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狹窄的通道並非坦途,它傾斜向上,蜿蜒曲折,內壁粗糙,布滿了冰冷的冷凝水和某種類似菌毯的、微微搏動的有機質薄膜。羅森手腳並用,肺部如同破風箱般嘶鳴,每一次肌肉的牽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大腦深處依舊殘留着與那顆暗紅晶體連接時的劇痛和信息的餘燼,視野邊緣閃爍着不祥的、幾何形的光斑。他緊緊攥着那塊“靜默石”,它散發出的微弱暖意是這片冰冷黑暗中唯一的錨點,勉強壓制着左臂烙印的悸動和腦海中翻騰的低鳴。

身後,來自“心蝕入口”方向的騷動聲——能量武器的爆鳴、結構被暴力破壞的巨響、以及某種非人存在的尖嘯(是那個兜帽女人“影蛇”在戰鬥?還是她釋放了別的什麼?)——被厚重的岩層和曲折的通道迅速吸收、減弱,最終化爲一片死寂。這寂靜反而更加令人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直到前方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並非牆壁紋路的幽藍,而是自然的、灰白色的天光。通道的盡頭是一個被茂密藤蔓和廢棄物掩蓋的出口,位於一個陡峭的、堆滿建築垃圾的斜坡底部。

他艱難地撥開藤蔓,鑽了出去,重新回到了地面。外面似乎是破曉時分,天空是病態的鉛灰色,下着冰冷的毛毛雨。他所在的地方像是一個被遺忘的城市邊緣地帶,周圍是殘破的圍牆、廢棄的車輛和叢生的雜草。空氣潮溼陰冷,帶着工業廢料和雨水的氣息。

他癱坐在泥濘中,背靠着一輛鏽蝕的卡車殘骸,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痰液中帶着血絲。與“編織者核心”的短暫接觸,幾乎榨幹了他所有的精神力和部分生命力。他感覺自己像一件被過度使用的工具,瀕臨碎裂的邊緣。

“靜默石”在掌心持續散發着穩定的暖意,似乎在緩慢撫慰他受損的精神。他低頭看着這塊不起眼的石頭,它表面光滑,內部有乳白色的光暈緩緩流轉。“影蛇”……她是誰?另一個“織網者”?像實驗室那個畸變體一樣,在“編織”中保留了自我意識的“錯誤代碼”?她爲什麼要救他?那個“蒼白黎明”酒吧,又是什麼地方?

疑問太多,但沒有時間細想。伊芙琳的人肯定正在大規模搜捕他。他必須移動。

他掙扎着站起身,辨別方向。“影蛇”說往西,穿過舊城區的“鏽帶”。他望向西邊,那裏是城市更古老的區域,天際線被低矮、破敗的建築和廢棄工廠的煙囪所占據,如同一片生鏽的金屬叢林。

他撕下身上已經破爛不堪的衣物,在雨水中稍微擦拭了一下臉和手臂上的污垢,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剛從地獄爬出來。然後,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着雨腥味的空氣,邁開虛浮的腳步,朝着西邊走去。

“鏽帶”名副其實。這裏仿佛是城市被時光遺忘的角落,到處都是廢棄的工廠、緊閉的店鋪和斑駁的居民樓。街道空曠,偶爾有流浪貓狗飛快地竄過,它們的眼神警惕,有些身上帶着不自然的斑禿或增生的角質。雨水沖刷着牆壁上覆蓋的厚厚鐵鏽,在地面上匯成一道道赭紅色的溪流。

羅森盡量避開主幹道,在小巷和廢墟間穿行。他注意到這裏的“異常”更加明顯,也更加……瑣碎。一扇窗戶的玻璃內側,凝結的水汽不斷自動組成那個螺旋之眼的圖案,又迅速消散;一段圍牆的陰影裏,傳來持續不斷的、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卻空無一物;他甚至看到一灘積水表面,倒映出的天空不是鉛灰色,而是一種不斷變幻的、油膩的虹彩。

這些現象不像“心蝕入口”或實驗室那樣具有沖擊性,卻更令人毛骨悚然,因爲它們無聲地滲透在日常的破敗之中,仿佛這個世界本身正在從最細微處開始“變質”。A.P.O.C.似乎還沒有完全控制或清理到這裏,或者說,這裏的“污染”過於彌漫,難以根除。

飢餓和疲憊再次襲來,比之前更加凶猛。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腳步踉蹌。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找到那個“蒼白黎明”酒吧,否則不需要伊芙琳找到他,他就會倒斃在這片鏽蝕的荒野裏。

就在他幾乎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他在一條堆滿廢棄輪胎的小巷盡頭,看到了一塊歪斜的、霓虹燈管大半熄滅的招牌。招牌上,褪色的字體依稀可辨:

【 蒼白 黎 明 】

就是這裏!

