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養心殿那場無聲的驚雷與淋漓的血色,被朱漆殿門沉重地隔斷在外。殿內只餘嫋嫋盤旋不散的龍涎,以及帝王指間那幾張輕飄飄卻重逾千鈞的血帛、廢後絲帕,還有那塊沾染着腐草腥氣的污濁粗布——它們無聲地攤在紫檀御案上,像一道道剛剛劃開卻尚未結痂的猙獰傷口。

沈礪靜坐在寬大的龍椅上,指腹無意識地在冰冷的紫檀扶手龍頭雕紋上緩慢摩挲。殿內燈燭被窗縫透入的寒風攪動,在他英俊的臉龐上投下深深淺淺的搖曳陰影,襯得那雙深邃的眸子裏凝聚的寒冰更甚,一種可怕的、火山噴發前醞釀的極致平靜籠罩着他。

心語:老太婆……你那幾根‘前緣盡斷’、‘孽債自消’的漂亮話,就是用來掩蓋你在這血肉棋盤上攪弄風雲的髒手吧?你以爲朕聞不到你指尖的腥氣?

就在這時,殿外甬道響起一陣特意放輕、卻足顯身份尊貴的腳步聲,伴隨着低低的、恭順的問安聲。

片刻,殿門再次被小心翼翼推開一條縫。福祿幾乎是踮着腳走進來,屏着呼吸,聲音壓得極低,帶着十二萬分的謹慎:“陛下……太後娘娘……起駕回宮了。”

沈礪沒有任何反應。摩挲龍紋的手指甚至未曾停頓。

福祿繼續道:“娘娘出偏殿時,心情……似乎極好。路過殿前新開的晚棠花圃,還特意駐足賞玩了一小會兒,說花色明豔,正合了佛前供養的清雅心意。” 這看似平常的閒話,卻是在復述太後當時的心境——大獲全勝後的悠哉閒適。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微:“另外……偏殿裏的線香和佛堂前的蓮瓣紋鎏金香爐……奴才已命人原樣未動……只是

沈礪摩挲的手指終於停下。他緩緩抬起眼,目光並未看向福祿,而是越過他,投向窗外那似乎依舊回蕩着某種優雅檀香的虛空,唇邊竟勾起一絲極淡、卻毫無暖意的弧度。

心語:賞花?禮佛?很好……好極了!看來您老人家……果然‘安心’得很!用朕的刀殺了人,還能心安理得地用死敵的血去供你的花,燒你的香!這份道行……朕當真……自愧不如。

“嗯。” 沈礪終於淡淡應了一聲,那聲音平靜得像枯井死水,“知道了。下去吧。”

福祿心中一塊巨石落地,又隱隱懸着另一塊更大的,不敢再多言,躬身告退。

殿內再次陷入死寂。

沈礪的目光重新落回案頭——那團髒污的布包像一塊巨大的污跡,深深烙在他的視線裏。他猛地伸出手,卻不是拿那塊布,而是一把抓起那封染着秦相污血的“泣血書”!

那滾燙又冰冷的血書絹帛在他修長有力的指間被揉皺、擠壓,指關節因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血書的邊緣緊緊貼着他拇指上那枚象征無上皇權的蟠龍墨玉扳指。扳指冰涼的觸感和他指腹下血書粘膩滾燙的質感形成詭異的反差。

心語:好一個‘安心禮佛’!好一個‘孽債自消’!秦蓁蓁的血還沒冷透,林沐的骨頭還沒爛盡!你‘安心’的是借朕之手除掉了眼中釘肉中刺!消的是秦家外戚傾軋的孽債!卻把這所有的殺伐因果、腥風血雨,都披上了一層堂皇的佛光袈裟!

那團裹着天星草屍骸的粗布,如同一個無聲的嘲諷,一個被精心設計的、指向最終的誘餌。是它讓秦蓁蓁在臨死前被徹底摧毀了心智,也是它,間接將秦相引上了皇帝腳下的絕路,逼得他獻上這恥辱卑微的“血書”求情!

皇帝握着血書的手猛地收緊!那張曾被秦弘毅視爲救命稻草的絹帛,在他掌心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撕裂悶響!

“哼!”沈礪從齒縫裏擠出一聲冷到極致的輕哼。鬆開手,任由那皺巴巴、邊緣已經有些撕裂的染血帛書飄落回桌面,如同棄履。

他沒有再看那廢後的絲帕或污布一眼。緩緩起身,頎長的身影在燭光下拉出一道冰冷而壓迫的暗影。

他踱步至殿中那盞巨大的青銅錯金銀蟠螭紋長信宮燈前。火焰在精致的燈罩內跳動着,發出噼啪的細微聲響。他伸出手,用兩根指頭,捻起燈罩旁白玉托盤上的一小撮新添的、還未曾用過的上好安神檀香末。

香料細膩,觸手生溫,散發着令人寧神的淡雅香氣。

皇帝面無表情地看着指間那一點香屑,目光深如寒淵。

心語:禮佛?安心?供香?……呵,老太婆,你真當朕是個瞎子嗎?你那慈悲法相下捻的,難道是這上等的檀香屑?不!你捻的分明是……

沈礪的指腹緩緩搓動,將那一小撮細膩的香屑捻碎、研磨!

