島有,沈既舟。”
最後一個舟字,力透紙背,像是快要戳破那張薄薄的紙一般。
雲漪永遠也無法忘記奔赴港島那一天熱烈的晚霞,十八歲少女的一腔孤勇,相信這一程終將是在靠近她心裏的希望。
她將有更精彩的人生。
她發誓,那時她絕沒有想要占有過沈既舟的念頭。
如同飛蛾撲火,她只是想要靠近他,也爲他做一點事,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熱淚流淌過唇角,不慎蔓延進嘴角,鹹滋滋,又有點苦。
一晃八年過去了,原本幸福充滿希望的人生並沒有到來,不知何時起,她不受控地扮演起了另類角色,陷入兩難,已然抽身不開。
外婆身體每況愈下,她時刻都在失去唯一至親的痛苦邊緣,沈既舟忽遠忽近,當初指引她選擇新人生的光蒙了塵,逐漸晦暗。
也是這八年, 雲漪終於明白,真的喜歡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克制自己不想去占有和得到的,尤其是享受過,溫存過,錯覺地久天長過。
雨不要命地下,天塌下來一般。
沈既舟接了程珊宜的電話後又在陽台站了一會,便動身相見。
兩人在地庫碰了頭,程珊宜上了沈既舟的車,沒帶司機也沒帶助理,直接奔着山上去了。
雨刷器譁譁地刮過玻璃,依舊難清理出視線。
上山的路頗有些陡,沿途可以聽到雨水拍擊海浪的聲響。
淺水灣不像深水灣那麼隱蔽安靜,整個格調風格更優雅,不少港島的千金名媛在這都購置了私產,程珊宜便是其中之一。
“我就不招呼你了,三少自便。”
“沒關系,說正事吧。”
“OK。”程珊宜沒意見,往自己面前的透明玻璃杯裏鑷了兩塊冰,“你講。”
“鉑銳退出,致美應該會中標,程小姐後面有的忙了。”
程珊宜聽了沈既舟的話,狡黠地笑了笑,端起剛剛倒了個底的威士忌喝了半口。
“確實有的忙。”
“我會去和爺爺講,暫時不提訂婚的事。”
“好,那我們這一單生意算是兩清了,這一路回來,媒體的素材也拍得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沈既舟剛想要動身離開,程珊宜放下了手裏的酒杯,將他攔住。
“你才剛進來不到半小時,港媒的嘴巴可是都淬過毒的,也不怕明天的標題丟了沈少爺的臉。”
沈既舟聽了這話下意識皺了下眉,程珊宜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伸出修長的手指勾住了沈既舟的襯衫領口,一路往下,靈巧地開了兩顆紐扣。
空氣彌漫着她身上無人區玫瑰的甜膩香氣,參與競標的正式精致妝容還沒來得及卸下,漂亮妖豔的眼睛盯着沈既舟,手指微微用力,一下子將他拉近。
“再留一會,給我講講,你那個寶貝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