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門這一日，裴祐樘陪着柔娘回了許家。
他吹不得風，天氣冷下來後便離不了地龍和燒着的銀絲碳。
而許家家徒四壁，根本沒有閒錢去買銀絲碳取暖。
剛走進許家，風蘆察覺到水泥房裏泛出來的陰冷溼氣，他頓覺不妙，回頭瞧了一眼裴祐樘。
此刻，裴祐樘雖有墨狐皮大氅加身，可仍是被這溼冷之氣刺得緊了緊身子。
周氏歡喜地迎了出來，瞧見一身錦衣又容光煥發的女兒，笑彎了眼：“這樣打扮可真好看。”
誇了女兒，她才將目光放到女婿身上，見裴祐樘雖瞧着有些病弱，但氣質清雅、儀表堂堂，心裏也是滿意的。
“姑爺快坐下說話。”
許家條件艱苦，只有個木凳供裴祐樘坐下，桌案上擺着的茶水也粗糲不堪。
裴祐樘態度溫和，不曾表露嫌棄之意，坐下後安安靜靜地喝茶。
周氏瞥了眼柔娘，再瞧了眼裴祐樘，還是有幾句體己話想單獨與柔娘說。
她用看望許父的理由將柔娘帶到了裏屋。
左右無人，她便問：“你與姑爺……可有圓房？”
柔娘這麼爽利莽直的一個人，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羞紅了臉：“不曾呢。”
周氏道：“你是個有福的，瞧着姑爺的身子也沒外頭說的那般不堪，說不準還能養好。你既已嫁過去了，就得早點生下嫡子才是。”
柔娘臉頰通紅：“這兩夜夫君都只肯宿在羅漢榻上。”
“這可不行。”周氏越想越害怕，忙將壓箱底的避火圖拿出來給她瞧。
“圓房一事很是要緊，若姑爺無意，你且得主動些才是。”
周氏暗暗猜測裴祐樘或許是不舉之症。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身子如此病弱。
可許家已然落敗至此，柔娘要想在裴家站穩腳跟，定是要有個嫡子傍身的。
“姑爺的身子如何尚未可知，若有個萬一，你可就是人人可欺的寡婦。無論如何都得有個孩子傍身才是，這樣即便姑爺走了，裴家人看在孩子的份上也會善待你。”
於是乎，周氏就在柔娘耳邊密語着教導她該如何“主動”。
回裴家的路上，柔娘有些害羞。
裴祐樘咳嗽了兩聲，倒沒發現柔娘的異樣。
只是在馬車即將停下前，他對了柔娘說了一句：“若有什麼缺的，你可以告訴我。”
說的就是許家落魄寒酸的門第，裏裏外外連件像樣的家具也沒有，屋內也溼冷陰寒得不像話。
他想，柔娘是需要他的幫助的。
幾百兩銀子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可卻能解決許家的燃眉之急。
柔娘懷揣着心事，冷不丁聽得裴祐樘此話，霎時想到了母親方才的教導。
她有什麼缺的？不就是缺個孩子嗎？
要孩子的前提是裴祐樘願意與她圓房。
想到這裏，柔娘再度羞紅了臉，只道：“當真嗎？”
裴祐樘點點頭：“這是自然。”他難道是什麼小氣的人不成？連幾百兩銀子都不舍得？
柔娘抬頭：“夜裏一個人睡，感覺有些冷。”
話音甫落，裴祐樘愣了好一會兒，隨後才從柔娘躲閃的目光裏瞧出了些什麼。
隨即，他的俊容立時脹紅了起來。
“鬆柏院長年累月燒着銀絲碳。”他輕咳一聲道。
這話就是在告訴柔娘，夜裏的鬆柏院不會冷，無須他在旁“暖床”。
柔娘有些懊惱，可她想自己既然已經開了口，那索性就豁出去，不要臉皮了。
於是，她又誠懇地說：“新婚燕爾的，夫君可否如尋常夫妻般與我相處？”
話至此處，就不必再扭捏了。
“夫妻兩人該同榻而眠。”
這樣的直白讓裴祐樘有一瞬間的無措。
柔娘望向他，頗爲緊張地等待着答案。
裴祐樘的墨眸裏染着尷尬，短暫的沉默後，他道：“我習慣了一人入睡。”
正如他緊閉的心門一般，從不肯讓第二個人踏足。
這委婉的拒絕沒有讓柔娘失望。
若要失望，新婚之夜就該失望了。
與其失望，不如想想該怎麼與裴祐樘拉近關系。
柔娘低着頭思考問題。
映在裴祐樘的眼裏，卻是她被拒絕後黯然神傷的模樣。
她的要求並不過分，可他卻不留情面地拒絕。
裴祐樘心裏也過意不去。
馬車內的氛圍變得十分尷尬。
好在沒尷尬多久馬車就停了下來。
柔娘要去給裴老太太和小劉氏回話，裴祐樘則去了外書房。
風蘆端着藥進屋的時候，發現裴祐樘正坐在扶手椅裏發呆。
他問：“公子，該喝藥了。”
裴祐樘瞥了眼那黑黝黝的濃藥，卻沒有任何動作。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他溫聲道：“以後午膳和晚膳都擺在鬆柏院裏。”
風蘆一驚，而後道：“奴才這就去安排。”
他是該驚訝，因着他家大公子常年生病、胃口不佳，只肯在書房內獨自一人用膳，連裴老太太留他用膳，他都會婉言拒絕。
少夫人進門後，果真有地方不一樣了。
風蘆走後，裴祐樘喝下苦藥，將心裏的愧疚壓下去了些。
他雖不願與柔娘同床共寢，卻能陪着她用早午晚膳，也算彌補她一二。
*
柔娘先後去了榮禧堂和蒼梧院。
裴老太太見了她，賞下些新鮮果子。
小劉氏卻稱病不曾見她。
她樂得自在，帶着小春小夏回了鬆柏院。
走出去沒幾步，她迎面撞上了裴從英和三房的裴風琪。
裴風琪還小，見了她就脆生生地喊大嫂。
裴從英眉眼向上，輕佻地打量着柔娘，從她的臉蛋挪移到脖頸再延到她胸前。
這樣黏膩的目光，讓柔娘想起當初在碼頭搬沙包時閒漢們揩油的不適。
“竟在這兒碰上了嫂嫂，我和風琪正要去尋大哥，嫂嫂可要一同前去？”他朝着柔娘擠眉弄眼，話語裏也有些不着調，仿佛將她當成了什麼不正經的人一般。
柔娘捏緊了拳頭，拼命地忍住要痛打這豬頭的念頭，道：“不必了。”
她剛要無視裴從英，從他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裴從英又伸出腳故意絆了一下柔娘。
他還調整了站位，站到一個能讓柔娘被絆後摔進他懷裏的位置。
這樣，他既能占些便宜，被人瞧見了，也能反咬一口說是柔娘主動投懷送抱。
至於她爲何投懷送抱？那自然是病弱無用的裴祐樘滿足不了她。
裴從英惡從心起，正等着柔娘投懷送抱。
不想柔娘下盤極穩，被絆後迅速站穩了身子，而後用盡全力往裴從英腳上踩去。
這一重擊，帶來一陣滅頂般的痛意，讓裴從英驚叫出聲，眼淚都凝在了眼眶之中。
柔娘站定，朝他輕蔑一笑：“三弟可要小心了，我這雙腳可是不長眼睛的，誰要絆我，我就讓他付出代價。”
【ps】:
(裴大公子問：夫人，你缺什麼？打直球的柔娘：我榻上缺個老公。)