心語:……是那株假的、被生生碾碎的天星草殘骸!是那塊用來傳遞‘死訊’的血污粗布!是林沐口鼻裏的‘新死’痕跡!是秦蓁蓁噴在金磚上的心頭熱血!是秦弘毅跪在雪地上的膝蓋磨破的血肉!是你……精心布下、最終引來這場血腥風暴的——每一條引線的灰燼!

那香屑被捻得更加細碎,無聲地灑落在托盤上。

殿內,只有宮燈裏火焰燃燒的噼啪聲,清晰可聞。

沈礪緩緩收回手,指尖仿佛還殘留着香屑微熱的粉末感。他轉過身,幽深的眸子如同吸納了所有光線的寒潭,再次落在那張混亂的案頭。

他凝視着那團刺目的污血粗布,那撕裂染血的帛書,那方帶血的絲帕。仿佛透過它們,看到了冷宮磚地上秦蓁蓁徹底熄滅的眼神,看到了秦弘毅癱軟嘔血的醜態……也看到了太後離去時,嘴角那一抹若有若無、深藏功與名的“慈悲”笑意。

心語:未燃盡的線香?佛前的灰痕?那是你留在現場的得意符咒吧?是你留給朕的挑釁,讓朕知道,這場局裏每一滴血都經過了你指尖的溫度!你想告訴朕,佛堂裏的香灰能畫線能傳信,更能……將一切痕跡燒成灰燼!讓朕想抓,都無從抓起!

一股冰冷的、壓抑到極致的灼熱氣息在蕭珩胸腔裏瘋狂沖撞,尋找着爆發的出口!

可他臉上,卻緩緩露出了一個極淡、甚至帶着一絲近乎溫順意味的笑容。這笑容如同覆蓋在萬年冰川上的一層薄薄的新雪,美麗,卻散發着致命的寒氣。

心語:不抓。朕……不抓那點餘灰。既然你喜歡玩火……喜歡看朕替你執刀,替你焚盡阻礙……那這場戲,就還沒完。

他心中默念着太後剛才離開時那幾句如同佛偈般“開解”他怒氣的話:

“前緣皆忘”——是要他忘了秦蓁蓁和林沐?還是忘了自己被當成刀耍的屈辱?

“孽債自消”——是消了秦家的債?還是消了她自己手上沾的殺孽? “清淨自來”——她要的清淨是什麼?一個再無強勢皇後也無權勢外戚的“清淨”後宮?一個任由她這只蟄伏的食骨老狐繼續盤踞其間的“清淨”?

沈礪的目光最後停留在案頭一角——那個由太後身邊老嬤嬤送來的、傳遞了致命真相的普通青色信封。

他走過去,伸出兩根手指,如同觸摸什麼極其不潔之物,但又帶着一種洞悉一切後的掌控力,將那小小的信封輕輕拈起。

指腹間傳來信封紙張粗糙冰冷的觸感。沒有署名,沒有印鑑,只有一層早已被挑開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黃蠟密封痕跡。

皇帝捏着這個輕飄飄卻又重逾萬鈞的信封,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嘲諷,似了然,更似宣告!

心語:清淨?呵呵呵呵……好!你要清淨……朕就給你清淨!一場火焚所有、寸草不生的……大清淨!老東西,你以爲佛堂是你最後的避風港?錯了!那將是朕給你選定的……最終灰飛煙滅的焚爐!你要用香灰畫線?朕就用你供佛的香爐……焚盡你!

這念頭如同無聲的驚雷在他腦中炸響!胸腔中那團灼熱的戾氣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在冰冷的謀算下被淬煉得更加純粹而致命!如同冰山內部被極限壓縮到變形的、燃燒着的地火!

他捏着信封的手指緩緩收緊,力道控制得極精妙,既足以讓它變形,又絕不會損毀其存在。

然後,他輕輕一鬆手。

那青色的信封如同失去所有支撐的塵埃,無聲無息地飄落回冰冷的紫檀案面,落在了那片刺目的血污粗布旁邊。

一封帶來死亡真相的信,一件傳遞死亡假象的布。

它們就這樣無聲地並置着,如同剛剛完成了一場獻祭儀式的聖物與祭品。而這儀式的幕後主祭(太後)已然在佛前“安心”,而被迫成爲主祭之刀甚至部分祭品的皇帝,此刻凝視着它們,眼神沉寂如萬丈冰潭。

空氣裏仿佛有無數無形的弦被繃緊到了極限。

殿門外,冬夜的風嗚咽着,帶來遠處幾聲更鼓的沉悶回響。

一場更冰冷、更殘酷、也更無形的廝殺,已在這死寂無聲的對峙中,悄然拉開了序幕!皇帝與太後之間那道薄如蟬翼、名爲“孝道”與“母子情分”的面紗,雖尚未撕裂,卻已被血浸透!只待一個引子——或是一場燎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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