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你別拉我,我必須回去罵沈京肆一頓。”
始終走在前面的路珍予沒鬆手,聲音和手卻已經止不住地發顫。
“漫漫,別回頭往前走,我快撐不住了。”
想要殺回去的封漫漫一頓,轉身看向路珍予。
這才發覺,她那張臉都不是白了,幾乎是發灰。
“你怎麼了珍珍,哪裏不舒服?”
該不會是剛才被沈京肆那混蛋氣的吧?
這個時候,路珍予就剩一口氣吊着,靠的是攥緊拳頭,將指甲嵌進血肉中,讓自己清醒的同時,死死拽着封漫漫走向沈宅外。
可她的雙眸早已熱淚翻涌,眼白猩紅,貝齒將唇瓣咬的慘白。
倔強的姑娘想的是,今天就算是死,也不會死在沈家。
更不會是在沈京肆面前。
她不要再愛這個男人了,一刻都不要。
憋着這口氣,姐妹倆來到大院外。
幾乎是踏出大門的下一秒,路珍予眼前忽黑,身子輕如一片羽毛般墜落。
“珍珍!”
已經坐上主駕的封漫漫嚇得沖出車門,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渾身泄軟的路珍予已然沒了意識。
“珍珍你醒醒!”
“珍珍你別嚇我!”
封漫漫手抖腳抖的嚐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把人抱起來。
只得不管不顧的扯嗓子哭喊,“沈晉川!你趕緊出來!”
別墅裏,剛要開口勸說沈京肆的沈晉川聽到喊聲後先是住了嘴,再側耳靜聽……
“沈晉川!珍珍她暈倒了,怎麼辦!你快點來!”
下一秒,比他先竄出去的是滿腔怒火的沈京肆。
衆人浩浩蕩蕩而來,沈京肆在看到全無意識暈倒在封漫漫懷裏的路珍予後,心下猛震!
大步沖過去,膝蓋順着地面幾乎是滑跪到兩人面前,“路珍予!”
他把人從封漫漫懷裏搶出來,“她怎麼了?”
“我哪裏知道,出了門就暈倒了。”
沈京肆拍上懷中的臉,手指觸碰到皮膚時,後驅一震。
幾乎不是人的體溫,也看不出呼吸的痕跡,他慌了。
“路珍予,醒醒!”
沈晉川追過來時看到的就是兩個大活人跪在沒了意識的女人面前,腳下刹住,不做猶豫的轉向主駕。
“哥,漫漫,先送珍珍去醫院!”
“對,送醫院,送她去醫院。”
沈京肆恍悟,抱着人站起來,跌撞的進了後車廂。
那還是沈晉川頭回見以往殺伐果斷的兄長沒了主心骨,滿眼慌亂無措。
沈京肆起身時太猛,受傷的那條腿失重顛了下,他一手擦地磨出血絲,倒把懷裏的路珍予護得安好。
跌撞的上了車,磕碰到哪都沒知覺,一路就把人緊緊的抱在懷裏。
任由封漫漫在旁邊怎麼哭罵他也不理會,所有的精力都在路珍予這裏。
勞斯萊斯魅影一個急彎消失在衆人視線中。
站在宅院中央的段曦兒眼前反復沈京肆抱路珍予離開的情形,衣袖下的手死死攥緊。
路珍予,五年的時間,你可真是越來越會了。
這麼脆弱,怎麼沒幹脆死在外面呢!
廢物,鄭耀宗你就是個廢物!
餘光落到前方的背影,強壓下躁怒,她恢復以往的乖巧走上前,摟上大驚失色的沈母。
段曦兒輕聲安慰,“別擔心沈媽媽,或許珍珍姐就是低血糖什麼的呢,您別緊張。”
“不,不是。”
陳婕心中有所猜測,卻不能當着段曦兒的面說出來,只反復嘀咕這兩句。
這一刻,她心中生出後悔。
或許,就不該把那孩子從機場抓回來。
當初想的是留在身邊,總好過他們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偷偷舊情復燃。
可現在看來……
是她又一次引狼入室了。
-
路珍予被送到沈氏旗下的醫院,院長親自帶隊,進行了全方位檢查。
專家集體坐診,研究了一晚上,最後得出結論:
“應該是重度抑鬱,急火攻心加驚恐發作導致的患者暫時休克,沈董無須擔心,輸上液之後沈小姐很快就會醒。”
“重度抑鬱?”
沈京肆坐在沙發上由護士清理手傷,烏雲密布的眉心皺的更緊了。
“她怎麼會抑鬱?”
“這個還得沈小姐醒來後,由我們精神科醫生對她進行詳細的評估鑑定。”
院長把等在外面的精神科主任招呼進來,向沈京肆解釋:
“通過目前的身體各項數據顯示,沈小姐的軀體化症狀很嚴重,情緒激動時,會產生驚恐發作、呼吸性鹼中毒、解體症等一系列軀體化症狀。”
沈京肆的手掌幾乎要和被捏變形的沙發融爲一體,察覺異樣的精神科主任適時住嘴。
“繼續說下去。”
“但這些都不是主要的,剛才對沈小姐進行檢查的時候,我們發現她左手腕有道傷疤,很淺淡,想來是被修復過,想問沈董,沈小姐之前有過自殺行爲麼。”
他怎麼會知道她有沒有自殺過,換言之,他就從沒想過她會患上抑鬱症。
路珍予得了重度抑鬱。
爲什麼?
嫁給鄭耀宗這幾年她其實不幸福麼?
沈京肆幾乎是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想,因爲就在一小時前她還言之鑿鑿的說“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會義無反顧的嫁給鄭耀宗。”
“我不知道。”
說出這句話,需要很大的勇氣,但更多的是無以復加的挫敗感。
主任點點頭,“那之後的治療方案,就只能等沈小姐醒後進行詳細診斷再做決定了。”
院長帶着醫療團隊離開,沈京肆心煩,捏了根煙走到落地窗前,打火機剛劃着,眼前忽然浮現那晚,路珍予依在他懷中,懇求他抽根煙的場景。
眸光一斂,他大幾步沖向走廊,“那她爲什麼會在呼吸急促的時候,聞着這煙味就會有所緩解?”
走遠的主任和院長又返了回來,主任捏過沈京肆舉來的煙,左右看看。
“或許跟煙本身的氣味無關,是沈小姐和這個味道背後的具體事物有着某種連締,會幫助她平復情緒。”
怕他聽不懂,醫生簡言,“類似於舒適圈,或者於她而言,過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回憶。”
此時此刻的沈京肆,有種墜入深海就要窒息時,突然被拽上海面,猛吸口氧氣後,伴隨清醒的眩暈。
他將煙盒攥緊於掌心,視線凝在上面許久,忽而就笑了。
笑的像個孩童,轉過身,拖着仔細看微有遲緩的右腿,朝病房走去。
留下原地的醫療團隊,目送那背影的遠去。
面色凝重的院長想到半小時前沈家夫人打來的那通電話。
“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我相信張院長拿的好分寸。”
所以他對沈京肆瞞了路珍予在X光下顯出的那一身傷病。
世家大族的門庭深呀,普通人湊近一點都容易溺亡。
只看這位不久就要繼任的新家主,今日的刻意隱瞞,未必不會在他掌權後反懾給他們。
活了五十多年,院長第一次心中生出難意來。
這尺寸,太難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