那是一個門臉極其不起眼的酒吧,厚重的木門緊閉着,窗戶被木板釘死,只留下狹窄的縫隙。門口沒有任何標識,只有門楣上方那個殘破的霓虹招牌,在灰暗的雨幕中散發着奄奄一息的光芒。

羅森拖着幾乎失去知覺的身體,走到門前。他深吸一口氣,回憶着“影蛇”的交代,抬手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他又用力敲了敲,指關節叩擊在潮溼的木門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過了一會兒,門上的一個小窺視窗“唰”地一聲被拉開,一雙渾濁而警惕的眼睛在後面打量着他。

“打烊了。”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帶着濃重的煙酒氣。

羅森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用盡最後的力氣,低聲道:“‘影蛇’讓我來的。”

門後的眼睛眯了一下,審視了他幾秒鍾。然後,窺視窗“啪”地關上。緊接着,是門鎖被依次打開的聲音——不止一道鎖。

厚重的木門向內打開一條縫隙,剛好容他通過。

“進來。快。”那個沙啞的聲音催促道。

羅森側身擠了進去。門在他身後迅速關上,重新落鎖,隔絕了外面灰暗的世界。

酒吧內部的光線同樣昏暗,只有吧台後方有幾盞散發着昏黃光線的壁燈。空氣裏混雜着劣質酒精、陳年煙味、黴味和一種……類似臭氧的奇特氣味。空間不大,擺放着幾張破舊的木桌和椅子,客人寥寥無幾,都坐在陰影裏,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覺到他們投來的、沉默而審視的目光。

吧台後面,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穿着髒兮兮圍裙的男人,他應該就是酒保。他看起來五十歲左右,頭發灰白,臉頰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一直延伸到脖頸,沒入衣領。他正用一塊布慢悠悠地擦拭着一個玻璃杯,眼神銳利如鷹,落在羅森身上。

“你就是‘影蛇’說的那個‘共鳴者’?”酒保開口,聲音正是剛才門外那個沙啞的嗓音。

羅森點了點頭,他幾乎站立不穩,只能用手撐住吧台邊緣。“她……她讓我來找你。”

酒保沒有立刻回應,而是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尤其在羅森左臂(雖然被衣物遮蓋)和緊握着“靜默石”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你看起來糟透了。”酒保最終說道,放下酒杯,從吧台下面拿出一個髒兮兮的玻璃杯,倒了些透明的液體推到他面前,“喝了它。能讓你舒服點。”

羅森沒有懷疑,他現在也無力懷疑。他端起杯子,一股強烈的、類似醫用酒精和草藥混合的刺鼻氣味沖入鼻腔。他屏住呼吸,一口灌了下去。

液體如同火焰般從喉嚨一路燒灼到胃部,帶來一陣劇烈的痙攣,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強烈的暖流擴散向四肢百骸,暫時驅散了部分寒冷和虛弱,讓混沌的大腦也清醒了幾分。

“謝謝。”他喘息着說。

“叫我老雷。”酒保拿起布繼續擦杯子,語氣平淡,“‘影蛇’暫時引開了獵犬,但她撐不了太久。A.P.O.C.的‘清道夫’小隊最晚明天早上就會掃蕩到這片區域。”

獵犬?清道夫?看來老雷對A.P.O.C.的行事風格很熟悉。

“她說……你們是‘織網者’?”羅森問道,感覺力氣恢復了一些。

老雷擦拭杯子的動作微微一頓,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曾經是。或者現在也是,以某種方式。”他指了指酒吧裏那些陰影中的客人,“我們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在‘編織’中醒了過來,或者……沒有被完全‘編織’進去。成了系統裏的bug,圖紙上的污點。”

他的語氣帶着一種深深的疲憊和自嘲。

“醒了過來?”羅森追問,“‘編織’到底是什麼?那個‘核心’……”

“那不是你現在該問的,小子。”老雷打斷他,聲音低沉而嚴肅,“知道得越多,被‘編譯’和‘鎖定’的風險就越大。伊芙琳和她的主子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種對真相充滿好奇的‘高潛力素材’。”

