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將整個菜地都灌了一遍，清澈的泉水迅速滲入幹燥的土裏。
正要轉身回家，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雜草叢中探出幾簇熟悉的形狀——竟是幾株野生金銀花，旁邊還零星長着幾棵板藍根！
這些可是好藥材。
她心頭一喜，連忙蹲下身撥開雜草。
這些藥材長得瘦瘦小小的，顯然沒被人照料過。
她左右張望確認沒人，便輕輕撫上金銀花的葉片，心裏默念着“進去”。
只見那叢金銀花便從原地消失，如法炮制，那幾棵板藍根也悄無聲息地換了地方。
做完這一切，她這才拍拍手上的泥土，心滿意足地站起身。
她記掛着杜衡，也記得爺爺交代的剝玉米的活兒，沒再多停留，邁着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而身後，那片被她悄悄滋潤過的土地，正在悄悄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葉蓁蓁回到院裏，坐在小凳上，開始剝爺爺交代的玉米棒子。
金黃的玉米粒在她指間簌簌落下，帶着秋日幹燥的香氣。
她動作麻利，心裏卻惦記着剛才那個大膽的嚐試。
趁着四下無人，她悄悄捻起一小把飽滿的玉米籽，心念一動，那幾粒金黃的種子便從她指尖消失，穩穩落在了空間裏那片黝黑、溼潤的土地上。
她再次引動靈泉，澆在了剛播種子的地方。
做完這一切，她面色如常地繼續着手裏的活計，仿佛只是短暫地走了個神。
屋內，杜衡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窗外那個坐在院子裏低頭忙碌的纖細身影上。
他看着她仔細地剝着玉米，動作從一開始的稍顯生疏，到後來的逐漸熟練。
陽光灑在她低垂的脖頸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暈。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她剛才問自留地時的神情，平靜，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
他看到她偶爾會停下動作，抬眼望向屋後的方向，眼神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那眼神，讓他沉寂已久的心湖，微微泛起一絲漣漪。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走出了院子。
臨近中午的陽光有些晃眼，他下意識想抬手擋一下，手臂卻只微微顫動了一下。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能逃過葉蓁蓁的眼睛。
她放下手中的活計，從屋檐下搬來那張舊木凳，用一塊舊毛巾拂了拂上面的灰，放在陽光最好的地方。
“在這兒坐會兒吧，”她的聲音隨着動作自然流淌出來，“多曬太陽對骨頭好。”
杜衡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利落地將玉米粒剝進盆裏，金黃的玉米粒在她指間跳躍。
陽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直延伸到他的腳邊。
他沒有拒絕，依言坐下。
溫暖的陽光瞬間包裹住他，驅散了屋裏的陰冷。
葉蓁蓁剝完玉米，洗淨手走過來。
她在他面前蹲下，仰頭看他，眼神清澈：“我給你按按手臂吧，活絡一下氣血。”
這一次，杜衡沒有移開目光。
他看着她沾着水珠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她的手指帶着剛浸過井水的涼意，落在他的手臂上。
力道不輕不重，從肩頭到手腕，一點點揉開僵硬的肌肉。
起初他依然緊繃着，但隨着她耐心的按壓，那股熟悉的、帶着微刺的暖流再次在筋絡間遊走，讓他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
他閉上眼，感受着陽光的溫度和她指尖的力道。
院子裏很安靜，只有風吹過老槐樹的沙沙聲，和她清淺的呼吸聲。
按摩完，葉蓁蓁起身拍了拍衣角：“大姐早上拿來些野菜粥和窩窩頭來，我去熱熱，等爺爺下工回來就開飯。”
她說完便轉身進了灶房，留下杜衡獨自坐在陽光裏。
他緩緩睜開眼，望着灶房門口飄出的縷縷蒸汽，鼻尖縈繞着食物的香氣。
他動了動方才被按摩過的手臂，那股持續了四年的、令人絕望的沉重感，似乎真的……又鬆動了一點點。
這一次，他沒有再露出自嘲的苦笑。
他只是靜靜地坐着，任由陽光將自己曬得渾身暖洋洋的。
心底那片荒蕪了太久的凍土，仿佛正被這陽光和那點不易察覺的希望，一寸寸地照暖。
葉蓁蓁把早上剩下的玉米渣子粥和野菜粥熱在了一起，裝了滿滿一大碗。
她剛把窩窩頭熱好，杜老爺子就扛着鋤頭從地裏回來了，褲腿上還沾着泥點子。
她聽見動靜，從灶房探出身：“爺爺回來了？洗把手就能吃飯了。”
說着，她利落地把窩窩頭撿進一個盤子裏，然後將那一大碗野菜粥端到院中的小桌上。
杜衡這次坐在桌子邊上，沒有像以前一樣，自己一個人回屋等着。
老爺子掬起搪瓷盆裏的水，洗了把臉，水珠順着他深刻的皺紋往下淌。
三人圍桌坐下，葉蓁蓁給爺孫倆各盛了滿滿一碗粥，自己面前卻只舀了小半碗。
杜老爺子咬了口窩窩頭，目光在飯桌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葉蓁蓁碗裏：“蓁蓁啊，你就吃這麼點？”
葉蓁蓁捧着碗，聲音輕輕的：“爺爺，我飯量小，這些就夠了。”
“家裏的米和面都見底了，油罐子也快空了。”
老爺子沉默片刻，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碗沿：
“明兒個我去挖點野菜回來頂頂。再堅持五天，等衡子這個月的津貼到了，就能買糧了。”
一直安靜喝粥的葉蓁蓁動作頓了頓，她看了眼杜衡，聲音溫軟卻清晰：
“爺爺，不用去挖野菜。我媽……給了我些糧油票和錢，我想下午去趟供銷社，先買點回來應應急。”
她頓了頓，又添了句：“我順便想去紅星公社的衛生院看看，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
我不想去下地掙工分，但也不能總在家閒着，靠着杜衡的津貼過活。”
杜衡猛地抬眼看向她，杜老爺子張了張嘴，他想說：你去找活幹了，衡子咋辦？
但一想到家裏的窘迫，最後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罷了。”
他從懷裏摸出個舊手帕，一層層打開，裏面躺着幾張毛票：
“這錢你先拿着用，不夠的......等衡子津貼下來......再補給你，”
“爺爺！”葉蓁蓁輕輕把老人的手推回去，
“咱們是一家人，說什麼補不補的。我的就是家裏的，分什麼你我。”
院子裏靜了片刻，只剩下風吹過老槐樹的沙沙聲。
葉蓁蓁給杜衡喂完飯，用商量的口吻說道：“杜衡，下午你陪我去吧。”
“你要買什麼。”杜衡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讓大姐夫幫你捎回來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