他放下杯子,身體前傾,隔着吧台,目光如炬地盯着羅森:“‘影蛇’冒險把你引到這裏,不是讓你來滿足好奇心的。她認爲你可能是‘鑰匙’,一個能真正擾動‘織機’的變量。”

“鑰匙?像這個一樣?”羅森舉起手中的“靜默石”。

“不。”老雷搖頭,指了指羅森的頭部,又指了指他的左臂,“是這裏,和這裏。你與‘核心’產生了深度共鳴卻沒有立刻崩潰,你身上帶着‘編織者’的標記卻還能保持獨立的意識……這很罕見。非常罕見。”

他頓了頓,環顧了一下四周,聲音壓得更低:“聽着,我們時間不多。‘織網者’分散在各處,像受驚的老鼠一樣躲藏。我們無法正面對抗A.P.O.C.,更無法對抗‘編織’本身。但我們觀察到了一些東西,一些……規律。”

“什麼規律?”

“每一次大規模的‘現實重構’——也就是你們所說的‘獻祭’——之前,‘織機’都需要鎖定一個或多個強大的‘現實錨點’作爲坐標和能量樞紐。伊芙琳正在做的,就是幫助‘織機’篩選和準備這些‘錨點’。”老雷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而根據我們破譯的零星信息,下一次‘重構’的規模……將是空前的。需要的‘錨點’質量和數量,也遠超以往。”

羅森想起了畸變體的話:“……大規模……錨定……現實……需要……燃料……”

“所以,那些‘錨點’……”

“就是像你,像漢克那樣,與‘織機’產生強烈共鳴,自身存在又能一定程度上穩定局部現實的‘異常個體’。”老雷的聲音冰冷,“你們是燈塔,也是祭品。”

羅森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他不僅是材料,是展品,現在更是……祭壇上的羔羊。

“那我該怎麼辦?”他的聲音有些幹澀。

“找到其他的‘鑰匙’,或者找到幹擾‘錨定’過程的方法。”老雷說道,“‘影蛇’認爲,在城北的‘沉眠圖書館’——一個廢棄的數據儲存中心——可能保留着一些關於舊時代‘織網者’抵抗運動的碎片化記錄。那裏是A.P.O.C.監控的相對盲區,但也充滿了不可預知的危險,尤其是……來自那些在數據流中迷失、與‘織機’低語融合的‘電子幽靈’。”

沉眠圖書館……電子幽靈……

“爲什麼是我?”羅森問,“你們自己爲什麼不去?”

“我們試過。”老雷的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代價慘重。而且,我們大多數人的‘共鳴’等級不夠,無法激活或解讀那些可能被加密的古老記錄。你不同,你是‘影蛇’見過的,在接觸核心後意識殘留最完整的個體。”他盯着羅森,“你可能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找到打破這場循環的方法。”

就在這時,酒吧角落裏,一個一直埋首在老舊筆記本電腦前的、瘦削的年輕人突然抬起頭,臉色蒼白地低呼:

“老雷!A.P.O.C.的掃描脈沖剛剛覆蓋了三個街區外!他們在收緊包圍圈!強度很高!”

酒吧內的氣氛瞬間凝固。陰影中的客人們紛紛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不安。

老雷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迅速從吧台下面拿出一個小巧的、類似U盤但結構更復雜的金屬物體,塞到羅森手裏。

“這是‘圖書館’可能兼容的數據接口和一些我們收集的底層訪問協議。拿好它。”他語速飛快,“後門出去,沿着小巷走到盡頭,右轉,你會看到一個廢棄的地鐵通風井。下去,沿着維修通道往北走,大概五公裏,就能看到‘沉眠圖書館’的舊入口。記住,避開主幹道和任何有活躍監控設備的地方。”

他用力拍了拍羅森的肩膀,眼神復雜:“活下去,小子。然後,找到答案。爲了我們所有人。”

羅森握緊了手中的數據接口和“靜默石”,感受着它們冰冷的觸感和溫熱的暖意。他看着老雷,看着酒吧裏這些在絕望中掙扎的“織網者”,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壓在了肩上。

他不再僅僅是爲了自己而逃亡。

他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走向酒吧後方那扇不起眼的小門。

在他拉開門,即將融入外面更加深沉的黑暗和雨幕時,他聽到老雷最後一句低語,如同嘆息般傳來:

“小心圖書館裏的……低語。它們會試圖編織你。”

門在身後關上。

新的征途,更加危險,更加迷茫。

織網者的低語在耳邊回蕩,而前方,是沉眠着秘密與危險的的數據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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